我家的小菜園程前

在我的老家,幾乎家家都會在自家院子中闢出一塊地,種上時令蔬菜。這個小菜園,承載著人們許多的念想,伴隨著人們走過歲歲年年。

小時候,我家的小菜園總能帶給我許多的快樂,也見證著我的成長。那時村裡沒有自來水,澆菜還得挑水,俗稱“澆園子”。俗話說的好,“一畝園十畝田”,種菜園子瑣碎,屬於細活兒,我家的菜園子不大,但種的品種卻不少,一夏天家裡吃的菜全靠它供應。

面積最大的要算是豆角了。豆角是家裡最平常卻又是最離不開的菜品了,季節長,從一開始吃上豆角,一直要吃到深秋。豆角熬上山藥豆腐,簡單實惠,就什麼飯也行,蘸莜麵,蘸黃糕,拌米飯,到現在時興的豆角燜面。

到了豆角大量下來時,吃不了容易變老,家家都會鉸豆角絲。把豆角鉸成一絲一絲的細條,放在笸籮裡,風吹日曬。等失去水分,變成了乾菜,儲藏起來,到了缺菜的冬春季節,又是一道稀罕的菜餚。

此外,小菜園裡還種著黃瓜,西紅柿,番瓜,辣椒,白菜,茄子等等。每一種菜的習性不一樣,生長週期不一樣,喜水程度不一樣,很難伺候,得像伺候嬰兒一樣的耐心。旱了不長,水澆的太多也不行,爛根,葉子變黃。但這卻是我那時的快樂了。

每天下午太陽將落,就開始忙乎起來了,挑水,澆水,拔草,培土,搭架,弄得手腳都是泥,灰頭土臉,卻樂此不疲。

快樂就是如此的簡單。

時間就這樣靜靜的流淌,我也在慢慢的長大。我漸漸讀懂了父母的艱辛和不易,明白了農村人們背朝黃土面朝天的無奈,一年辛勞換來得卻仍是節衣縮食的日子。在父母“無論如何也要學習考上大學,跳出農村”苦口婆心的唸叨中,我萌生了從未有過的念頭。這個念頭像衝出囚籠的困獸,愈發的強烈:擺脫開父母世代居住的農村,擺脫掉讓人窮怕了的地方。

與思想一起飛翔的還有心理上的叛離。我變得越來越嫌棄農村,嫌棄農村的一切,也包括我從小就侍弄的小菜園。菜園子轉眼間在我的眼裡,變得是那麼的土氣,不協調。一股股怨氣湧上心頭,“城裡人誰種菜呢!穿的乾乾淨淨的,誰幹這一弄兩手泥的破活”,“種點菜能幹啥,能變成錢?”,看著自家的菜園,我有時都有狠不得一腳踩爛它的衝動,好像這些小時候喜歡的秧苗瞬間都成了阻擋我前進的攔路石。

看看城裡蔬菜攤上的蔬菜,再看看我家園子裡自家種的菜,打心裡瞧不上,沒有一點新鮮的色彩。城裡的彩椒個個色澤飽滿,圓潤無比,我家的彩椒色灰個小,沒有食慾;看看人家菜攤上的黃瓜,頂花帶刺,嬌翠欲滴;自家的西紅柿色澤不勻稱,外邊的西紅柿個大通紅,看著就想一口啃下去。

每年夏天放暑假,我都會回家住上幾天,也不會去打理菜園了。臨走時,父母都想給拿上自家產的各種蔬菜。辛苦大半輩子的父母,一直秉承著勤儉持家的家訓。

“給你拿點菜,省的回家還得出去買人家的!”,父母儘量想為子女省下每一分不必要的花銷。

“拿它幹啥!”,每次我都極不耐煩的回絕了。實在推脫不掉,心裡也是不情願的。

“城裡菜攤上超市裡的菜多新鮮,又花不了幾個錢”。我極力在父母面前裝出自己是一個城裡人的模樣,語調上顯出輕蔑,不屑。

在我的眼裡,這個曾經我也澆灌,而今父母仍在侍弄的菜園子,是那麼的背離。我厭惡這個菜園子,討厭我曾經呆了近二十年的家。

父母也不會再說些什麼。因為他們知道說也沒用,我已經是城裡人了,也算是光耀門庭了。

這種感覺持續了很多年。

時間在慢慢的延伸,我也在悄悄的變。

我每次去菜攤上買菜,在菜攤上和菜農閒聊。看著蔬菜上粘的泥土,菜農那因起早而變得憔悴的面龐。偶爾會有一絲的念頭,掠過我的腦海,想起了我家的菜園子,想起了老家的父母。

今年我比以往回家的次數明顯的增多了。總也想起了澆菜的場景,費力的挑著水,一步幾晃,一桶水挑到院子裡已經所剩無幾了。施肥,拿著大勺給每一株都要照顧到。拔草,生怕雜草搶走了秧苗的營養。培土,壘堰,一絲不苟。

“爸,今年咱們家不多種點菜?”我顯得格外的殷勤,自己都覺得有點做作。

“你又不拿,等蔬菜熟的時候根本吃不了!”,父親的背彎了,已經不種莊稼有兩年了。

“誰說的,我今年每次回來要拿菜的”,我嘴硬,為以往的虛無辯解著。

“咱家的菜多好呀,純綠色,無汙染,吃著放心”,我補存道。

“媽, 咱家的黃瓜長出一截了”。每次回家我都會俯著身子在黃瓜和西紅柿架下端詳許久,看看黃瓜的小黃花和那青青發白的生澀的西紅柿。

“爸,你看咱家的豆角都開花了”,一串串小小的紫花像瀑布一樣從豆角架上端傾瀉而下。父親笑而不語,母親拿個小板凳坐在架下的蔭涼地兒乘涼。

“快了,過一段時間就紅了,就能吃了,酸甜的”。母親說著,我倒情不自禁地想流口水。

每次回家拿菜,父母都會著急著在菜園裡面忙乎,甚至會因為拿這多拿那少還會意見不一吵吵幾句,而我內心卻是溫暖的。

看著父母在園子裡忙乎著,我總是想起了以前小時候澆園子的場景,想起關於余光中的《鄉愁》。

鄉愁是什麼,是一畦畦的菜地,是父母枯老的雙手為孩兒捧起那帶著露珠的收穫。

我家的小菜園/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