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故事:人財兩空

傍晚下班的時候,春華化工廠的王曉蘭,騎著一輛變速小腳踏車兒一出廠大門,來到廠外四通八達的公路上,行人唰一下對她行起了注目禮,人們的眼前都好像為之一亮。

這王曉蘭長得確實漂亮。她今年二十四歲,正是女人花開的季節,一張鵝蛋形的臉上,一雙大眼睛黑白分明,不笑也含情,一頭秀髮帶著幾許自然捲,一米六五的個子不高不矮,再加上一身應時高檔時裝,真是全身上下充滿著青春的朝氣,因此全廠的人都叫她“靚女”。

今天,王曉蘭身穿絳紅色水獺領的緊腰皮夾克,下邊一條鮮藍色燈芯絨羅卜褲,足蹬一雙紫亮亮的漆皮女鞋,白皙的頸項上佩著一條純金的帶雞心墜的項鍊,在夕陽餘輝的映照下,晃來晃去,閃射出黃金特有的光芒,更顯得她嫵媚風流。

現代故事:人財兩空

王曉蘭在廠化驗室工作,每天工作量不大,輕巧地晃下來一天,心情特別好,騎著車子,迎著一雙雙含意各樣的眼光兒,熟視無睹,美滋滋地往家走。

王曉蘭的家,住在離縣城二十里地的關山村,每天兩趟,這條路本來熟得不能再熟了,用不了一個小時就到家了。

但冬天的日頭落山早,她還是緊蹬慢蹬,心急火燎地往家趕。姑娘家,自是比別人多一層不安,可是人趕不過日頭。當王曉蘭氣喘吁吁,剛騎上一道漫坡大嶺,天就黑透了。她摸著黑往前騎,越過這個崗,下坡就是村頭了。

可就在這時,只見前面突然亮起一隻手電,光柱直射到她的臉上,晃得她嘩啦啦車翻人倒摔在地上。王曉蘭嚇呆了,手電光射到臉上,眼花繚亂。她剛下意識地用手擋住手電光,一隻涼冰冰的大手摸到了她的臉上。

“妹子,哥守你可有好幾天了。”

王曉蘭這會兒已經從剛才慌亂中緩醒過來,一聽這話,心又撲通撲通急跳起來。這時她也看清了對面的攔路人,這傢伙長得跟個鐵塔似的,一臉連毛鬍子,毛毛扎扎像個囚犯,看著就瘮得慌。

但王曉蘭家哥兒七個還有三個姐夫,她是老小,家裡又是工業戶,在村裡要人勢有人勢,要財勢有財勢。她從小就爹疼媽愛姊妹寵,像眾星捧月似地捧壞了。

今天遇上這事兒,開始她慌一陣兒,現在她明白這不是碰了色狼,就是碰上劫道的,她一面心裡給自己打氣壯膽,一面拿出平日老姑娘的刁蠻和驕橫,白了連毛鬍子一眼。

“啥事兒?”

連毛鬍子靠前一步說:

“妹子,哥想借你的金項鍊玩兩天,行不?”

“不行!好狗不擋道!你給我閃開”

“哎呀,”連毛鬍子像打雷似地喊道:“老孃們兒家的還跟爺們兒犯倔?”說話之間,伸手在王曉蘭的肩膀上一掐,“老子是劫財不劫色,你他媽不乖乖的,我連你一塊歸攏!”

這一掐把王曉蘭掐得不由自主哎喲叫出聲來,疼得直鑽心,眼淚都下來了,半邊身子像散架子一般,馬上麻爪了。連毛鬍子伸手拉住項鍊,手往下解項鍊,嘴裡還不停地叨叨咕咕:“哎,這就對了,姑娘家本性得軟乎點,要不老爺們兒能喜歡嗎?”

就這樣,連毛鬍子把一條三十多克重的金項鍊拿過去了。然後眨眨眼晴又說:“哎,你這身皮夾克漂亮?好事成雙,你就痛快地脫下來吧!”

王曉蘭這回可徹底屁了,二話沒敢說,委委屈屈地把衣服脫了下來。這個連毛鬍子是半夜偷貓食一損賊。搶了王曉蘭這些還不行,一直把她扒得只剩下了襯衣襯褲才算完事。

冷風一會就吹透了全身,王曉蘭硬著頭皮哽咽著哀著道:“大哥,求您了,咋地也得幫俺一件衣裳對付到家呀!”

連毛鬍子瞅瞅王曉蘭,陰沉地點點頭,“媽的,老子今天心情好,便宜你了。好吧!”說著,他脫下身上的破軍大衣,扔給王曉蘭,夾著皮夾克,一騙腿兒騎上王曉蘭的腳踏車,飛一般跑了。

王曉蘭哆哆嗦嗦地穿著軍大衣,哭哭啼啼、窩窩囊囊一路小跑到家,已是七點多鐘了。她一到大院門口,精神上再也支援不住了,渾身上下立刻變成一攤泥,一下堆在大門口,強挺著破聲拉氣地喊一聲:

“媽呀—”

王曉蘭這一喊,家裡的大黃狗,汪汪汪狂叫起來,王曉蘭的父母在屋裡也正在為女兒焦急,聽女兒不是人聲地喊媽,大黃狗也直叫喚,老兩口連忙來到院裡開開大門。他們一看女兒這副模樣,頓時大驚失色。

現代故事:人財兩空

萬幸的是,街上沒人,老兩口忙把女兒抱進屋裡,放好被褥,讓女兒先暖和著,然後又是哄又是勸,才知道女兒被劫道了,丟了財,但沒丟人傷人,老兩口方才安穩下來。

老兩口看著花容盡失的女兒又是氣恨又是後怕,一抬頭看見了炕邊剛脫下來的那件破軍大衣,不由狐疑地問道:

“這是誰的大衣?”

王曉蘭呆呆地說:“賊的。”

老王頭一聽是搶劫犯的軍大衣,眼睛一亮,拿到燈下一邊看一邊說:“兔崽子,有你的贓證,就跑不了你小子!”

老王太太一聽也來了精神,跟著老頭把一件破軍大衣翻過來調過去,看個沒完沒了。

可是這件軍大衣實在太普通了,就是刑事偵察員也未必能從這件軍大衣上發現什麼蛛絲馬跡。

可就在這時,當老王頭把軍大衣倒過來一抖落,只聽不大一聲響動,嘩啦!一團金項鍊你纏我繞地掉在炕上,燈光下真是金光閃閃,照人眼目。

老兩口“啊”一聲愣了,王曉蘭也愣住了,不用說,這些金項鍊肯定是那個搶劫犯搶來的。

這下子全家人樂了,剛才的氣憤、驚恐的博喪一掃而光。他們把纏繞成一團的金項鍊解開更樂了,金項鍊一共是四條。根根都有墜,根根都是三克重。

老王太太拿起金項鍊,喜滋滋地說:“活該咱不破財,搶走五千。回來一萬,那小子是瞎驢撞槽子,白忙活一宿。”

老王頭聽老伴一說,先是高興,後是憂慮,看了老伴一眼說:“這可是證據,送到派出所興許能抓住他!”

老王太太眼睛一白愣,吡嗒老頭說:“證據!就你認得證據。送到派出所抓不著他,人家還能還給你?到時候雞飛蛋打,倒黴的還是咱們!”

老王頭被頂了一個跟頭,心說也是這麼回事兒,就不吱聲了,小女兒王曉蘭卻害怕地說:“媽,要是那人想起金項鍊在大衣裡,再堵我咋辦!再說咱丟東西難受,那四個被倉的不也難受嗎?”

老王太太聽了心裡也咯噔一下,可這是金子呀!到了手的金子再給人家送回去,真比剜掉一塊肉都難受,便說:“從廠子到咱家又不是一條路,咋就那麼準成堵著你,那個人不是沒跟你到家嗎?明天你先在家呆幾天,過幾天下班到縣城你哥家住些日子,他又不認識你,找幾天找不著不就沒事了。這就是命,該著咱發點小財兒,送回去,那不是傻透髒了?”

老王頭和王曉蘭尋思尋思,也覺得有理,沒再說啥,吃完飯各自睡覺去了。

接連幾天,王曉蘭一直呆在家裡沒上班,過去幾天,看看確實沒啥事了,才去上班。上班後,王曉蘭又在大哥家住了一個月,仍然沒有動靜,這才徹底把這件事兒丟到後腦勺去了。

就在王曉蘭一家自覺沒事的時候,一天早上,老王頭出去撿糞時,則一個信封夾在大門縫裡。老王頭連忙抽出信封,轉身回了屋,慌慌張張地對老伴說:

“都怪咱愛貪小便宜,看看,這不到底出事了”

老王頭說著把信逆給了老伴,“叫蘭子給念念。”

等王曉蘭唸完信,仁人全直眼了,這封信不長,但字裡行間,卻充滿著恐嚇和威脅。

朋友:

想味下四條項鍊就完了嗎?沒那麼容易!限你今晚上把四條企項鍊,放在村東頭上地廟臺階上,不照辦我讓你全家穿糖萌蘆!

大俊

王曉蘭唸完信說:“媽,都怨你,我說報案你不讓報案,這回好,又丟人又現眼,這要是叫人黑上,那還有個完!”

老王頭看看老伴說:“現在就更不能報案了,一報案抓不著那小子派出所也得批評咱昧人家金項鍊,更丟人現眼。既然走到了這一步,也沒啥好說了,今晚給人家撂那,那小子拿走金項鍊,也不見得就不完,就是不完也沒撤。”

老王太太從來說話都是一言九鼎,今天這事兒又明擺是她愛小弄出來的,她臉上更掛不住了。

當下臉一麻搭,對老伴說:“少放你那羅圈屁!還能讓他嚇住?蘭子,把你哥和你姐夫叫來,不信就整不住他!”

王曉蘭早就讓搶劫嚇怕了,這時更是六神無主,只得依言去找哥哥和姐夫。不一會,除了縣城的大兒子,六個哥們兒三個姐夫都來了。

現代故事:人財兩空

他們一聽這事,當時就火冒三丈炸鍋了:敢在太歲頭上動土,豬頭肉一熟食(收拾)!

當天晚上,王家哥六個和三個姐夫,拿著鎬把鐵鍬,乘著朦朧的夜色,神不知鬼不覺,向村東頭土地廟走去。

村東頭的土地廟其實沒有廟,只有一個不大的小土臺,但人們還是習慣地把這地方叫土地廟。這些年兒村裡發家致富得多了,信迷信的又興起拜佛求神的勾當,於是就有不少人來這土地廟的舊地燒紙上香。

王家姐夫小男子哥兒九個,分散藏在小土地廟四周,只老六一個人,把一個包著一塊石子的小白紙包兒,放在小土臺最顯眼的地方,然後大搖大擺地走了。

可是,這哥兒九個瞪圓了十八隻眼晴,整整凍了一宿,弄得滿身都是白霜,連個搶劫犯的人影也沒看見。直到早晨天都矇矇亮了,他們才拖著一雙快凍硬的腿回到老王家。

老王太太聽說搶劫犯乾脆就沒敢露面。樂了,全家都把心放到肚子裡。

事情又過去了一個星期,什麼動靜也沒有,全家人的精神都鬆懈了。可是這一天早晨,老王頭剛起來走出二門,不由大吃一驚,只見大黃狗滿嘴冒著白沫子,已經死了,身旁還放著一封信,信是這麼寫的:

朋友:

別跟我玩花活,你們的行動都在我眼睛裡。四條金項鍊,怎麼吞進去,給我怎麼吐出來!今天晚上老地點,必須讓王曉蘭自己親自送來!

大俊

老王頭聽完信,說:“這回人家點出了蘭子的名兒,這傢伙啥底都知道哇。人家能藥死狗,就能藥死人!人家把信都送到二門了,咱還迷糊呢,能鬥過人家嗎?”

一家三口正傻站著,大眼瞪小眼呢,大兒子進來了。原來住在縣城裡的大兒子聽著信兒回來看看,正好碰上這事。

老太太有主意,當時又找來了其他哥兒六個和三個姑爺,幾個人一商量,主張讓王曉蘭去,叫大傻知道王家的厲害。

無論如何不能把金項鍊給他!到了這個地步,硬就硬到底,拚著十個大老爺們兒,還保護不了一個妹妹!當天晚上,哥兒十個全刷武裝,又來到小土地廟藏好,王曉蘭乍著膽子把一個假紙包放在土臺上。

當王曉蘭剛把紙包放下,突然從地上聊起兩個人,一個人拿起紙包,一個人抓住了王曉蘭。

王曉蘭媽呀一聲,剛喊出“哥”字,就被那人了一個大嘴巴,拽著她就走。等這哥幾個衝到土臺跟前,見那兩個傢伙拽著妹妹已經跑出去十來米了,他們立刻追上去,陡然間,追在前面的幾個哥兒們“哎喲,哎喲”一迭連聲地跌坐在地上,抱著腳叫起來。

後面的哥兒幾個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又有幾個哥兒們坐在地上叫了起來,眼睜睜看著妹妹讓人劫走了。

等這哥十個垂頭喪氣,相互攙扶著回到家,才弄明白,那幫小子在地上放了不少大號夾子,把他們當黃鼠狼打了。老王頭和老王太太見哥兒十個全都受了傷,老丫頭又讓人劫走了,急得滿地直打磨磨,連聲說:“這可怎麼辦,這可怎麼辦?”

第二天早晨,老王家準備報案時,大院門外有人喊了一聲:“老王家信!”

老王頭聞聲趕了出去,只見一個戴著狗皮帽子的人往院裡扔了一封信,一晃就不見了。老王頭不敢息慢,揀起信交給大兒子念起來:

朋友:

不許報案,報案小心給王曉蘭毀容!老王頭,明天晚上你往老地方送回四條項鍊,外加一萬元錢,不然沒王曉蘭的好!

大俊

老王家這回全服了。現在全後悔當初沒報案了,弄得現在連報案都不敢了。王曉蘭在人家手裡,投鼠忌器,報案那還有好!

到了晚上,老王頭包好四條項鍊和現取出來的一萬元錢,仗著膽放到小土地廟的土臺子上,頭都不敢回就回來了。他剛進家門不一會兒,門外就砰砰砸了起來,哥兒幾個拿起傢什兒正準備拼了,門外有人喊道:

“老王頭!開開門!公安局來人了!”

老王頭一聽是村長的聲音,又聽說是公安局來人了,像盼來了大救星,什麼都不顧了,跑出去開了門。進來的真是村長和幾個警察。

警察進屋後,一看滿屋子除了老王兩口子外,全是帶傷的,就問是怎麼回事。老王頭知道已經瞞不住了,死逼無奈,紅著老臉把女兒如何被劫,如何昧下四條金項鍊,以至引火燒身被人訛詐得無法了結,一一說了出來,最後又交出了那件破軍大衣和三封恐嚇敲詐信。

警察一聽說老王頭剛把四條項鍊和一萬元錢送給了搶劫犯,連忙去了小土地廟,可是已經晚了,金項鍊和錢已經不見了。

公安局人員回來,對王家安慰了一番,也做了批評,又詢問了一些情況才離開了王家。

王家心急如火,在家等了一個多月才有了結果。公安局根據王家提供的線索,首先透過那件破軍大衣,逮捕了這個搶劫犯罪團伙的一個成員,又透過對那三封恐嚇敲詐信筆跡的鑑別,查找了數以千計的審訊記錄上的罪犯簽字手跡,逮捕了兩個三進宮的在逃犯。

真是幾經周折才終於破獲了這個共有八人,以連毛鬍子為首的犯罪團伙,送回了王曉蘭。

可這時的王曉蘭,再也不是原來的王曉蘭了。在她落入犯罪團伙手中期間,受盡了凌辱,身心健康遭到了極大的傷害。好端端的一個妙齡姑娘,從此後整天病病歪歪的,至今也沒出嫁。

面對這沉痛的教訓,公安機關決定在關山村召開現場會,公開審理以連毛鬍子為首的團伙搶劫犯罪案,嚴厲打擊犯罪分子的囂張氣焰,對廣大群眾進行一次現場法制觀念教育。

現場會如期召開了,八名犯罪分子分別被判了十年、二十年和無期徒刑。透過這次現場會,廣大群眾面對現實,感嘆不已。老王頭兩口子更是感慨萬千。從那以後,逢事便講法制,成了法制不離嘴的老兩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