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屋夢之第七回

黃泉路奸雄悔禍第七壁 枉死城色鬼傳情

髂陽北門北邙道,喪車橫入秋草。車前齊唱燕籬歌,高墳新起日巍峨!朝朝暮暮人送葬,洛陽城中人更多。千金立碑高百尺,終作誰家柱下石。山頭松柏半無主,地下白骨多於士。寒食家家送紙錢,烏鴉作巢銜上樹。人居朝市不知愁,請君暫向北邙遊。

這首歌是唐人張籍所作,專欺這人命無常,繁華難久。三九大老,貂冠紫綬,幾年間一夢黃粱。二八佳人。花面蛾廈,頃刻時一堆白骨。因此把西門慶死後光景。說與活人現眼,無非勸人為善罷了。卻說西門慶死後,茫茫蕩蕩,魂如飛絮,魄似遊絲,隨著兩個鬼使,領著許多人,在衙門前何候。也有酒店面店,各樣雜貨,銀錢鋪面,往往來來,與陽世一般。見了城隍,和縣官一樣,冠帶公座。升堂已畢,鬼使持脾領進,眾人跪在階下。那西門慶心兇膽大,在提刑衙門做了幾年官,還指望以官禮相待。誰想這城隍點名已畢,換上長枷大鎖,把西門慶穿的官服除下,真與窮鬼相似,也不審問,只起了一路長批發解,一似別有大衙門去審一般。出到二門,見有些死去的親戚朋友,都來問幾時來的?才待讓進飯店裡去,忽然人叢中出來一個人。跑上前來。一把揪住 西門慶好打。你道這鬼是誰?但見,

戴一頂嵌珠子的圓帽,穿一雙皂熟皮的朝靴。黃面無

須,嘴下皺紋如掛線,細聲低語,人家說話似家婆。

牙牌舊寫內官銜,鸞駕新隨東獄使。

這個人走上前來,把西門慶揪住,早有跟隨牽馬的家人五七個,上前用馬鞭大棍打起。隨後有一人飛奔前來,走的撥頭散發,只教體要放了妍賊,和眾人們一頓磚頭石塊,打的西門慶走投無路,沒人上前勸一聲。你道是誰?原來是花太監領著蛭兒花子虛,知道西門慶已死,在這裡等他報仇。那花太監因死後又做了東獄帝君管彎駕的太監,誰敢勸他。打了一回,說到上司已是告的久了,等審了再講,氣沖沖的去了。這西門慶帶的些錢鈔,俱被一群餓鬼搶去,惶惶,只得跟著鬼使上路。原來不是前番走的路,卻是高山峻嶺,怪樹陰森,似那五更月黑天氣。一路行來,都是凶神惡鬼。在黃風黑霧裡,帶的這些死人,沿山攀嶺,密密層層,也不知有幾百萬:老的少的。男子婦人,尼僧和尚,和那官員武將,吏卒娼優;也有綁鎖的,空行的,騎馬的,坐轎的,無般不有,比陽世活人還多,不計其數。

那西門慶跟隨鬼使。往東北而去,不計日夜,早到泰山東獄神州地方,就如那京城一般。西門慶進的城來,但見這些官員人等,乘車騎馬,挨肩擦背,貧富貴賤,哀樂千端,與皇城一樣。只是受罪人多,享福人少,鐵鎖銅鞭,押解著嵇索的罪人,何止千百起,都是山東河南兩京兩浙十三省並五州外國,形狀不同,俱在此投文發放。那西門慶到此,那得不怕。大凡這人的良心,是生死不滅的,就想起生前那些事來,今日如何瞞得過!那蔡太師的力量,翟雲峰的親情,沒處用得著。想了一想,有件好事折算,那城南永福寺,也曾舍五十兩佈施,常在北極廟做了幾遭道場,有吳道官申過表文可查,或者還放得些。尋思不了,只見那城門口乞丐,俱是餓鬼,百十成群,披髮流血,好不怕人。忽然一人領著許多鬼上來,將西門慶揪住,打的打,擰的擰,一件破直鎖,扯的稀爛,你道是誰?原來是武大郎,不是三寸丁了,長得高大許多,揪著要命不放。鬼使問其原由,大郎哭訴一遍:鬼使又把銅鞭亂打。西門慶疼痛難堪,滿身刑具,如何挺得!比及將到東獄衙門首,那宋惠蓮花子虛苗員外受害的一班死人,都在眼前,索命索偵,那裡遮擋。鬼使分開眾人,先到一司下了批文,打發鬼使去了,將一千罪人寄監,才申文候旨。十三省各有司宮,與陽世刑部一樣。那目批在山東司查耶。西門慶跪在堂前,早有判官呈上,據清河縣西門慶積惡蒸多,淫奢過分,原壽六十歲,因罪減算三紀,法應絕嗣,因惠吳氏樂善好施,給一子為僧,再傳則絕。司府看過,鬼使遞與西門慶細看一遍,閉口無言,只是叩頭哀告說:“小人生前無知犯法,略有一二,不敢欺天;但生前仗義疏財,世上惡人也還有甚於西門慶的,老爺慈悲超脫!”只是磕頭。只見司官與判官說了兩句,就拿出一架天平,將西門慶作過的惡冊放在這頭,善冊放在那頭,那惡冊重有千斤,善冊輕無二兩,把個天平架子壓倒在地。司官大怒,即喝鬼使捆翻。以銅箍腦,兩目努出,口鼻流血,要打入死囚牢去。那判官又稟說犯鬼初到,還使他蒿里山過了堂,以待冤頭對審,方可行刑。司官喝令住刑。西門慶依舊帶上長枷,鬼使領入一山,漫漫黃沙衰草,也是一座衙門。眾鬼越多了,都是些白衣重孝,往來哭聲不絕。原來地藏菩薩葛塞,這初到鬼魂,許他來蒿里山,領他本家漿水。有一座望鄉臺,眾鬼登臺,各各望他妻子,一面從此就永辭骨肉,隔絕陰陽了。這是菩薩好生。念眾生恩愛俗情,使他有此一番遙望。有古詩為證:

望望復如何,心與物俱往,主人已離合,客氣日侵長。門戶生荊棘,白日遊。精神斷喪盡,靈府誰資養?經營百年內,於何成伎倆。年年春又冬,日日朝又夕,漂泊旅中人,能作幾時客!堂堂七尺軀,臨去無寸宅;青史數行字,荒郊一片石!人間終無賴,

地下更何益?

這西門慶隨著眾人,上的望鄉臺來,各人望的是各人的象,各人哭的是各人的淚。

那西門慶把淚眼睜開,往西南一望,正是清河縣地方。那時潘金蓮陳敬濟還在靈前守孝,不曾死哩。但見:

暗暗塵寰,茫茫煙霧,城郭遠開如淡墨,人煙細小似自描。半真半幻,蜃市影裡樓臺,乍聚乍無,鏡花光中妻妾。堂上往來多弔客,門前樹立大簷竿。庭堂如昨日,一家盡換白衣冠,蓋覆是何人,一日不嘗黃米飯。門客稀疏,應二哥不來哭我,寵姬冷淡,潘六兒又續新歡。翡翠軒幹壞茉莉花,提刑衙誰署千戶印。

那西門慶看得分明。只不見月娘在何處,原來分娩孝哥,坐月不出。西門慶貪心不改,見那金銀財寶,燒在門前,不能夠取來使用。才待再看,只見一片火光,向望鄉臺上燒來,黑氣迷漫,全不見影,真好怪事。西門慶哭下合來,又悲又想,因作哭山披羊一曲傳笑;

世人世人,體學我西門慶的模樣!銅鬥傢俬,一霎時間全然了帳。潘六兒李嬌兒孟玉樓,那裡去了?小春梅的琵琶,巧玉的箭絲絃,那裡供唱?胡僧呵,也是倦要強,連吃了三丸,委實難當;王六兒的後庭花,才然唱罷,追命鬼的金蓮,卻把俺的命喪!想著俺翡翠軒葡萄架,何等頑耍來也,風流一世,弄得這等惕惶。閻王想殺我也,我悄願吃兩碗迷魂茶湯。閻王饒了我罷,我情願領著這些婆娘們當行。

西門慶哭罷唱畢,眾鬼又哭又笑。下的臺來,眾鬼各有使者押著,聽候過堂審錄不題。

卻說這武大郎從服毒身死,一到陰司,在枉死城毒盎司收魂之後,到今十六年,未曾託生。那日從城門首遇見西門慶,打了一頓,就去東獄府前寫了奸妻毒殺一狀,要傾鄂都放告日期才遞,恰好有花子虛苗員外宋惠蓮一干人,俱合攏來,在衙門前寫狀。花子虛的狀是姦殺盜財事,苗員外是受賄縱仇事,宋惠蓮是淫霸殺命事。又有一鬼,騎著大馬,武將打扮,後面鎖著一婦人,約五十年紀,也來寫狀告西門慶,竟進衙門去了。細問旁人,才知是王招宣,鎖的就是林太太。還有窮鬼甚多,或是放債坑家,官刑害命,約百餘起。那俄鬼中也有好漢,俱在旁不平,痘拳相助的。正在吵鬧中間,忽見一起官員,領著人馬過來,這些鬼閃開條路,在旁站立,但見十數對金甲紅纓馬上,各持旗擦纓咯鐵鈹弓矢,約有三四十隊過去了;隨後步下兵卒。皆藍面紅發,訟牙巨目,各執銅鞭鐵鎖,有二十餘隊;又是文官吏卒,皆給巾皂服,懷抱冊籍,二十餘員,各按隊伍過去;又是步下兵卒,抬黑漆扛箱二十餘扛。走的熱汗麗淋,腳奔如飛:落後才是四對紅紗燈籠,各焚檀速,一路香菸,笙簫細樂,美女仙童,真是人聲悄寂,不動微塵,一頂黃羅傘下,白玉輦中,坐定一個執圭垂施的一尊神道,左右捧劍扇的不知多少,正是莊嚴端正陰天子,總管輪迥獄帝君。後面跟的兵將,不計其數。玉輦未到,只見這花子虛一干原告,等的將到跟前,一齊頭頂狀詞,跪在路旁,喊起冤屈。東獄帝略一回頭,早有馬上肩背黃旗的靈官收去了。人馬過畢,才知是上界玉帝天尊,召五獄帝君會議宋朝劫運,一去三日才回來。這些鬼見接了狀去,就和陽世間告準了御狀的一樣歡喜,俱各候旨不題。正是:浮漚聚散豈為期,零亂花魂風雨吹。繡枕餘香春夢

影,檀槽流倒斷腸詞。難將白雪留蘇小,誰借黃金鑄牧

之,我亦多情題恨譜,傾城何必恨峨眉。

卻說西門慶在陰司未曾定罪。一日同鬼使行到奈河岸邊,也要想到東獄府前打聽官司。這奈河是北方幽冥大海內流出一股惡水,繞著東獄府前大道,凡人俱從此過。只有三座橋:一座金橋,是聖佛仙道往來的;一座銀橋,是善人孝子,忠臣義士,節婦貞夫往來的;又有一座銅橋。是平等好人,或有官聲,或有鄉評,功過相準的。一到河邊,金橋出現,即有童子引導。不該上橋的,並不見橋,只是茫茫黑水,血液紅波,汙臭濁腥,或如冰冷,或如火燒,就各人草因,各有深淺;那些毒蛇妖蟒,咬肉咂血,那裡去避。當日西門慶到此,一望無邊,那得有橋,立在岸邊,心想且看這些鬼如何過去?我平生精細,今日好歹尋個淺處。正無奈間,只見一個鬼走來抱住道:“大官人幾時來的?小弟失迎了。”西門慶一看,但見:

黃花帽半新半舊。白布衫有破有全,一雙草履帶麻繩,幾個銅錢裝腰帶。閒漢出身,全仗著生前油嘴;法涼兩世,餓不斷死後窮筋!醫醫生氣猶存,嘻嘻笑容如舊。

你道此鬼是誰,原來便是常時節,與西門慶窮時拜交十兄弟之一,雖是窮光棍,一生老實無用,不會騙人,只有人騙他的,因此西門慶家也不多去。後來他窮極了,虧應伯爵說著,西門慶曾賙濟他五十兩銀子,他死的時候,西門慶又助他一具棺木,所以今日遇見,親熱不同,這是人情,即是振應。常時節一把拉住西門慶和鬼使,在路旁一個小小酒店坐下,解下搭膊,內有二百餘文小鵝眼錢,即與孟婆,叫打兩角酒來。細問西門慶過世原因。西門慶說了一遍,眼中流淚,說道:“眼下奈河難過,且休說官司纏帳,不知幾年才審結?問甚麼罪哩!”常時節笑道:“這河是小事,只管吃酒。”酒畢,又是迷湯一碗。常時節說:“小弟因在生口直心快,是個閒漢,又認的幾個字,記得出人名來,閻王就羞我隨著判官查河,這早晚有官差小船,我想個法帶你過河罷。”西門慶聽罷,滿心歡喜。忽見上流頭一個人,揹著個黃包袱,像下文書的。常時節把手一招,那船就到了岸邊,附耳說了幾句,那人揚長而去。常時節四下一望,忙叫西門慶下船,伏在艙內,常時節與鬼使搖櫓而過。原來鬼使過河,也不敢登這三座橋,只有一隻三艙小舟,往來下文書。常時節因與西門慶有些善緣,該得其報,因此平平而過。西門慶過了奈河上岸,才待道謝,回頭一看,卻是無底的船,又不見了常時節,只見已變作怪形鬼面,手執鋼叉。照西門慶朔來。慌得西門慶與鬼使順河而走,不敢回頭,找大路走了。且說這潘金蓮被武松殺死,歸了枉死城投環司收魂,不得死生,色心不死,每日與王婆和小鬼耍嘴;雖有鬼使日夜監惑,就如陽間坐倉婦人一般,瞞上不瞞下,和人嘲惹。那日忽見有一男鬼,渾身是血,披髮遮胸,送往殺命司去,由她fa前經過。金蓮細看道:“怎麼象陳姐夫的模樣?”趕上網他,只不做聲,也說是清和縣解來的。金蓮心中生疑。又往不上兩個月,又見個女鬼,甚是標緻,上下無甚衣服,裹著個紅縷抹胸兒,下面用床破被遮了身體走來,也不帶繩索,遠遠望見金蓮,上前抱頭痛哭,你道是誰?但見,

懨懨春病,似秋霜打敗玉芙蓉;細細楚腰,如夜雨倒垂金線柳。嘴唇兒蠟黃,玉牙不啟櫻桃顆,眼皮兒淡綠,秋月初彎翠黛梢。系春心束腰繡帕,半露酥胸;散芳魂帶血紅綃,猶存香露。洛水佳人濯浪出,巫山神女帶雲歸。

金蓮細看,不是別人。“原是我嬌嬌滴滴親親熱熱同心同意同眠同坐的春梅姐姐,你在那裡來?咱孃兒今日這裡相豈!”於是兩人大哭一會,哭得獄中鬼使酸心,空外遊神落沮。哭畢說:“怎麼咱娘兒們在一個司裡也罷!”春梅道:“我來了兒日,還沒有下落哩!著人去清河縣查我的事去了。”金蓮問道:“你是甚麼病死的來?就一點衣裳也沒穿?”春梅略笑了一笑。又鳴鳴的哭了。原來春梅因貪淫過,死在姦夫身上,男子謂之脫陽,女子謂之失陰,細查枉死坡中,再也找不出信來;又不是陽壽該終,有鬼使拘喚,因此遊魂,全無著落。看官聽說:這天下男女,都是縱慾喪命的,如在死城有這個司,也沒處收這些眾生了!只有殺死鯊死打死,再沒有淫死的這個衙門。只為春梅死得快活,做鬼也風流不改。那金蕊目久人熟,央及提牢鬼卒,就把春悔收下。和她一個鋪睡,好不親熱。大凡眾生本性難除,生前貪財好色。死後到底不改,也有做厲鬼色鬼的,也有轉生貪淫更甚的。今日金蓮春梅湊成一起,如何肯罷。那春梅說起陳敬濟,因來守各府認了親,後被李安張勝殺死一事,才知道敬濟確在狂死城,是一個衙門,細問獄卒,如是殺命司,就恨不得鬼門關上酬鸞鳳,蒿里山前續雨雲。

如今說死鬼偷情,人決不信,定是做書的笑話。人的皮肉已無,就有此心,那裡動手。可是佛經上說天人配合,以目交而成,還生男女,總是情根一動,不在身子有無,古來離魂幽會,定是有的。金蓮那日央及獄卒道:“殺命司我有個兄弟姓陳,替我問問。”不一日,見陳敬濟在司前賭錢,是山東語言,就間著了,回了金蓮。她就哥長哥短,哄得個欲鬼隨身轉,那目取出半幅羅裙,剪成兩段,寫信一束,寄與陳敬濟,下署難妾潘氏龐氏灑淚書,送與春梅看了。春梅道:“娘這羅裙是哪裡來的,好不眼熟。”金蓮笑道?“姐姐你忘了?這是我初死時,你在我墳上燒的,就不記得了?”便央及獄卒,辯了又拜,千恩萬謝,託他送去。那獄卒是個二搭六變的,也就笑著去了。原來這枉死城,周圍瓴百餘里,各司甚多,都有牛頭馬面把守各門,如何出得賬,若是同一司,還好相見。獄卒到了殺命司。見十三省司官,各有一條大街,不知敬濟在那一個房裡?正自傍徨,即有獄卒來問,這獄卒說是探親的,也就過去了。卻好敬濟出來取刀瘡藥撞見了,悄悄拉了一把,到無人處,將書束遞與他看了。那敬濟淫心不改,才知道有美隔牆瘦宋玉,無門擲果寄潘郎,一面借了二百文紙錢,謝了獄卒,尋了紙筆,不知寫了些什麼在後面,交獄卒捎回去了不題。卻說這武大因告潘金蓮,現又告西門慶準了狀,情知將上在死城關取潘金蓮王婆去審。他和花子虛先到殺命司門首等候,因關文未到,庭到女倉邊探望。只見金蓮滕的粉面朱唇,勒首包頭,打扮的緊揪揪的,雖是犯婦,照舊風流。又見一個年小婦人,生得更是齊整,就知道還有舊日風流,生前孽帳,恐怕認得他,使花子虛悄悄進去。無巧不成話,只見一個獄卒,吃的醉醺醺的進倉來,門首吊下一幅白羅裙,上有墨跡。子虛拾起,藏在袖中,出去送與武大,敢開看時,原來是一幅書柬。武大不識字,花子虛是久娜的子弟,講了一遍,說把這個東西出首,告她個玩法賣好,罪亂天條,不怕她不打入刀山地獄。也不等關文。二人喜喜歡歡,回東獄前寫首狀去了。正是有分教。

無頭情鬼,空害了一場黑暗想思。

薄伴冤家,又添上了幾層風流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