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龍山水庫下的那些叫作愛情的白楊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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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龍山水庫下的那些叫作愛情的白楊樹

文丨蘆芙葒

二龍山水庫下的那些叫作愛情的白楊樹

麻城有條路,叫白楊路,那條路兩旁全栽的是白楊樹。

這也沒有什麼特別的。早先,許多路兩邊都喜歡栽白楊樹。這種樹易活又長得快,折根枝丫往地上一插,竟然就活了。

麻城的白楊路,一邊臨麻城河,一邊是菜農的菜地。

白楊路平時並沒多少人來往,它的盡頭是二龍山水庫。這個水庫造型很別緻,青山綠水之間,好像是兩條龍盤踞在那裡,水庫中間有個湖心島,看上去彷彿是顆翠綠的珍珠。就有些二龍戲珠的意思了。白楊路大概就是修水庫,運沙運石運水泥時用的。水庫修好,路卻留下來了。臨河的一邊,清清的河水從上面流下來時,叮零噹啷的就很有了些詩意。有月亮的夜晚,月亮就會跌落在那清亮亮的河水裡。涼風習習,夜鳥齊鳴,很適合年輕人談情說愛。

那時候年輕人談戀愛,都喜歡找個清靜而又黑暗的地方。一到夜晚,白楊路靠近河堤的一邊,總是人影綽約,到處都能聽見魚的蹀躞聲。有時候黑暗中,也會傳來隱隱的啜泣聲。那肯定是兩個人談出了問題。

當然,來白楊路談戀愛的,多是些青澀少年,相當一部分都是麻城高中的學生。這種戀愛多是初戀,談的多,成的少。初戀總是信誓旦旦,海枯石爛。表白都是賭咒發誓式的。

這下,路邊的白楊樹就遭了殃。都是些青瓜蛋子,隨身帶著鉛筆刀,水果刀什麼的,嘴上說了還不算,非得要把誓言刻在白楊樹上。

諸如:

杜明亮,我愛你!後面還署上刻字人的姓名和日期:趙惠!4月3日

秦陽和趙樸兩個名字中間刻了一個心, 大概是不太好刻, 或者是刻的時候有些慌忙,形狀有點像鴨梨。落款是1993年7月7日。

有的乾脆就一句話:柳苗不得好死!沒有落款和日期。大凡刻上這樣話的,都沒有落款和日期,沒頭沒腦的,顯得很突兀。顯然刻這樣話的,自然是因愛生了恨。

這些形形色色的名字密密麻麻地刻在白楊樹上,隨著白楊樹一天天長大長粗,字都變了形,顯得有些誇張。比如杜明亮的明,看起來就很像是日和月,讀起來就有些滑稽和怪異。當初那些在樹上刻名字的人或許並沒有多少人能走到一起,再加上時間一長,就像進入冬眠的蛇,沒有人再記起當初在白楊樹上刻字的事了。

刻字的人把它忘了,大家也都把這事給忘了。生活勞累,哪有閒工夫去想那些過往的事。

一晃幾十年過去了。

有一天,外地來了一個攝影家,他大概是想去拍二龍山水庫。路過白楊路時不經意間就發現了這些刻在樹上的字。那些字雖然隨著白楊樹的長大長粗都變了形,但仔細看時,還依稀可辨。天呀,整個白楊路上的白楊樹上全都刻著各種各樣的名字。這真是少見呢。這些白楊樹見證了那個時代麻城人的愛情。成了

麻城人戀愛的活博物館。

攝影家幾乎花了一整天時間,拍下了很多照片。拍就拍吧,事過境遷,物是人非,誰也沒把這當作一回事。

過了一陣,市報以整版刊登出了那個攝影家的照片,一棵一棵的白楊樹,一個一個的名字,並且還配發了文字:愛情樹。報紙一上市,整個麻城都轟動了,有些人竟然在報紙上的照片。上發現了自己的名字。冬眠的蛇醒過來是要咬人的。

沉睡了多年的白楊路,一下子又熱鬧了起來。一到晚上,那裡燈影閃爍,許多人憑著記憶在夜幕降臨時,偷偷跑到那裡將刻有自己名字的樹皮剷掉。只幾天工夫,那些白楊樹全都變得斑斑駁駁,傷痕累累,讓人看了觸目驚心。也有些人的名字依然還在樹上,大概是已經沒在麻城生活了。後來,好多人都知道麻城有一條愛情路,他們來到麻城的目的就是想看看那條路,可等他們看完了,又有些失望,麻城的愛情路還在,那裡卻再也沒有了愛情。【原題《白楊》】

【作者簡介】蘆芙葒,中國作家協會會員,陝西文學院簽約作家。陝西省文學藝術百人計劃入選者。作品散見於《北京文學》《青年文學》《雨花》《長江文藝》《作品》《小說選刊》等刊。出版有小說集《一條叫毛毛的狗》《嫋嫋升起的炊煙》《扳著指頭數到十》等多部。曾獲中國小小說金麻雀獎,《小說選刊》最受讀者歡迎小說獎。現供職於商洛市群眾藝術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