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穆的素書樓,來源於對母親的思念

錢穆的素書樓,來源於對母親的思念

從臺北故宮參觀完畢,徒步徑直可走到錢穆故居。錢穆故居就在東吳大學校園內。但錢穆僅在學界出名,向學生打聽故居所在,令我驚訝的是,不是所有學生都知道。問了幾個人,才有學生給我指點。待走到近前,就見路的右側有一斜坡,上去不遠,就看見一個大開的紅漆門,再走進去,滿眼青翠撲面而來,一座二層小樓立在草坪和鮮花之中,這就是錢穆的故居了。錢穆生命的最後二十年,就是在這座小樓度過的。錢穆(1895—1990),在中國近代學術史上,有著不容忽視的地位。他潛心研究先秦諸子,頗有新意。抗戰時曾在西南聯大任教。1965年從香港移居臺灣,在臺北中國文化大學任教。

走進小樓即是樓梯,上樓就是錢穆先生的書房。書房不大,在錢穆先生退休後,這裡還曾是他的講堂,他在這裡給碩士生和博士生上課。1986年6月9日下午,也就是在這裡,他講授了最後一堂課。他的最後一句話更令人感動:“你是中國人,不要忘記了中國!”這最後一堂課的照片,就掛在書房的牆上。先生精神矍鑠,坐在一群學生的包圍之中。這種教學的氛圍,讓我好生羨慕。我一輩子沒有遇到過這樣的老師,如果有來世,我願意做一回錢穆的學生,去感受教學相長的歡悅。

站在素書樓的窗前,一棵松樹探到窗前,伸手可及。再遠處,可望見臺北的故宮。走出書房就是先生的臥室。整潔無物。除開一張雙人床,什麼也沒有。我想,人世間,其實只有思想才有最大最遼闊的空間。臥室外面的狹窄走廊上擺放的竹藤椅是錢穆先生閉目養神的地方。他晚年失明,最後的歲月裡,他也許坐在這裡,思念過母親慈祥的笑臉和故鄉太湖的雲帆。先生把這座小樓稱作“素書樓”,就是來源於對母親的思念。他17歲那年,染上傷寒,又用錯藥,幾近絕命。是母親在祖居的“素書堂”夜夜守候了他7個星期,才把他從死神的手中奪回來。他一生感念母親,故將此樓命做“素書樓”。

錢穆先生秉承了中國傳統知識分子經世救國的理念,一生致力於傳統文化的研究。抗戰之中他曾經大聲疾呼“所謂民族爭存,底裡便是一種文化爭存。所謂民族力量,底裡便是一種文化力量。若使我們空喊一個民族,而不知道做民族生命淵源根柢的文化,則皮之不存,毛將焉附。目前的抗戰,便是我民族文化的潛力依然旺盛的表現。”先生特別提醒,所謂傳統文化,不僅僅是瞭解之乎者也的古籍,更重要的是要了解民族的歷史!

素書樓的書房,保留了先生寫作時用的桌和椅,他的《中國思想史》、《宋明理學概述》、《莊老通辨》、《兩漢經學今古文平議》、《孔子與春秋》、《論語新解》等著作都是在“素書樓”整理完成的。我讀過先生不少著作,他的許多思想都對我產生了潛移默化的影響。我在他的《湖上沉思錄》一書中,讀到過他的關於生命的看法,深表贊同。他說,“中國古語有云,‘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今日種種譬如今日生’此事不可能,而且也要不得。死卻一部分,又新生一部分,同時也還保留一部分,這才是人生之正軌。其實這也是人人生命之共有狀態。”“孔子釋迦和耶穌,他們人格偉大處,也只在人人中間都有他,而又人人中間都沒有他。他們的日常生活,他們的全生命之內心歷程,也只是永是那樣,而又永不是那樣。一切一切,都該做如是觀。”他深刻理解了“天人合一”的精髓,因此對生命的感悟,得到完美的昇華。

今日的故居,展示著錢穆生前使用的幾乎所有物品。一樓的一個房間據說還經常舉辦講座和研討會。我去參觀的時候,一位張姓的年輕人接待了我。他對先生的生平了如指掌。是他告訴我, 錢姓本是吳越國王錢鏐的後人。這些我只當知道了新知識吸納於心。但錢穆先生最後遷出這座被他視為聖地的小樓,讓我憤憤不平。

1990年6月,錢穆先生不滿當時身為“立法委員”的陳水扁等人不顧事實,誣告他霸佔政府建築物。他遂以年邁之身憤然搬離素書樓。然卻因此心情不暢,不久溘然長逝。陳水扁執政後,曾向錢夫人道歉,並將素書樓恢復原貌,改為錢穆先生紀念館。“寧為死人辦紀念館,也不給活人住!”錢夫人對此進行了總結。

走出素書樓,我久久在樓前徘徊。這裡的松柏,這裡的花木和草坪,都讓我感到親切和溫馨。直到如今,這裡仍瀰漫著傳統文化的芬芳。我走過世界許多地方,但我的靈魂只能在這裡停駐,因為我是經過傳統文化薰陶的中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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