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慧娟(陝西洛南)||賣香屁兒(洛南民間故事九八)

洛河岸邊,住著一戶家道還算殷實的人家。不幸老兩口早早死了,只剩下弟兄兩個在一起過活。

哥哥弟弟大小兩個光棍,過起日子真不容易。雖然家裡有米有面,可弟兄兩個痴腳笨手做不到鍋裡,家裡有布有棉,可男人的手,哪裡是做巧活的爪爪。

左鄰右舍都說,這樣的好光景要是有個女人來操持,肯定是紅火日子。

山裡人,大凡有些兒家底兒的人家,就不愁說不下媳婦。

村裡有個老孃婆,孃家是沙河口的,她見這家老大是個好勞力,老二也不白吃飯,上無公婆管教,下無小姑麻纏,進門就是一手搖掌櫃的。她就想把自己的孃家侄女說給老大。

老孃婆兩頭一穿說,這門親事還真就成了。

誰知新媳婦這裡一進門,三天沒黑,兩天沒明,眼裡就容不得這小兄弟了。

嫂子想,要不是這多餘的小兄弟,一份子光景就是自己獨自個兒的了。

儘管小兄弟勤謹懂事,早出晚歸,打柴時捎帶著放牛,掃院時捎帶著餵豬,但咋樣都換不來嫂子的好臉色。三天兩頭的,不是打柴回來吃的冷冷飯,就是割草回來喝些涼涼湯。

他哥呢,耳朵軟,心腸短,媳婦是地他是天。聽媳婦這樣一說,他心裡也就恨不得沒有這個弟弟,就自己和媳婦兩個人親。有時候,媳婦不乾不淨尋縫兒沒縫兒地罵人。他呀,只要媳婦一抬牙,人家澆油他發火,人家說話他幫腔。

鬧來鬧去,合夥兒光景過不成了,弟兄兩個只好柵牆分鍋單另開過。

哥哥說,大不在了,家裡的事我做主。嫂子說,老嫂比母,這幾年我和你哥養活你也不容易。

哥哥說,你現在長大了,咱分開過。

嫂子說,你翅膀硬了,可以自個飛。

弟弟知道哥哥嫂嫂唸的哪門經,但他眉也不皺嘴也不撅,他和顏悅色地說:“難為哥哥嫂嫂養活了我這些年,分家我啥也不要,只要咱家的黃牛和牛圈。”

哥哥嫂嫂起初還以為自己耳朵笨沒聽清,又問了一遍,弟弟還是那句話。

嫂嫂高興地雙手一拍,說:“我說我兄弟長大啦,懂事了,知道哥嫂艱難了,你看咋像。”

哥哥連忙附和著說:“就是就是。”

弟弟不吭聲牽著黃牛走了。

他和他的牛住在遠離村子的牛圈裡。

每天早晨,等太陽出來把露水曬乾了,弟弟才把牛往出吆,他怕牛吃了帶露水的草傷身,他給牛割草時總撿嫩草割,放牛時總朝陽坡上放。高興了給牛說喜歡,著氣了給牛訴悽惶。

人有感情了,牛也通人性。黃牛給小主人開荒地犁平地,幾年勤苦,糧食就收的吃不完,銀錢攢的花不清。

哥哥嫂嫂仗著家底厚光景好,嘴越吃越饞,人越坐越懶。一份子好光景,沒幾年就糟蹋得不像啥了。

兩口子一看弟弟的光景好了,不想著咋樣勤勞簡樸把日子往紅火了過,就想著咋樣謀算弟弟。他們今天借些這,明天借些那,只說借不說還。弟弟呢,只要哥哥張口,他從來不讓哥哥空手走。

弟弟想,好賴都是一個奶奶上吊大的,骨頭斷了還連著筋哩。

哥哥想,這老小真是隻長個子不長心眼兒,好哄。

那哥哥先是借,後是要,胃口愈來愈大。

有一回,哥哥來要借牛,他說他的地多種不將來,借了牛種快些能接上節氣。

弟弟把牛牽出來,給牛梳梳毛,給牛刷刷臉。黃牛也依依不捨地蹭蹭主人的衣裳,挨挨主人的臉。

弟弟說:“哥哥呀,你借錢借糧我不要你還,可我的黃牛借給你,地一犁完你就還。”

哥哥連個磕忒都沒打的就應承了。

哥哥把牛拉回去,三天兩天把地種完了,可黃牛他卻不想還。

婆娘說:“老二光景能過到今兒,還不是咱的牛給他出了力。這牛本來就是咱家的,咱要不讓給他,他能有今日?”

男人說:“不是咱的牛,老二他吃屎都趕不上熱的。”

兩口子越說氣越大,越說越覺得,把牛給老二吃虧吃大了。

老大一氣之下把牛給打死了。

兩口子吃了肉,喝了湯,把牛骨頭扔在山牆旁。

弟弟左等不見哥哥面,右等不見牛回來。只得親自來到哥哥家門口。

嫂子見老二進了門,惱的就像西北風。哥哥見老二進了門,鼻子拱來眼睛瞪。

弟弟尋來尋去不見牛,山牆根兒只尋到了牛骨頭。

弟弟拿回了牛骨頭,早也哭,晚也哭。最後把牛骨頭埋到他的房背後。

春天來了,埋牛骨頭的土堆上長出了一顆小樹苗,弟弟見了高興地今日上些土,明日澆些水。

這樹苗也懂得人心。見風長一寸,見雨長一拃。剛剛一年就長得碗口粗。

這一天,弟弟又想他的牛了,他難過地來到埋牛的土堆旁,背靠著小樹眼淚汪汪。

誰知他剛一靠到樹上,小樹搖搖晃晃,落下的樹葉子全變成了錢。

弟弟拾了錢,心裡知道這是老牛在暗地裡照應他。他越發傷心老牛可憐。

從此後,他有了心事就來對樹訴說。

說到高興的事,樹就枝搖葉動颯颯作響,像是為他鼓掌。說到傷心的事,樹就枝葉沉默悄然無聲。

弟弟輕易不去搖樹,只是在最需要的時候才去輕輕地搖幾下。

這事兒又叫哥哥嫂嫂知道了。

哥哥嫂嫂趁弟弟不在家也偷偷去搖。

他們貪心,恨不得把滿樹的葉子全搖下來變成錢。可誰知他們一搖,落下的全是石頭瓦塊,砸得兩口子青青鼻子脹脹眼,傷傷脊背爛爛臉。

兩口子氣得把樹連根兒斫了。

弟弟回來,一看哥哥斫了樹,傷心地哭了一陣兒,就把樹枝兒編成籠,掛在房簷下。

這籠籠一掛在房簷下,鳥鳥雀雀就來做窩。

鳥鳥飛來下個蛋,雀雀也飛來下個蛋。一天下來,鳥雀蛋把籠籠下得滿流流的,老二一個人吃不完,剩下的還能拿到街上賣。

這事過了不多久,不知老大咋又知道了。

老大兩口子千算計萬算計,光景總是過不到人頭地。他們聽說老二每天能收到百雀蛋,就裝出一副可憐相上門來借籠。

弟弟看哥哥說的悽惶,心想,哥哥畢竟是哥哥,有好處總不能自己一個人吃獨食。他就把籠借給了哥哥。

老大一路走一路笑,笑那不長記性的憨憨老二。

老大一回家就喊叫他婆娘,高高興興把籠掛在了房簷下。只盼著明天一大早就能有雀蛋吃。

心裡有事天不明。老大兩口子一夜折騰,只恨太陽不出來天不明。

好不容易熬到天明瞭,太陽泛紅了。只聽那房簷下鳥雀們“嘰嘰喳喳”你來我往,把老大兩口子興的像懷裡揣了個貓娃子,心裡直癢癢。

快飯時啦,鳥雀們嘰喳夠了都飛走了。老大興沖沖地卸下籠籠,誰知竟是滿滿一籠子鳥糞。

老大心裡生氣手一鬆,一籠子鳥糞全全扣在他的臉上身上。

老大氣得一腳把籠踹碎了,就連碎片也踢出去老遠。

弟弟來要他的籠,哥哥用手指著屋後的爛片片。

弟弟拾起碎籠片片,傷心地一路走回家。

弟弟心想,從今往後,再也沒個念想了。

正月三十炒豆子,柴火不夠,弟弟把爛籠拿來當柴燒。爛籠填到灶火裡,火焰放紅光,紅光放清香。他吃下炒熟的豆子,覺得身體裡有一股兒氣上下翻動,不知所措的時候放了一個屁。

這屁一放就奇香異常。

老二走到街上喊著賣香屁兒。人們喜歡聞老二的香屁兒,紛紛掏錢要買,到天黑著實賣了不少錢。

老二的香屁兒一連賣了好幾天。

這事又叫老大知道了。他聽說弟弟連屁都能賣錢,就纏著弟弟問他吃的啥。

弟弟說,火紅碳兒燒鍋底,二升黃豆倒鍋裡。七成熟三成生,放的香屁幾草籠。

老大一聽趕緊回家,叫婆娘攬了二升豆子炒,要炒的七成熟三成生。婆娘心狠,想叫男人多賣點,就給炒成三成熟七成生。

第二天,老二在家裡歇乏。老大吃了多半升半生生豆子到街上喊叫賣香屁兒。

剛好這幾天賣香屁兒的事傳的沸沸揚揚,三傳兩不傳的就傳到了縣老爺的大堂上。

老爺正叫人上街打聽哩,聽到衙門前有人叫賣香屁兒。趕忙打發人把老大叫了回來。

老爺叫人掃淨大堂,鋪上紅毯,實指望屁生蘭香。卻不料,老大生生豆子吃得太多,滿肚子臭氣正找不到出口,只見他褲帶一鬆,臭屁連天,稀屎拉了一道川。把老爺衙役燻得暈頭轉向分不清東西南北。

老爺大怒,叫衙役一頓暴打,直把老大打得皮開肉綻骨斷筋連。

從此後,老大再也不敢使壞心眼了。

注:種不將來:洛南話忙不過來的意思。

柵牆:洛南話砌隔牆的意思。

作者簡介:

何慧娟,女,畢業於西北大學中文系,洛南縣古城鎮南河村人。中國散文學會會員,陝西省作家協會會員。散文作品《父親和他的二胡》獲2011年中國散文年會二等獎,散文《洛河遐思》獲2012年度中國散文年會二等獎。多篇作品入編詩歌散文作品集。出版個人專輯《洛南民間故事集粹》(西安出版社)。洛南縣文化館文學輔導幹部,洛南文友匯顧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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