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滸傳》正文為啥以高俅為開頭,而不直接寫108將?

讀過《水滸》或看過《水滸傳》電視劇的人,都知道高俅是作品極力貶斥的物件,108將才是作品重點敘述的主體。然而翻開這部小說,作者卻用了大半回目講高俅的發跡史,隻字不提任意一將。作者為啥這樣寫?

《水滸傳》正文為啥以高俅為開頭,而不直接寫108將?

對此,明清之際的才子金聖嘆曾作過十分中肯的評價,他是這樣說的:

“一部大書七十回,將寫一百八人也。乃開書未寫一百八人,而先寫高俅者,蓋不寫高俅,便寫一百八人,則是亂自下生也;不寫一百八人,先寫高俅,則是亂自上作也。亂自下生,不可訓也,作者之所必避也;亂自上作,不可長也,作者之所深懼也。”

——《水滸傳》第二回《王教頭私走延安府 九紋龍大鬧史家村》,下同

他認為先寫108人的話,則小說完全是講強盜暴動,是“亂自下生也”,那麼小說就沒有教育意義了,因為本身就不正義;而先寫高俅,則性質大變,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給高俅定個性,108將也就自然有了正義的口實,後面宋江率眾接受招安,忠君愛國,也就順理成章了。

《水滸傳》正文為啥以高俅為開頭,而不直接寫108將?

那麼,作者如何用高俅樹立負面的典型?我認為有三點。

首先看高俅自身的素養。原著是這麼寫他的:

“一個浮浪破落戶子弟,姓高,排行第二,自小不成家業,只好刺槍使棒,最是踢得好腳氣毬,京師人口順,不叫高二,卻都叫他做高毬。後來發跡,便將氣毬那字去了毛傍,添作立人,便改作姓高,名俅。這人吹彈歌舞,刺槍使棒,相撲頑耍,亦胡亂學詩、書、詞、賦。若論仁、義、禮、智、信、行、忠、良,卻是不會,只在東京城裡城外幫閒。”

但凡是玩的、消遣的,都會;而“若論仁、義、禮、智、信、行、忠、良,卻是不會”。而就是這樣一個人,卻後來榮登太尉之職,可見有多麼諷刺!

其次,高俅為什麼能夠獲得宋徽宗的賞識?我們看看宋徽宗的喜好,《水滸傳》這樣寫:

“這端王乃是神宗天子第十一子,哲宗皇帝御弟,現掌東駕,排號九大王,是個聰明俊俏人物。這浮浪子弟門風幫閒之事,無一般不曉,無一般不會,更無一般不愛。即如琴、棋、書、畫,無所不通,踢毬打彈,品竹調絲,吹彈歌舞,自不必說。”

這裡的“端王”就是後來的宋徽宗,而無論歷史上的宋徽宗還是《水滸》這部文學作品的宋徽宗,都是一個玩家子。他的“琴、棋、書、畫,無所不通,踢毬打彈,品竹調絲,吹彈歌舞,自不必說”,與高俅“吹彈歌舞,刺槍使棒,相撲頑耍,亦胡亂學詩、書、詞、賦”,真是“蛤蟆看綠豆,看對眼了”。高俅能陪端王玩耍,便得了端王的心,真是“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水滸傳》正文為啥以高俅為開頭,而不直接寫108將?

再次,宋徽宗任用高俅不以治國為目的。如果單單是賞識,高俅一輩子做個皇帝身邊的弄臣,也便罷了。但宋徽宗偏偏讓這個弄臣做到了太尉之職,真是所用非人。原著是這樣寫的——

登基之後,一向無事,忽一日,與高俅道:

“朕欲要抬舉你,但有邊功,方可升遷,先教樞密院與你入名,只是做隨駕遷轉的人。”

後來沒半年之間,直抬舉高俅做到殿帥府太尉職事。正是:

不拘貴賤齊雲社,

一味模稜天下圓。

抬舉高俅毬氣力,

全憑手腳會當權。

宋朝有非常完備的科舉制,一個人想成為官員需要層層篩選、層層考核,然而高俅僅僅因為踢球踢得好,就當上了太尉之職,你說怪誰?當然要怪宋徽宗本人。歷史上這樣的事也屢有發生,比如南唐後主李煜身邊也盡是這樣的人,再比如宦官外戚交替專權的東漢,沒有執政經驗的人一旦佔據高位,才不對位,自然對國家就會有比較大的傷害,甚至於亡國。

這裡,我倒想起了一個反面的例子,那就是李白。李白在詩中說“安能使我摧眉折腰事權貴”是因為李白確實“事”過“權貴”,指的是李白在唐玄宗李隆基手下做過一年的“翰林待詔”。“翰林待詔”不是“翰林”,“翰林”是科舉上來的人,是朝廷的人才儲備;“翰林待詔”只是陪皇帝玩樂的人,李白的專職是給皇帝李隆基寫詩寫詞,其實也就是弄臣。李白本有很大的政治抱負,不甘於當個弄臣,於是辭職雲遊天下去了。但從這點用人上,唐玄宗還是十分嚴格遵從唐代科舉之法,要想成為帝國官員,普通人不走科舉之路是不可以的。

當然,我們很難推斷李白如果靠著“翰林待詔”借位成為帝國大臣會把政治搞成什麼樣?因為“歷史不可假設”。但在《水滸傳》裡,我們看到高俅這樣一個小人,位極人臣,和童貫、蔡京一起,可是真把大宋帝國搞得烏煙瘴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