刁小三當隊長(十)

刁小三當隊長(十)

中秋節的夜晚,月亮爬上來,掛在樹梢上,把銀色的光輝灑向村莊和田野。湛藍的天空,像水洗了一樣,一塵不染,如紗如絹的白雲,在空中悠悠飄動。大街上瀰漫著糖餅的甜味,餡餅的香味,衡水老百幹隨著清脆的碰杯聲把醇厚的酒香拋灑在屋子裡,院子裡,大街上。

刁小三坐在石頭家的炕裡邊,這是農村人待客的正座。秀芬母子不讓刁小三冷冷清清孤寂一人過節,把他請到家裡來。

石頭端起酒杯,對刁小三和秀芬說,“叔,娘,這是咱一家人笫一次在一塊過節,我祝二老早結良緣,白頭到老。”

秀芬不會喝酒,看著他二人一飲而盡,連忙斟滿酒,臉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石頭又端起酒杯,對刁小三說,“過去你是我哥,今天你是我叔,以後你是我爹。這是緣份,叔,你雖然沒生我養我,但名份在這,我就有責仼有義務為你養老,我先乾為敬,你老人家往後就看我這個當兒子的做得怎麼樣!”石頭端起酒杯,又是一飲而盡。

刁小三乾了這杯酒,一手拉著秀芬,一手拉著石頭,眼含淚水,說道,“我活了多半輩子,今天是最幸福的一天,石頭啊,秀芬啊,感謝你們,看得起我,讓咱們成了一家人,緣份啊,緣份。秀芬啊,我窮苦多半生,沒嘛送給你,只有這一顆心!石頭啊,我沒生你沒養你,你是老天爺賞賜給我的,你這個窮爹要財沒財,要人樣子沒人樣子,連我自個兒也看不起自個兒,全隊上只有你看得起我。我不能讓你白喊爹,我要好好幹,好好過日子,讓你孃兒倆,讓我的孫男弟女們,都過上好日子!”

刁小三不勝酒力,幾杯酒下肚,醉醺醺地倚在被褥上,打起了呼嚕。石頭起身,走出院子,反身輕輕地掩上屋門,他要去接班,六隊澆地的時間就要到了。

石頭娘看著身邊的這個男人,異樣的感覺一次又一次湧上心頭。這個男人與自己相鄰而居,雖近在咫尺,兩家卻少有交集,平平常常的他,很少引起她的注意。後來兒子與他交上朋友,他到自家來的次數多了,這才感到這個其貌不揚的人,善良,正派,幽默,肚子裡有些道道。丈夫死了之後,是兒子“推薦”了他,這才引起自己的注意。幾年過去了,她發現自己越來越喜歡他,有兩天不見便想得慌,她願和他一塊幹活,願聽他講令人捧腹的笑話,對於他的海拔太低,她也有獨到的看法:那是因為他心眼多墜的,只有傻瓜才長大個子。至於他與眾不同的小腦袋瓜,她不覺得這是什麼缺點,她說,小紅種兒,大不過拳頭,倍兒甜!大蒲瓜,一個幾十斤,傲不燈的,難吃!這個可愛的小老頭,這個還是處男的老小夥,往後自己將與他同床共枕,共度餘生。想到這裡,石頭娘心裡蕩起一陣陣漣漪。

刁小三打著呼嚕,翻了一個身,一隻胳膊搭在身邊的石頭娘身上。

秀芬一激靈,跪在他身邊,俯下身子,輕輕地抱起他,要把他放在枕頭上。突然,她的身子被刁小三緊緊抱住,她定睛一看,刁小三滿臉緋紅,瞇縫著雙眼,眼縫裡透出醉人的光。

“你醒了?”石頭娘說。

刁小三不言語,兩手把石頭娘抱得更緊。

月亮躲進了雲中。

……

刁小三終於成了一個真正的男人。月光下,他獨自一人走在高高的運河大堤上,舉目遠望,大地一片蔥籠,他激情無限,只覺得天為他藍,地為他闊,月為他明,風為他柔。他放聲高唱,“今日痛飲慶功酒,壯志未酬誓不休,來日方長顯身手,甘灑熱血寫春秋。”一曲唱罷,聽得堤下傳來吵架聲,是石頭,還有四隊隊長大嘴的兒子小水。刁小三急忙向出事地兒奔去。

石頭和六隊的一幫青年社員正在與以小水為首的四隊社員打扯扯。

“你們到底還講不講理,該我們隊澆地了,你霸佔著壟溝不讓改口,豈有此理!”石頭高聲嚷著。

“就是不讓你澆,就是不讓你改,說下天王老子來也不管事,有嘛法你使去!”小水站在南邊的土堰上,握著鐵鍬,就是不讓石頭動手。

“怎麼喜你爹那個臭血料,他大嘴吃四方,你也跟著不說理!”石頭氣憤地說。

“你說對了!”小水說,“那是俺爹,俺不喜他喜誰?你紅眼啊?你不是找著爹了嗎?一人頭來高,滿臉的模樣,活了五十多歲,長了個少年兒童的身高,脖上上豎著個像男人尿泡的東西……”

“不許你說他!”石頭舉起鐵鍬,向小水拍去。

“石頭,住手!”刁小三及時趕到,雙手緊緊抓住石頭舉起的鐵鍬,問明瞭原因,對石頭和六隊社員說,“別這樣,都是一個村的,何必呢?《龍江頌》中江水英不是說嘛,手心手背都是貧下中農的肉,山前山後都是人民公社的田。咱們先讓四隊澆,六隊的社員不要走,留下來給四隊幫忙!”

“不,該六隊澆了!馬上改壟溝!”四隊隊長從暗處走了出來,握著刁小三的手說,“三哥,對不起,是我小心眼,是我讓小水他們這樣做的。你感動了我,這樣,時間到了,馬上改壟溝,澆你們的地!”

刁小三說,“什麼你們我們的,都是咱們的。四隊澆完了,六隊接著!”

小水拉著石頭的手說,“石頭兄弟,剛才對不住了!哎,我就不明白了,我一說三大爺不好,你就拿鍬要拍我,看起來真的是親三分向啊!”

石頭胸脯一挺,“那是,再說,那不是一般的親,那是俺爹呀!”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