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雪峰｜農民進城應該進到哪裡？

一、

農民城市化是大勢所趨，並正快速進展。2020年中國城市化率已達63%，超出了之前的預期。未來十五年將繼續是中國快速城市化的時期，城市化率達到75%，城市人口占到全國人口的3/4，中國的快速城市化就應當接近完成。

當前中國城市化存在的一個問題是進城農民中，很大一部分仍然未能在城市獲得穩定就業與較高收入，因此無法在城市體面安居。所謂體面安居，就是進城農民可以在城市就業中獲得維持城市體面生活的收入，而不會漂泊流浪，也不至於落入貧民窟中。中國是世界上最大的發展中國家，中國卻沒有一般發展中國家都存在的規模巨大的貧民窟。之所以中國沒有貧民窟，其中一個根本原因就是農民進城失敗，難以在城市體面安居，他們還可以返回農村。農村退路對進城農民在社會保障和心理安全上都無比重要。進城農民之所以進城，是為了追求在城市體面而有尊嚴的生活。如果他們無法做到在城市體面安居，他們寧願返鄉過農村的體面生活。進城農民有失敗風險，他們普遍會保留農村退路。

二、

決定農民進城能否獲得體面生活的關鍵是就業，是就業機會的多少與就業質量的高低。在中國主要靠加工製造業、靠廉價勞動力、靠廉價土地資源和犧牲環境條件來發展的階段，或在中國人均GDP只有幾千美元的階段，城市很難提供大量高收入的就業機會，農民進城就很難在城市體面安居。

同時，當前中國經濟越來越向沿海經濟帶和大中城市聚集，縣域範圍內往往很難再有工業的快速成長機會，缺少工業就業，服務業也就很難發展起來。當前中國絕大多數中西部地區的縣域經濟發展都缺少二三產業就業機會，少量的二三產業就業機會與大量滯留縣城的人口，造成縣城就業的低收入，比如，在省會城市，服務業工資三五千元/月，縣城服務業工資可能只有一二千元/月。縣城就業機會少且工資水平低，就不可能成為進城農民主要的安居之所。

當前農民進城首選在縣城買房，原因有三：第一，縣城房價便宜；第二，縣城範圍熟人關係多，具有一定的社會資本；第三，縣城離農村的家比較近，可以兼顧城鄉兩頭。

問題是，因為縣城缺少就業機會，進城農民實際上很難在縣城獲得較高就業收入，難以維持在縣城的城市生活，進城農民就不得不在縣城買房卻到省會城市或沿海發達地區務工，農民家庭就可能變成一家三制：老年父母留守農村，年幼子女在縣城上學（當然要有人陪讀），年輕夫妻到沿海務工。

三、

從近期看，農民主要是在縣城買房進城，從長遠看，因為中西部地區縣域經濟發展缺乏著力點，很難為進城農民提供足夠較高收入的就業機會，在縣城買房的農民就可能要面臨由縣城到地市級城市甚至省會城市的第二次進城。

四、

縣城以及鄉鎮集鎮將來仍然有發展農產品加工業的機會，無論如何卻也很難提供大量足以讓農民獲得體面生活的、有較高收入的就業機會，因此，農民進入鄉鎮和縣城的進城只是過渡性的，是難以持續的。

2021年11月13日上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