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未歇：老宅子

鄉間的宅子多有講究，我結婚後於鄉間住了十幾年，聽聞到一些。

先是上房屋。一般三間瓦房，根據生辰八字確定上房屋，多數是在東邊一間，紫氣東來，東方為貴。我結婚時候就把東間做了上房屋，一住就是七年，直到後來搬去學校的職工宿舍。上房屋都是家裡長輩住，長者為尊，到哪裡都得講究，即便是鄉間的草屋房子，四面透風，冬冷夏熱，也得分出來個上房。推而廣之，皇宮裡面不也是東宮為貴？

院子佈局。東南欄，西南棚。農村都是旱廁，廁所俗稱“欄”，由豬欄演變而來，上茅房都是說：“上欄”。有新分配的老師聽著我們在辦公室喊一聲：“誰上欄，一堆”，她很納悶，又不好意思問，看看我們的路線，恍然大悟，不消一個禮拜，她也會問：“誰上欄？咱一起”。我住的院子標準農村設計，只是院子狹窄，旱廁的入口要從西邊的一個小鐵門進去，順著前面鄰居家的滴水簷一直往裡走，在最西邊後牆上就是旱廁入口，下雨時候上個茅房特別鬧心，打著傘也會淋溼衣衫，滴水簷嘩嘩的水，比雨大多了。

正廳要設財位。我住東間，西間放著衣櫥和一張大床，因為外間也就是正廳間為兩間，後間的門就在西間裡，後間放著雜物，我把灶神也安後間。正廳有張方桌，迎門牆上掛著關公老爺，這是財位，逢年過節都要敬香，我不做，家裡老人弄，一柱香燃起來，屋裡都是松香味，上頭，我又不能反對，因為“請神容易送神難”，這神在我還未嫁到這裡時候就佔住位置了，不能隨便動的。一到過年，牆上就掛了財神，一直出了“二月二”才算正式過完年，財神也就被撤下。

大門口要掛鏡子。我結婚時，鏡子是半片，用的是不小心摔破的鏡子的碎片，用兩個釘子固定到屋門口。說是邪氣進不來屋子，辟邪之用，在我理解就是“照妖鏡”。我搬家數年後，發現鏡子早就挪動了位置，放到了大門口，並且還是一整面，明晃晃耀眼。原因是對門鄰居和婆婆吵過幾架，他家返修屋子門樓探出來好幾磚，大街是公家地盤，你佔別人就佔，我家這個房子門樓早就修建好，怎麼佔？婆婆氣不過就找大隊，大隊調解不了，於是兩家人就有了“仇”，有仇必報，先把照妖鏡掛起來。每回回家看見那兩面高懸的鏡子，我都有些忌諱，這可是都開了光的，即便我不怕曝光，也得有所避諱不是。

房子高低有講究。房子蓋了來就是為了住，作為小老百姓，頭皮薄薄的也沒有啥福分，家宅要是被人家壓住氣，那可是不能忍的。造屋子時候，好說話的人家都是互相商議商議，不能高起來隔壁幾磚，壓住氣了，就不能返點。為此，你家建房子前一定要協調好左鄰右舍，因為宅基地是私人資產，沒有特殊情況就得住一輩子，若是佔了對方滴水、地基高了、你自己院子墊高了人家院子裡瀉不出去水，也是一大愁。倘若家裡有了病人，主家一定先要往家宅風水上解讀，鄰家起屋高出來四五磚，直接把氣壓住了，氣流不暢，家宅不旺，人氣不旺。

傢俱擺放要講究。床不能正對著衣櫥，這樣不吉利，衣櫥不能朝東面放。俗話說“衣櫥朝東越過越窮”。最忌諱的是床對著門口放，老輩的人都是再三囑咐年小的造個屋子把床給規制好，要是年小的不信邪，老的就會急眼大喊：“啥床對著門口放？靈床！停靈的時候床才對著門來！” 由是，搬家時候都要擇吉日把床頭安好，安好了就不能隨便亂動，想想，人有三分之一時間是在床上度過的，這個講究講究，也是自然。

水缸是財，一定要安置。早些年吃水都是挑，屋裡擺個水缸是為了取用方便，特別是大冬天，水缸擱院子裡會上凍擠裂了，放屋裡放心還安全。後來安裝了自來水，但是農村放水都是隔三差五，想要備下足夠的水，還得保留水缸，水缸放哪裡？都是放角落，也意味著財不外流。我有個朋友送給一幅畫，小橋流水，從哪個角度看畫面上的水都是往家裡流，這就是門道。只是，老家久不居住，蒙塵的水缸形單影隻的在角落裡空著，誰也沒有說改動一下，也是合規達標，應了鄉間規矩。

鄉間的房子越住越空，很多講究也就成了不講究。年輕一代，已經徹底和祖宅脫離了干係，我聽聞的，終會蕩然無存，那些民風，是不是也會成了“風”？

作者簡介：李傳芝，山東博山人，博山區作協會員，漢語言文學專業畢業，熱愛文學，從教二十七年，一直從事語文教學工作，業餘時間喜歡碼字，喜歡讀書，“書卷多情似故人，晨昏憂樂每相親”，文字怡情養性，文字讓我們走得更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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