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珍就是個男版的鳳姐,他印證了賈府的悲劇:越有才能的人越混蛋

紅樓夢裡賈府最大的悲劇就是:越有能力的人越混蛋,越有才幹越敗家。

薛家一開始,就擺明 了,金陵一霸,老子死了,兒子薛蟠是個打死人命四六不懂的呆霸王,這種人家敗了理所當然,所以薛家不會出哭太爺的忠僕,只有趁火打劫在生意上做手腳的夥計。

賈府不一樣,榮寧兩公見寶玉“聰明靈慧,略可望成”,求警幻仙姑點化,秦可卿見鳳姐是個脂粉中的英雄,臨死託夢指點鳳姐賈府百年不敗之法,中秋節寧府家宴,祠堂突然傳來一聲嘆息,這是祖先對賈府即將大禍 臨頭的示警。

賈珍掌管寧府,又是賈氏宗族的族長,對賈府的敗落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但敗家子也不一定是酒囊飯袋。紅樓夢很少把人物平面化,混賬如薛蟠,還愛護母親胞妹,還佔個直爽慷慨呢。賈珍作為書裡賈氏的一族之長,又豈是尋常之輩?

雖然作者指明瞭,箕裘頹墮皆從敬,家事消亡首罪寧。但寧國府的兩代主事人,能力都遠超榮國府。

賈珍就是個男版的鳳姐,他印證了賈府的悲劇:越有才能的人越混蛋

賈敬,文字輩裡唯一考中進士的。政老爹讀書如何認真,為人如何妥當,到頭來,還不是沒得到什麼功名,連官都是皇帝賞的。女兒升了貴妃,也沒見他沾了半分好處。作者說他年輕時詩酒放浪,年老了也天天與清客們談詩論文,終究從頭到尾,一首詩都沒見他作過。賈珠不到二十,中了秀才,已是少年天才,賈敬在沉迷煉丹修道之前,賈敬就是賈家第一號人才。

賈珍沒有功名,這是兒子不如爹。但在應對家族事務時,他依然顯示出足夠的能力。

紅樓夢的人物賈珍精明世故,頗具才幹,是一個男版的鳳姐。

紅樓夢有一組隱性的對照:就是賈珍、尤氏和賈璉、王熙鳳。這兩組人是寧榮二府管家人,賈璉尤氏就如同《圍城》裡 的方鴻漸:你不壞,可全無用處。實際管理榮寧兩府的是賈珍和鳳姐,賈珍的精明世故,一點也不亞於鳳姐。

賈珍就是個男版的鳳姐,他印證了賈府的悲劇:越有才能的人越混蛋

鳳姐主持了秦可卿的喪事大典,平時大小宴席安排得妥妥當當,治下嚴謹,人來客往禮節周到滴水不漏,連劉姥姥這樣老於世故的鄉下老太都喜歡聽她說話,愛都愛不過來。

賈珍督建了大觀園。元妃雖然是賈政的女兒,但賈府出了貴妃,這是全族的榮耀,賈珍作為族長,才是主事人。第十七回賈政看園子,帶路講解的是賈珍,說明他對大觀園非常熟悉。在省親別墅建造的過程裡,賈政賈赦這些老一輩其實是甩手掌櫃,具體事務都由賈珍、賈璉等人負責。

端午節元春出錢讓賈府打平安醮,從賈母到鳳姐都當作一次郊遊,幾乎全部女眷出動,京城裡的世交好友,見元春打醮,賈母出動,都當作大辦,紛紛送來賀禮,何等熱鬧又何等棘手,而賈珍一邊指揮下人,一邊陪伴賈母,把整個活動給罩住了。這時賈蓉卻和一夥小輩躲在鐘樓裡乘涼。被賈珍抓住一通訓。兒子不如爹,孫子不如兒子,作者輕輕一筆,就帶出賈家如何一代不如一代。

除夕祭宗祠,充分顯示了賈珍的不俗手腕。烏進孝是老莊頭,按身份是奴才,但他又幫主子照管著莊子上的其他壯丁。賈家人自己早已不理會這些田地上的事,也沒有監管的功夫,年成好壞,都要落在這個莊頭手裡。對這些人既要打壓又要拉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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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珍一上來就問候人家身體,然後問候家庭,賈珍雖不讀書,但腦子裡經濟賬算得很精。一聽就知道是在打擂臺:

皺眉,“算定了”

,明知道烏進孝在打擂臺,對他送上來東西錢數不滿意,也是用老貨這樣親暱的稱呼來掰扯。不失體統又極盡籠絡,分寸拿捏得當。烏進孝一把年紀,不敢放手讓子侄們來交租,就是賈珍不好對付。

賈芹承包大觀園的差事,還想來分年物,賈珍的反應是立即喝止,表示東西是給窮苦族人的,他沒資格。作為長輩,展示了足夠的威嚴和公正。

賈珍的眼界,遠超過鳳姐等人。

賈珍愛虛榮,嫌賈蓉只是個黌門監,沒有正式品秩不好看,花二千兩銀子給賈蓉買了個官。秦可卿之死,北靜王爺親自到場祭奠,對死者極其尊重,給足寧府面子,知道賈政對寶玉期望甚高,破格接見寶玉,讓其到家中學習,對兩府示好,極盡拉攏。

過年的時候,賈蓉代話說:光祿寺的官兒們都說,問父親好,多日不見,都著實想念。”賈珍笑道:“他們哪裡是想我。這又到了年下了,不是想我的東西,就是想我的戲酒了。”北靜王送荷包對聯,賈珍乾脆說自己不在家,擺明拒絕北靜王的拉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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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珍說起賈府經濟上的困境,烏進孝笑道:“有去有來,娘娘和萬歲爺豈不賞的?”賈珍就笑:娘娘縱有那個心,她也做不到。元春封妃,賈府上下一點便宜沒沾到,反而因為修大觀園弄得精窮。他很清楚,所謂皇親國戚不過是明面上好看的,元春就算想照顧孃家,也沒有那個能力。所以很謹慎,不敢輕易參與派系鬥爭。

榮國府裡,沒有一個人有這樣的眼界,賈政雖然明面上沒有與北靜王來往,卻讓寶玉接近北靜王。賈赦說,我們這樣的人家原不用讀書,想當官很容易。甄家遇到抄家大禍,王夫人一樣敢收下甄家送來的箱子等物。鳳姐為了個小妾,竟然敢唆使他人告賈璉國孝家孝,背親私娶。

這些人的想法,無非是與鳳姐一樣:就是告我家謀反都不怕,但是賈珍就說,我想到她要鬧,沒想到她的膽子這麼大。

賈蓉聽說榮府借當,幸災樂禍告密:果真那府裡窮了。前兒我聽見鳳姑娘和鴛鴦悄悄商議,要偷出老太太的東西去當銀子呢。”賈珍笑道“那又是你鳳姑娘的鬼,哪裡就窮到如此。她必定是見去路太多了,實在賠得狠了,不知又要省哪一項的錢,先設出這法子來,使人知道,說窮到如此了。我心裡卻有個算盤,還不至如此田地。”

鳳姐是全書頂尖的聰明人,但賈珍能一眼看破她的套路,一口喝破,真是棋逢對手將遇良才。

賈珍是世事洞明人情練達之人

賈珍就是個男版的鳳姐,他印證了賈府的悲劇:越有才能的人越混蛋

寶玉在寧府午休,看到一副對聯:世事洞明皆學問,人情練達即文章。這說的就是賈珍。

寶玉很有才情,只是不喜科舉,專好詩詞歌賦。賈政參觀大觀園,要賈寶玉題匾額,這本是寶玉的強項,賈政心裡滿意,還是板著一副嚴父的面孔教訓責罵,賈珍心知肚明,清客們擬不好;賈珍很湊趣地當捧哏:還是寶兄弟擬一個來,這個聰明,真是尺寸恰好。

提到如何佈置田園風光,賈珍又很湊趣地說了句:此處竟還不可養別的雀鳥,只是買些鵝鴨雞類,才都相稱了。”賈政與眾人都道:“更妙。“

賈政是長輩,賈珍作陪,話不能多喧賓奪主,但他一語中的,能和賈政這樣的學究談笑風生,也能和呆霸王、傻大舅這樣的人玩成一片。

​賈府悲哀就悲哀在它是被賈珍這樣有能力的人毀掉的。吃喝嫖賭驕奢淫逸,賈家最荒唐的事,幾乎都由賈珍起頭。他幾乎把所有的精力都耽於無休無止的荒淫與享樂。用綾羅錦繡包裹的肉體滿足禽獸般的慾念。到最後寧府除了門口的石獅子,沒有什麼東西是乾淨的。再怎麼赫赫揚揚的家族,有這樣的繼承者,恐怕都是大廈將傾,難以長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