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城故事】名師|劉敬東

名 師

文 | 劉敬東

打鐵無需自身硬

2019年3月上旬,星城年輕的文字編輯小剛問我漣源哪裡有鐵匠鋪,想過來體驗一把打鐵。我說,這個難不倒我。只打了三個電話,有人就給我提供了城郊打鐵店吳鐵匠的電話號碼。

我立馬撥通了吳老闆的電話:“吳老闆,您的公司天天上班嗎?”

“是的。我們的活比較多,必須天天加班加點,非常願意為您服務。”

“吳總,我有幾個朋友想去您那裡參觀學習,辛苦您教他們打幾錘。”

“哈哈,你們真會玩,來吧,提前一天通知我就行。”

我想,去吳總店子玩,會影響他的工作,應該買他一點什麼產品才禮貌。

“吳總,您的主打產品是什麼?”

“刀具,菜刀為主。”

“好一點的菜刀多少錢一把?”

“哦,我這裡好一點的菜刀您買不起。”

“哦——哦——”我立馬就慫了,俗話說得沒錯——錢壯慫人膽。

我想,吳老闆的手工菜刀就像德國的手工豪車一樣工藝精湛,一刀難求,有價無刀吧。估計菜刀的單價是一萬起步。如果單價三千以下,我這個慫人想打腫臉皮充個胖子,咬咬牙買一把,也許能夠削鐵如泥。

我給小剛回了電話,告訴他3月15號去打鐵。小剛也想買一點鐵器,支援吳總。我告訴他,吳總的菜刀買不起。三十歲的小剛有點不信邪。

“東哥,你再打個電話給吳總,看他有多少菜刀,菜刀多少錢一把。”

小剛的年收入不到我的一半,居然這麼豪橫。管他呢,有人撐腰,我的底氣變得很足,又撥通了吳總的電話。

“吳總,您的好一點的菜刀多少錢一把,家裡還有多少把?”

“166塊錢一把,家裡還有兩把。”

“哦,只有兩把了啊,拜託你一定要幫我們留著。”

“OK,一言為定。”

“吳總,就這麼愉快地決定了。”

【土城故事】名師|劉敬東

3月15日,我們如約而至,和小剛同行的還有社會學博士林林女士、腦科醫生嬌嬌、幼兒園老師微微,我請了表弟駕車。看著漫山遍野的油菜花,置身花香中,心曠神怡。

吳總的鐵匠鋪在負一樓,吳總手把手地教我們掄錘、敲打,“咚咚咚……叮叮叮……”好不熱鬧。爐子裡烈火熊熊,吳總幫我們燒了一截鐵軌,由他用火鉗夾著,客人們輪流捶打,火光四濺,通紅的鐵軌被我們打得扁扁的,儘管是個“四不像”,我們都很嗨,頗有成就感。

三月的土城,乍暖還寒。吳老闆穿著短袖,露出健壯的古銅色臂膀,哼著小曲,和著打鐵的聲音,這是一幅充滿力與美的畫卷。我由衷感慨:“奮鬥的本身是幸福的!”汗流浹背的人哪裡有時間去焦慮和抑鬱!林林、嬌嬌、薇薇興致極高,香汗淋漓,流連忘返。

原來打鐵也不怎麼難,只是要打出暢銷全國的吳氏菜刀就絕非只幾年功了。離開的時候,小剛不僅買了兩把菜刀,還每人給我們送了一個鐵製品。

“打鐵”無需自身硬,打鐵更需自身硬。

麻王的潰敗

二十多年前,友人問我夫人:“你家先生是做什麼工作的?”夫人稍作遲疑,回答:“是個打麻將的,夜以繼日,樂此不疲,綽號‘麻王’。”

友人質疑。夫人又說:“其次,我家先生是個打籃球的,聞球則喜,挖眼尋球打,球技不咋地,還說獨孤求敗。”

“再次,他才是個教書的。”

和友人們去懷化思蒙遊玩,他們非常享受思蒙的奇特山水,而我卻在民房聚集處東張西望,反覆探尋。得出一個結論:“思蒙人民不懂生活。”

夫人說:“你是沒有聽到悅耳的麻將聲吧。”

“連麻將館都沒有,生活質量可想而知,自然不懂生活啊!”

“是誰不懂生活,別人生活在詩情畫意的山水之間,過著神仙般的日子。”

“子非魚,安知魚之樂?”

“子非魚,安知魚之樂?不想理你這個麻王了,打麻將打傻了。”

跟一個不愛麻將的人說話,沒有共同語言,無癖不可與交。“念念不忘必有迴響”,因為總是惦記麻將,我總結了一套行之有效的麻將秘籍,如“知己知彼,精力充沛,攻守平衡,寸土必爭,迂迴前進……”達到積小勝為大勝的美妙結果。

九十年代,儘管賭注不大,但我投入的時間多,傾注的熱情足,我總是念念有詞“四方土地都姓劉。”

【土城故事】名師|劉敬東

名氣大了,自然有人約我到各種場合玩。“蘭花草”麻將館的蘭老闆誠邀我去做客,正合我意。我低調來到蘭花,遇到久未謀面的土城名媛“波波娃”。波波娃是本地有錢人家的兒媳婦,身材高挑,面板白皙,胸部高聳,土城人民把女孩的胸部稱為“波”,所以大家都叫她“波波娃”。她的本名很少有人知道。蘭花老闆熱情組織人馬,有幾個帥哥看見波波娃坐在麻將桌旁,卻躲著走,我納悶了,居然有人不喜歡美女。好不容易湊齊了四個人,我想,根據經驗,我一定能把這個遭遇戰變成大獲全勝的殲滅戰。

不到一個小時,我的口袋裡五元、十元的鈔票就裝得鼓鼓的了,來勢喜人。

突然,裡屋傳來小孩的哭聲。蘭花說,這是波波的愛崽茜茜醒來了。邊說,邊把茜茜抱過來塞到波波娃的懷裡。茜茜看上去不到兩歲,臉黃肌瘦,在波波懷裡哭鬧不止。波波漫不經心地扯開自己的衣襟,露出白白的大胸讓茜茜吃奶。茜茜邊吸邊哭。蘭花說:“波波徒有一對大波,就是沒奶水。”

為了哄茜茜不哭,波波旁若無人,一會兒用左波喂一會兒用右波喂。把我晃暈了,最好的牌都被我打得稀爛,贏來的一袋子鈔票很快就輸光了。接下來,把自己帶過來的鈔票輸完了。最後,把蘭花借我的錢也輸沒了。殲滅戰是打了一場,只是被波波娃給殲滅了。

鄰桌的帥哥們幸災樂禍:“東哥也難過美人關啊,我們的米米都是看波波看沒了,今天輪到你了。”

土城名師

土城中學是漣源的老牌名校,這裡英才輩出。剛剛進入21世紀,土城中學為充實教師隊伍,最佳化教師年齡結構,向全社會廣納賢才,一次性招聘11位老師。

2000年教師節,土城中學主管教學的洪副校長非常欣喜自豪地告訴我,他們學校引進了一位素質非常高的英語老師,這位老師姓翟,211大學畢業,年輕貌美,不僅飆得英語,還寫得好詩、熟悉天文、通曉地理、跳得國標……簡直就像二十多年以後紅極一時的“谷愛凌”。

翟老師亮相土城中學的第一堂公開課並不是她擅長的English,而是七年級的歷史課《張騫出使西域》。洪副校長邀請了不少土城名師過去觀摩學習,一睹翟老師非凡芳華。我也混在其中。上午十點,第三節課,466班教室,學生們身著校服,精神飽滿,坐姿挺拔整齊;前來聽課的教師濟濟一堂,全場鴉雀無聲。翟老師身穿白色短袖黑色裙子,輕甩披肩板栗色秀髮,款款登上講臺。全班發出一陣若有若無的低沉的驚呼,聽課的油膩男老師們個個眼睛發光。我也深感不虛此行。

翟老師等值日生喊完起立,她伸出雙手,優雅地往下壓了壓,示意同學們坐下,並未說話。直接在黑板上板書課題“張騫出使西域”。翟老師的粉筆字和她的美貌不太協調,既然孔夫子都不嫌字醜,我們還有什麼可說的呢?板書完課題後,翟老師緩緩轉過身來,頓了頓——

“同學們,我們今天學習張‘賽’出使西域。”

我目瞪口呆,腦殼“轟”的一聲。如果不是強烈地暗示自己“每逢大事有靜氣”,我一定會發出“啊——”的驚呼。我的身子一動不動,臉部肌肉絕對保持原狀,眼睛微閉,餘光投向觀摩學習的一眾名師。“奶奶的”,名師們居然比我還淡定,沒有人交頭接耳,沒有人左顧右盼,只聽到“沙沙沙”的寫字聲。466班的學生更是凝神傾聽,沒有半點聲響。

圍城的名師城府深不可測我也認了,這些七年級的娃娃難道個個“大智若愚,難得糊塗?”我真的極度懷疑人生。安徒生童話《皇帝的新裝》裡,面對一絲不掛的皇帝,最終還是有一個不諳世事的小男孩道出真相,怎麼土城師生沒有一個人為張“賽”發聲?我百思不得其解,也不敢吱聲。

更難以置信的是,課後也沒人提及張“賽”一事。我做了多種猜測:1。班主任給466的同學訂過規矩,嚴禁指出上公開課的老師的錯誤;2。土城師生不拘小節,能接納別人的任何奇葩事件;3。聽眾心地善良,絕不傷害他人;4。事不關己高高掛起;5。仇官仇富仇美貌仇高調……

我自己怎麼也沒出聲呢?因為有三位特別關心我的女士不止一次提醒過我。母親說,病從口入,禍從口出;岳母說,屁多沒病,話多沒命;夫人說:“你不說話,別人也不會認為你是一個啞巴。”

【土城故事】名師|劉敬東

孔聖人說:“六十而耳順。”土城師生成熟得比較早,什麼聲音都能聽。看不慣別人,一定是自己修為不夠。“人不為己天誅地滅。”為——修為也。

後來,有人稱翟老師是“詩神”,還有人稱她是“世界文化名人。”她的代表作是《啊湖南》:

啊 湖南

湖南

洞庭之南

兩廣之北

魚米之鄉

惟楚有材

湖——南 人

吃得苦

耐得煩

霸得蠻

…………

翟老師把《啊 湖南》發往無數微信群,據說還花錢把它發在《詩神》雜誌海外版,有意競選全球500強詩人。微友們時不時豎起大拇指,我還深情款款地朗讀過。

俄羅斯文豪契訶夫說得對,大狗叫,小狗也要叫。大人物,大作家像大狗,小人物小作家像小狗,不能把小狗的叫聲不當叫聲。誰都可以表達,誰都應該被看到、被尊重。

翟老師上課唸錯了“騫”,真的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兒,不值得我大驚小怪。我工作多年以後,還把參天大樹讀成撐天大樹,我的老師把縫隙讀成縫燎,我的大學領導把婁底師範讀成類底師範,北大校長的鴻浩之志更是達到了一個新的高度。

翟老師在土城工作幾年以後就被南方發達城市的名校挖走了,她一直愛詩詞愛歌舞,像金子一般閃閃發光。

“每一個不曾起舞的日子都是對生命的辜負。我自風情萬種,常常與世無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