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家有約|楊洛:秀才與賭棍

秀才與賭棍

作者簡介

楊洛,原名楊勁昌,山西應縣人。中國網路詩歌學會會員,山西省散文學會會員,朔州市作家協會會員。部分作品入選《中國網路文學精品年選》、《半窗紅日》、《中國詩》、《中國詩歌精選》、《世界華文作家》、《中國青年詩人精選集》、《應縣文藝》、《梨花詩刊》、《當代精美短詩百首賞析》、《關雎愛情詩》,曾以《可憐的趙姨娘》一文獲得第九屆山西文藝評論獎三等獎。

名家有約|楊洛:秀才與賭棍

這世界上的事有時候讓人看著真是彆扭。秀才的弟弟偏偏是賭棍,賭棍的哥哥偏偏是秀才。同一個家裡有這兩道截然不同的風景,不知道是誰的存在對誰形成莫大的諷刺。

哥哥中了秀才,在十里八鄉中也是個人物了。但秀才也得生活,他得把滿肚的學問變作賺取柴米油鹽的資本。這不,就業的機會來了。

那山旮旯兒裡頭有個王家窯,村子裡自然都是姓王的。這王氏族人都目不識丁,他們也一輩輩地窮得叮噹空。但這一茬王家窯人卻不願意窮下去了,他們商量著要立個私塾房,僱個好先生,讓王家的娃娃們也識幾個字,好過上好光景。但是王家窯村的人吃了太多睜眼瞎的苦,他們在外面讓人捉糊得有些怕了,於是他們眾人商量著要對前來應聘的先生設定一個面試環節,想得就是要招個貨真價實的好先生。

秀才到王家窯村應聘來了。面試環節上,村民問了秀才個經眾人苦思冥想才憋出來的問題,“那家老哥,你說這天離地有多遠?”秀才被這個問題給問得當場愣住了,他呆在那裡思謀了老久也沒想到該怎麼回答這個問題,只好灰溜溜地回家去了。

看到當秀才的哥哥被一群山野鄉民給羞了回來,當賭棍的弟弟覺得太憋氣了。他拍了拍他哥的肩膀,“你看我的!”說著他出了門,向王家窯的方向大步流星地走去。

王家窯的村民對賭棍進行面試時,問的還是天離地有多高。賭棍在賭場上閱人無數,他算準了這王家窯村民也不知道天離地到底有多高,他們問這問題是因為他們覺得,能把這個誰也答不出來的問題答出來的人一定是真正的高人。

“日行千里,夜行八百,七七四十九遭,九九八十一天。”賭棍不動聲色地胡謅著。王家窯全村人都被震驚地說不出話來了。最後還是老族長先反應過來了,他顫抖著手緊緊握住了賭棍的手,激動得淚水和鼻涕都零落在了那一搓白山羊鬍子上了,“高人啊!好先生呀!王家窯娃們的未來都交給您啦!”

賭棍面試順利過關,到王家窯的私塾坊里正式上崗。學生也沒幾個,都是剛扔了開襠褲的小屁孩兒,他們的父母都還沒給起學名呢!

一個學生拿了張紙上來,“老師,給俺起個名字。”可巧,這賭棍就會兩個字,一個王字,一個玉字。於是他就拿起筆在紙上歪歪扭扭地寫下了兩個字“王玉”,他還信心滿滿地大聲呵斥著學生,讓他記住自己的名字。這名字好聽,比村裡頭那些王二狗、王二小強多了。學生高興地下去了,邊走還邊朝著他的小夥伴們揮舞著手裡的紙片子,“俺有了名字了!”

另一個學生也馬上拿著張,紙屁顛屁顛地跑上去了,想讓賭棍起個好名字。這次賭棍寫了個王王。學生看了有點不高興,“老師,還有叫王王的了?”賭棍更不高興,他說,“古時候還不是有曹操了!”學生一聽,也就是,村裡頭常有老年人們排成一溜,趷蹴在牆根下,他們搗古時常說這個人,這曹操應該是個了不起的人。學生也滿心歡喜地下去了。

第三個學生又上來了,這次賭棍為他起的是王玉王。學生也有點不高興,“老師,這王玉王不好聽!”賭棍說順了嘴,張口就來,“古時候還有個司馬師了!”學生一聽,這個名字也常聽老年人搗古時說,也歡喜得蹦蹦子下去了。

接下來的幾天,賭棍充分發揮了自己的特長,他每天教孩子們賭錢。私塾房裡天昏地暗,紅火成了個霧圪蛋了。

家長們聽孩子們說了這個事後,很不高興,好幾家相約上找到私塾房來了。他們問賭棍,“怎麼老師不教書,儘教賭呢?”賭棍聽了,恨鐵不成鋼地說,“教你贏還不會了,還教輸了?!”家長一聽,這說得有道理啊,贏比輸好呀!來錢快呀!於是家長們都高興地回家去了,一路上還直誇這老師好,想得周到,私塾房可算是找對人了。

世事總是難料,好比人心總是難測。正是暮春時節,地裡頭的莊稼苗子正要噌噌地往起躥了,放眼望去滿地裡星星點點的綠似乎預示著一個難得的好年份。王家窯人在地裡來回地轉著,心裡蜜一樣地喜歡著。

可誰知隔壁村趙家灣有一頭驢,沒脫了韁繩一路閒逛。到了王家窯村王五的地裡頭,它亂啃了一氣,又胡撲騰了一陣。王五到了地裡頭,看見那芽芽茬茬的地壟子,氣得差點沒背過氣去。莊稼人,一年到頭就靠從地裡頭扣拔點,這驢簡直是來要王五的命了。

聽了村裡頭人說,驢是趙家灣趙六的。但那趙六可不是善茬,長得膀大腰圓,還蠻不講理。王五到趙六門上說道去了,趙六還說他也沒專門打發驢去啃他王五的地,還說驢不通人性,不知者不為罪。

賴不過趙六,也鬧不過趙六,王五隻得將趙六告到縣衙門討個公道。不過,想到縣衙門告狀,總得尋人先寫個狀子,王家窯全村盡是睜眼瞎子,連個識字的也沒有。有人想到了私塾房裡頭教書的賭棍,於是大家去求賭棍,讓他為王五寫個狀子。賭棍心知自己家裡頭有個秀才哥哥,寫個狀子只算是個屁大點的事,就吹牛皮說大話地應承下了。

賭棍讓學生們下午早早回了家,自己就下了山,回村讓他哥給寫狀子去了。可誰知道,事情碰得那才巧得沒了個再巧了。秀才出去到鄰縣給一個遠房親戚打官司去了,聽隔壁兩鄰說,可能明天才能回了。這可急壞了賭棍啦!他愁得躺在了床上思謀來思謀去,咋也想不出個辦法了。忽然,他看見自家的仰層。

老楊,打住!你說的是仰層,還是仰襯?老楊不知道,只知道這仰層是住平房的應縣人在房頂下一尺左右的地方打的一個夾層,為的是讓平房冬暖夏涼,其功能類似於天花板。打仰層時,先用木頭檔子打好框架,然後用紙裱起來。有點辦法的人用的是白亮的紙,沒辦法的人用的是牛皮紙或到處搜翻出來字紙。

家裡又是窮酸秀才,又是浮浪賭棍,所以他們的家境是越來越貧寒了。房子上有個破洞,只能用秀才的字紙來補了。讓賭棍眼前一亮的就是這張仰層上的補洞紙。他從炕頭上一躍而起,馬上找了凳子,上去把這張字紙給揭了下來。這能頂用嗎?你沒看見賭棍那張樂滋滋得有點陰險的臉嗎?管他呢!能糊弄幾下就糊弄幾下了。

縣衙門裡開堂了。縣太爺坐在威武霸氣的虎皮交椅上,狠狠地摔了一下驚堂木,所有的人都嚇得哆嗦了一下。衙役走上前來,大聲吼了一嗓子,有冤的報冤,沒事的退堂。

這趙六就是賴皮。當王五和他對質公堂時,他竟然聲稱他歷來對自己家驢的管教甚嚴,村人說他一天遊手好閒、不務農事、任驢到別人地瞎害,那是純粹胡謅。

此話一出,滿堂的趙家灣和王家窯村民都樂得一片譁然,有一個趙家灣的老大娘問清周圍人笑什麼時,露著沒了牙的嘴笑得差點都抽過去了。這氣得縣太爺狂摔驚堂木,肅靜!肅靜!

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縣太爺只好甩出了殺手鐧,狀子呈上來!如果現場有個識字多點的人,一定會像那個老大娘那樣笑抽過去的。因為,縣太爺雖然裝模作樣地讀起王五呈上來的訴狀,但他手裡拿著的狀紙竟然是頭朝下反著拿的。原來這縣太爺竟然也不識字,他心裡正盤算著這事該是如何處理呢。

好在他很快從這張狀紙上看出了門道。那上面有句逗符號在,他心裡想,那大概是表示驢蹄子吧!那長短不一的字行看起來像是一行行的莊稼。縣太爺心中這下可有了硬主意了。只見他猛地一摔驚堂木,大聲喝問趙六,你的驢到底進沒進人家王五的地?

趙六還在那兒耍賴皮,大老爺冤枉啊!縣太爺喝止了趙六,你說你的驢沒進人家地,可你看看這狀子上,你家的驢蹄子印兒都跑到人家當地去了,你看看,這一行行的被你家的驢啃得長長短短、豁狗打牙的,到底有一行都只剩下兩苗了,一邊還有個圓碌碌驢蹄印兒!我看你這刁民,不吃點兒苦頭是不招的。來人,大刑伺候!

趙六一聽,縣太爺要給他來真格兒的呀,趕忙磕頭如搗蒜地全招認了。這一次,賭棍的狀子可起了大作用了,王家窯村民有幾個過來把賭棍抬了起來,還在他身上掛了紅花,披了綵帶。大家一路熱鬧喧天地往回王家窯村走。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話說那秀才去鄰縣為遠房親戚打官司,回來了。看他那一拐一瘸、臉上還黑青亂烏的樣兒,就知道他官司打輸了。他聽了隔壁兩鄰說他弟想讓他寫狀子的事,又回家看見仰層上那黑乎乎的破洞,就知道大事不好了。

仰層上那張紙是他前些年為村裡人們看鼓症及痔瘡的一些病症總結,這當狀子遞上去,賭棍的屁股不被打成八瓣才怪哩!秀才趕忙一腳高一腳底地拼命往縣裡頭趕,一路上直嫌今天去縣城的路上地太不平了!

等他來到了縣衙門外,正趕上王家窯村民抬著他那披紅掛綵的賭棍弟弟,吹吹打打地往回趕,秀才這才放了心,卻也愣怔住了,這官司竟然也能贏?他還聽到有個王家窯村人認出了他,這不是想去咱村教書卻被羞回去的秀才麼?看那個破衣爛衫的樣兒,真是越念越輸,念成了個書呆子啦!

秀才聽了這話,又看到了被人抬走的賭棍那副神彩飛揚的樣子,心中自是感慨萬千也氣憤千萬了。他隨口吟了一首打油詩,秀才(是)真秀才,賭棍(是)真賭棍。世道(是)盡五鬼,讀書反倒(是)病!

END

文字來源:楊 洛

圖片來源:楊 洛

圖文編輯:韓國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