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祖美：《聲聲慢》寫在李清照的中年，就是趙明誠重返官場前後
尋尋覓覓，冷冷清清，悽悽慘慘慼戚。乍暖還寒時候，最難將息。三杯兩盞淡酒，怎敵他、晚來風急？雁過也，正傷心，卻是舊時相識。
滿地黃花堆積。憔悴損，如今有誰堪摘？守著窗兒，獨自怎生得黑？梧桐更兼細雨，到黃昏、點點滴滴。這次第，怎一個愁字了得！
這首《聲聲慢·尋尋覓覓》是宋代詞人李清照廣為人知的代表作之一。
意思是：
空空蕩蕩無主張，冷冷清清好淒涼，悲悲慘慘好心傷。一時覺暖一時覺涼，身子如何得休養？飲三杯兩盞淡酒,怎能抵禦它、傍晚之時來的冷風吹得緊急。向南避寒的大雁已飛過去了，傷心的是卻是原來的舊日相識。不認識當年舊同鄉。
菊花委地盡枯黃，我因憂傷憔悴無心賞花惜花、如今花兒將敗還有誰能採摘？守著窗前挨時光，守著窗前挨時光，盼不到天黑好挹怏。梧桐葉上細雨淋漓，到黃昏時分、那雨聲還在點點滴滴。此情此景，用一個愁字又怎麼能說得夠？
這首詞起拍連用十四個疊字，令後世多少詞家為之傾倒。
李清照的同代人張瑞義曾對《聲聲慢·尋尋覓覓》發表評價，說道：“煉句精巧則易，平淡入調者難。且《秋詞·聲聲慢》，‘尋尋覓覓，冷冷清清，悽悽慘慘慼戚’此乃公孫大娘舞劍手。本朝非無能詞之士，未曾有一下十四疊字者，用《文選》諸賦格。”
大家公認這種形式上的奇巧，可謂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關於這首詞的創作時間，也是眾說紛紜。
有人認為是李清照經歷了國破、家敗、亡夫等種種悽慘之後的晚年之作；不過，中國社會科學院文學研究所研究員陳祖美教授在她的《李清照詩詞文選評》提出了不同的看法，她認為這首詞寫在李清照的中年，也就是趙明誠重返官場出任萊州知事前後。
為何會有這樣的判斷呢？我們需要先了解下這段時間，李清照和丈夫趙明誠的感情經歷。
01 如花美眷，抵不過似水流年
在世人眼裡，我們都覺得才女李清照和丈夫趙明誠伉儷情深，琴瑟和鳴。但事實上，這段感情遠比我們想得更加複雜。
在兩人結婚初期的時候，確實是志趣相投、舉案齊眉，堪稱佳人才子的典範。
兩人相敬如賓地在青州鄉下度過了十二年，這十二年的光陰，幾乎佔據了李清照最美好的一段時光，也是她一生中最為幸福和平靜的日子。
但是，人生哪有盡善盡美的。即使在世人眼裡，他們是神仙眷侶一般的存在，也有難以言說的苦惱。這個苦惱就是婚後多年，他們一直沒有自己的孩子。
“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即使，從後來趙明誠納妾也未留下一男半女可見，問題有可能是出在男方身上。但在古時候，“不出”都被認作是女人的原因，是女人無法被原諒的大過。
雖然，李清照才華橫溢，卓爾不群，但無子嗣這一條就足以讓她在眾姐妹妯娌中抬不起頭來。家人的眼光不去說，丈夫對她的熱情也是逐年降低。
因此，趙明誠踏遍名山古剎尋求碑刻古蹟，一方面是對金石事業的狂熱，另一方面，何嘗不是對李清照的疏離呢？不過，兩人情感的真正危機出現在趙明誠重返官場。
宋徽宗宣和二年，趙明誠從鴻臚直舍被罷免十二年後，再次迎來回歸官場的機會，出任萊州知州。
此時的李清照已經三十六七歲，如花美眷，奈何抵不過似水流年。曾經的花容月貌，在光陰的侵蝕下，也難掩容顏老去帶來的那份落寞。
雖然，人到中年的李清照渴望與趙明誠日日相守在青州鄉下，吟詩作賦、共理金石，做一對神仙眷侶相伴到老。
顯然，趙明誠並不滿足於攜一人於鄉下白首，當他接到上任的訊息後欣喜若狂。不管李清照如何勸說與挽留，都無法阻擋他的去意。
02 千里尋夫，終只剩一人落寞
青州夫妻一別，光陰流轉，轉眼冬去春又來。獨守空房的李清照，終日凝眸問門前流水，卻是流水無情，落花不語。
離思噬骨，李清照再也不想就這麼等下去，於是，收拾行囊踏上了萊州尋夫之路，儘管這一行沒有得到丈夫的許可。
萊州與青州相距三百多里的路程，在今天不過兩三個小時的車程，但在古時候，卻要在車輪聲中走上幾天。
一路的艱辛可想而知，山高水長，隔不斷相愛的心，近在咫尺，也難填心間的鴻溝。李清照不知道何時起她和丈夫之間，出現了那道她跨不過去的天河。
可悲的是，久別重逢沒有攬君入懷的喜極而泣，只剩下不請自來的尷尬。
彼時的趙明誠已經是春風滿面的萊州知事，有無蓄妾不肯定，但從李清照的《金石錄》後序裡曾寫道趙明誠去世時“殊無分香賣履之意”，可以推測趙明誠在府上養過小妾，歌女之類。
最後，李清照被安排住進了一個破敗的房子，在那裡受盡冷遇，傷心流淚，而這首《聲聲慢·尋尋覓覓》大抵就是寫於這段時間前後。
因為，個人情感中最為沉重的當屬愛情之苦，一方已經頭也不回地往前走，而另一方，還在原地苦苦守候。
對於古代的女性而言，大部分都奉行“女為悅己者容”，若那個欣賞自己的人走遠了，女性也就如花一般凋零了。
結 語
後世對這首詞，讚的都是李清照詞的技藝之奇絕。
但只有走近李清照當年的生活，瞭解她創作此詞的心路歷程，再讀時也許不再是它“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絕超詞藝，而是李清照那份難以言說的複雜心境，那份古今天下女子共通的心境。
庸常的生活滋養不出偉大的詩人，動人心魄的文學作品大抵出現在人生的悲喜兩端，而痛苦對一個人詩情的激發尤其不可想象。
李清照的婚姻陷入危機，但給她的詩詞創作帶來了機遇，使之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峰。
《鳳凰臺上憶吹簫》《蝶戀花》《聲聲慢》這些帶著她的切膚之痛、血淚纏綿的詞作，從她的筆端緩緩流出，又到了丈夫趙明誠的書案上。
這些詞作是對她自己婚姻的一次積極挽救，也是對趙明誠最深情婉轉的告白，一度挽回了丈夫的心，使兩人的感情再次回溫，和好如初。
文/紫竹凌：多平臺簽約作者，自由撰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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