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連載32】《巔峰對決》4(鍾道新 著)

【故事連載32】《巔峰對決》4(鍾道新 著)

第一部分第14節:巔峰對決(13)

楊六依靠本能的引導,在郊區的長途汽車站守候馬飛和李花。

他躲在嘈雜的汽車站外面的一個角落裡,眼睜睜地看著進出的人,眼睛眨動的頻率,降到最低限度以下。

本能、直覺這些東西,都是不能分析、解釋的。反正四個小時後,馬飛出現了。他抽著香菸,搖搖晃晃,一副志得意滿的樣子。楊六像一隻大型貓科動物一樣,悄悄地潛過去。然後突然左手摟住馬飛的脖子,有力地說:“跟我走,馬哥!”與此同時,藏在棉大衣裡面的右手,將一把刀,穿越自己和馬飛的衣服,淺淺地刺入馬飛的兩條肋骨中間。

本來還想依仗身體優勢反抗的馬飛,感覺到肝臟表層外刀的寒冷,再加上楊六陰森森的一句“殺豬刀”,就更不敢動了。

於是乎,一個類似“狼叼豬”——狼的體型沒有豬大,所以它要把豬弄走,就用嘴巴叼住豬的耳朵,然後用大尾巴當鞭子抽打著豬走——的奇怪場面出現了:身材瘦小的楊六,押解著高大魁梧的馬飛,出了車站,上了計程車。

“我們的武器是語言,不是槍。”刺痛了秦川,他叫住往出走的邢天。“邢處。”他用手槍指指遠處充當B的人形靶,“你的槍法如何?”

邢天立刻明白了秦川的意思,謙遜地說:“我一介書生,會打槍已經不容易了,法根本談不上。”

秦川不以為然地說:“你早已經不是書生了。你是警察隊伍中的處級幹部。”他瞄準遠處的人形靶,“怎麼樣?比一比?”

邢天望著六十米外的槍靶,“超過三十米,用手槍射擊,我一點把握都沒有。”

秦川認為這就是應戰,不加瞄準就扣動扳機,連發三槍,全部上靶。然後他得意地把五四式手槍,遞給邢天。

邢天接過槍,笑著說:“您這是趕著鴨子上架。”

“慢著。”華天雪插入,對秦川說,“要是邢處打得比你好,就看不出成績來了。換把槍。”

秦川不屑地說:“五四式是咱們的標準制式裝備。沒別的槍!”

“那就換靶。”華天雪跑過去在靶子上覆蓋了一張白紙。她知道邢天是射擊愛好者,一有機會就練,成績很是不俗。

邢天已經騎虎難下,只好說:“這不是蘭亭寫字、班門弄斧嗎?”說罷,略事瞄準後隨意開了兩槍。

“隨意”是很高的境界。所以兩槍都打中靶心。這時候,他心下略為一動,打出了第三槍。

華天雪跑過去一看,兩槍靶心,可第三槍卻幾乎脫靶。如此一來,平均成績就略遜於秦川。她因此而無比遺憾。

邢天卻笑嘻嘻地說:“超常發揮!超常發揮了!”這並不是他的虛偽,而是他的聰明之處。作為領導,最重要的不是壓制、戰勝屬下,而是把他們鍛鍊、融合成一個整體。

可他的心思,卻被華天雪看穿,在回去的路上,她要挾他請客,說不然就揭發他。他笑著說:“我發現,能給別人使壞,是特別大的一個權力。請客可以,不過,吃飯者事,和《刑事訴訟法》中規定的‘詢問證人’一樣,必須兩個以上的偵查人員在場。”

“你我不就正好兩個人嗎?”華天雪問。

“我是證人,你是偵查人員。”他不願意在自己的單位裡形成複雜局面,“叫上蔣勳如何?”

華天雪無比失望地給蔣勳打電話。

當楊六得知馬飛把李花給賣了之後,無比憤怒,手一動,刀子就進去了一公分。馬飛渾身顫抖地跪地哀求。

楊六收起刀,把馬飛捆了個結結實實。他之所以沒有殺了他,就是因為他想找回李花——馬飛沒有交代他與李花其他的交往細節,他知道,楊六一旦知道李花的背叛,一定會殺了他後去殺她。他知道楊六在長途汽車站的作為,一定引起了別人的懷疑。最後警方會來營救。而自己反正犯的也不是什麼重罪。

楊六定了定神,就開始審問馬飛,但馬飛“王顧左右而言他”,直到最後,他才明白馬飛在期待解救。“做夢!”他一腳把馬飛踢到角落裡,然後開始組裝炸藥。

炸藥他真的有。這是他用一雙死人殉葬的鞋,與一個安徽籍的煤礦工人換的。因為鞋他穿著太大,而炸藥能給他以安全感。他把小炸藥包,捆到了馬飛的背後。

一切方才就緒,門口就響起了警報聲。

邢天他們剛剛點完了菜,緊急情況指揮部的電話就來了。邢天笑笑,“真是好雨知時節!”說罷,掏出了錢。

蔣勳趕緊制止,“退了就是了。”服務員不肯退,說菜已經開始炒了。蔣勳怒斥道:“你們家炒菜,四個一起炒?”

服務員是一位剛剛進城的農村姑娘,回答不了蔣勳的質問,愣在當地。

邢天把兩百塊錢放在桌上,“家裡是單兵作戰,飯店是集團化的協同作戰。”

蔣勳把錢拿起來,同時掏出了警官證,“我們是警察。”

邢天不動聲色地把錢從蔣勳手中拿過來,遞給了嚇壞了的小姑娘,“不用找了。”說罷,率先出走。

第一部分第15節:巔峰對決(14)

蔣勳只好跟著出來。

坐到車裡,邢天拿出警燈,吸附在車頂上,但只讓它閃爍,而沒有鳴響警報。車開動後他說:“警察是為人民服務的。納稅人花錢養活了我們。”

雖然他沒有明確的指向,蔣勳也知道是在說他,因此不服氣地說:“農業稅都取消了。農民就不是納稅人了。”

邢天命令華天雪聯絡事發地的談判小組成員後,對蔣勳說:“農業稅只是稅的一種。農民在購買生產資料、生活資料的同時,也繳納了稅。”

秦川拿起一個美國產的撞擊錘,看著楊六家不很結實的門,評估道:“五秒鐘。”

刑警甲提示道:“罪犯有炸藥。”

秦川穿起防彈衣,“土製炸藥,能有多大威力?”聽刑警提議等談判專家,他不屑地說:“兔子能駕轅,誰還養活馬?”

這個時候,邢天他們出現了。邢天見狀連忙制止,但秦川執意“來硬的”。他只好使用命令的口吻說:“按既定的程式處理!”

秦川停住,“我們已經和他談過了。他不肯就範。”

邢天語氣緩和下來,說:“我再試試,不行就強攻。”

用一位鄰居的話說:“他搬來一年多了。一句話也沒有說過。”所以邢天掌握的資料很少。但他相信只要把這些資料用好,就能夠開啟楊六的“大門”。“楊大哥,是我。”他沒有使用手提喇叭,警用喇叭,也帶有威懾力,能不用,就不用。“我是談判代表邢天。我是來幫你的。”

楊六從窗戶往外張望了一下。看見邢天沒有穿警服,手裡也沒有武器,身材也不魁梧,多少放了點心。

邢天也看見了他,“楊大哥,你把門開啟,我一個人進去,和你好好談談。”

楊六當然不會這麼聽話,“不行!警察要滅我!”

邢天笑笑,“我們要是有這個意思的話,這會兒你已經中彈了。”見楊六趕緊躲了起來,他說,“不用躲了,來不及了。”他揮手,“各位請退後!”

楊六重新探出頭,見警察們果然退後了若干米,心下略微定了點。

“我們知道楊大哥是第一次幹這種事。”邢天往前走了兩步,“要不然,你就會拿手裡的那位大哥當擋箭牌。把門開開,放我進去,咱們哥兩個好好嘮嘮。”他已經聽出了楊六是河北人。

“我一開門,你們都進來了!”楊六不肯。

“就我一個人。”邢天指指自己,“我說到做到。再說,你手裡不是有炸藥嗎?我的命還想要呢!”他知道楊六在猶豫,“隔著門,啥也說不清。開門啊,楊大哥!”

門開了一道小縫,邢天儘量將雙手展示——如果你把手放在兜裡,對方就會懷疑你有武器——然後側身進了屋。

他一進去,楊六就趕緊把門關閉。

華天雪、秦川等立刻緊張起來。

華天雪眼睛一眨不眨地瞪著緊閉的大門,“邢處一個人!防彈衣都沒有穿!”

“防彈衣對炸藥作用不大。”秦川也著急了,轉身命令道,“把救護車給叫來!”

進屋之後,邢天站在原地不動,讓楊六從容地退到馬飛的身後。他深諳楊六的心理:陌生人,尤其是警察,對他充滿威脅。所以,他要離開“威脅”儘量遠。他指指牆角的板凳,“楊大哥,我坐下和你談,行嗎?”這是他舒緩對方緊張情緒的一個招:坐著的人,要比站著的人威脅小。見楊六點頭,他就坐了下來。

“大哥一看就是出過大力的人。”門口變形的皮鞋、楊六粗大的手和手關節,都說明了這一點,“大嫂呢?”李花走的時候,把屬於自己的一切都帶走了,但他還是根據利索的鍋臺、床鋪,分析出這屋子有女主人。

楊六沉痛、遲緩地說:“大嫂?”

人和人的關係,一共只有三種:血緣關係、性關係、經濟關係。邢天知道第一種關係,只會在“共同犯罪”中起作用。而根據楊六、馬飛的衣著分析,兩個人之間發生經濟糾紛的可能不能說沒有,但一定大不了。其中的道理很簡單:買菜時,很少討價還價,因為即使全被“賺”,損失也很有限。而買古董就不然了,“虛”的空間很大。而女主人不在場,“性”方面出問題的可能極大。很可能就是被“綁”的這個人,與“女主人”有關聯——這就是近距離談判的好處。國外的談判專家,通常採用“遠距離談判”,也就是十米開外。這樣有助於保證談判專家的人身安全。而國內以高峰教授為代表的專家,一般主張“近距離談判”也就是五米之內。因為這樣可能捕捉更多的資訊,更有利於疏導綁架者的心理活動。

邢天立刻把分析的結果應用到實踐中,“這家裡沒女人,就全亂了套!”

楊六不聽則已,一聽就怒火中燒。他狠狠地踢了馬飛一腳,“畜生!”

馬飛的嘴巴,被一塊髒毛巾塞得滿滿的,再疼也叫不出來。

這一腳比什麼都說明問題。邢天趁熱打鐵,進一步試探,“能害人的都是朋友。外人害也害不深!”

第一部分第16節:巔峰對決(15)

楊六又踢馬飛一腳,“我早早地沒了爹媽,一共就兩個朋友。”他伸出兩個手指頭,“一個是劉老爺子。救了我,就死了。一個就是這個傢伙!”他再踢馬飛,“賣我的女人了!”

“這個天殺的!”邢天跟著楊六罵道。對綁架者的行動表示理解,是談判成功的關鍵。拿自己的命去“搏”,總是有道理的。他作放鬆狀,“不過還好。”

楊六瞪著邢天,“好?”

邢天指指馬飛,“我原來還以為這個傢伙把大嫂給害死了呢!只要人還在,一切都好辦!”

“咋辦?”楊六趕緊問。

“別的我不敢保證,找人我們在行!”邢天指指馬飛,“把他交給政府處理。我保證找到大嫂,還給你。”他故意迴避“公安”“警察”之類的詞彙。見楊六猶豫,他趕緊加碼,“他的命在你手裡,我的命也在你手裡。最重要的是,你自己的命,也在你手裡。大哥想想,要是命沒了,找到大嫂,又有什麼用?”

“沒有李花,我活也沒意思!”楊六的思路很窄。

邢天重複“放人”要求,並且強調自己“全權負責找李花”。

楊六猶豫了,“我放了他,你們能不判我刑?”

邢天慢慢地搖頭,“綁架是重罪,要判刑。”他說得很慢,“判多少,法院說了算。但我可以負責向法院解釋。根據情況,或許可以獲得緩刑的機會。”邢天知道楊六是坐過牢的人,如果自己滿口應承,他就會有被騙上當的感覺。那一切就前功盡棄!

“緩刑?”楊六不懂這個詞的含義。

“就是判了刑,但不用坐牢。還可以跟大嫂過日子。”邢天伸手,“拉住我的手,咱們一起出去。外面是一片光明!”

楊六猶豫。

“大哥正當年,就算真坐牢,也坐不了多久。出來還有二十年好日子可過!”邢天伸出的手,一直沒有放下,“拉住我的手!”

楊六慢慢地放下手中的雷管,拉住了邢天的手。

回去的車上,華天雪埋怨道:“邢處也不跟人商量,獨自就進去了。咱們可是一個團隊。”

“他在窗上一露臉,我就知道可以談下來。機不可失,就進去了。”邢天解釋道。

華天雪說:“我的心現在還跳一百多下呢!”

“美國有一個權威的統計:1962年到2003年底,全世界受到攻擊的談判專家,只有百分之三點六。中國近幾年,一起武力攻擊談判專家的事件也沒有發生過。”邢天喝著茶說。

“百分之三點六?輪到你就是百分之百。”華天雪反駁道,“以前沒有發生過,更不等於以後不會發生!”

“我投降。”邢天舉起雙手。

蔣勳看看手錶,“還不到一個小時。咱們再回去那家飯店,來個溫酒斬華雄?”

“那家怕是關門了。”華天雪其實不想散,“要不咱們換一家?我請客!”

蔣勳說:“那家飯店到夜裡十二點才關門呢!”

“你們去吧。我到市局去一趟。”華天雪問他幹嗎去,邢天說:“聽聽審問情況,會同有關部門,把李花找回來。”

蔣勳驚訝地說:“您真的幫著找?”

“當然!”邢天認真地說,“四十八小時內,破案最容易。一旦淹沒,就難找了!”他望著前方說,“找回來,這老兩口,還有二十年好日子可過!”

這種真正的人本精神,深深地感動了華天雪和蔣勳。

“說真的,我還是第一次在這全市最高,同時也是最高階的餐廳吃飯。”邢天望著窗外。整個S市的經緯,完全被無窮無盡的閃光車流刻畫出來。

“最高是一定。是否最高階,可以討論。”江夏顯然對這一切都熟視無睹,簡潔地命令侍者上“平常吃的那些菜”。至於酒,他點了一瓶法國干邑。

邢天的胃口不壞,上來很快就把一盤肝幾乎給消滅了。然後用餐巾擦擦嘴說:“這豬肝真不錯!”

江夏寬宏大量地說:“有一次,我北京的一位朋友請客的時候,我也用你剛才的語言稱讚這道菜。”

邢天叉起一塊肝,放進了嘴裡。肝幾乎立刻就化掉,而且似乎自己鑽進了食道,“莫非這不是豬肝?”

“鵝肝。法國鵝肝。”江夏糾正道。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邢天又叉起了一塊,吃了下去,“我沒有吃過這東西。但我知道,歐洲央行的行長,在公務宴會的時候,給自己點了一道這玩意兒,最後不得不引咎辭職。”

“你知道我最喜歡你什麼嗎?”見邢天搖頭,江夏說:“你的坦誠。你從來不不懂裝懂。”

“誠實是最起碼的品質。”邢天舉起酒杯。

江夏與之碰杯,“正因為最簡單、最起碼,所以最難做到。”

“謝謝你的恭維。”邢天叉起一塊蘑菇,“這是蘑菇,總該沒錯吧?”

“廣義地說,沒有錯。”

邢天來了興趣,“狹義的應該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