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讀《春秋公羊傳》小記

早就知道《春秋》有三傳,讀了《左傳》兩遍之後,覺得《春秋》其他兩傳應該不能媲美《左傳》,所以一直沒有讀《公羊傳》的打算。直到五月份做了一個夢,夢中人推薦我讀《公羊傳》。前文已述。

當時覺得甚是奇異,也許我應該讀一下《公羊傳》看看到底說些什麼?讀完《左傳》之後,一時放空,除了晚上翻讀兩篇《周易尚氏學》暫沒有其他讀書安排。這空虛中讀《公羊傳》的想法就強烈起來。手頭暫沒有書籍,但現在讀書不比以前——在我父親讀書年代,想讀一本書,先要買到或者借到這本書,現在有了網路,一切變得便捷許多。即便沒有紙質版的書,電腦聯網很快能扒出來想看的內容。

初讀《春秋公羊傳》小記

昨日在網上把《公羊傳》找出來讀了,才明白原來《春秋》裡那麼多“春秋筆法”,微言大義原來是那樣來的。後人為什麼認為《公羊傳》是撥亂反正,云云,讀了《公羊傳》才若有所悟。把魯隱公在位的十一年讀完又讀了魯桓公十年,覺得該寫點東西。

感覺故事和趣味性沒有《左傳》強烈,但能透過《公羊傳》能看到更多春秋時期禮法。以及能體會到孔子寫《春秋》的迫切感,使命感。

《史記》記載了孔子為什麼根據魯國的史書編寫《春秋》以及《春秋》對後世的影響。

子曰:“弗乎弗乎,君子病沒世而名不稱焉。吾道不行矣,吾何以自見於後世哉?”乃因史記作《春秋》,上至隱公,下訖哀公十四年,十二公。據魯,親周,故殷,運之三代。約其文辭而指博。故吳楚之君自稱王,而春秋貶之曰“子”;踐土之會實召周天子,而春秋諱之曰“天王狩於河陽”:推此類以繩當世。貶損之義,後有王者舉而開之。《春秋》之義行,則天下亂臣賊子懼焉。

這也是孔子說“

後世知丘者以春秋,而罪丘者亦以春秋

。”的原因。

在《論語》中孔子曰:“

君子疾沒世而名不稱焉”。孔子認為人來到世間帶著天然的使命感,一定要做出一番事業,其實這一句應該是儒家對人生意義的思考。帶著這樣的使命,孔子要在推行自己的政治抱負,當然了,也正因為他太優秀,而不能實現自己政治抱負。木秀於林,風必摧之。齊景公怕他把魯國治理強大成為自己對手,所以賄賂季桓子,季桓子放逐孔子於列國。列國因孔子有聖人之才,不敢輕易許其政事,怕他如周文王一樣成就自己偉業,所以導致孔子在列國之間略無所用。不能得用於列國,抱負難道就不能實現了嗎?

《史記》中說:文王拘而演《周易》,孔子厄而作《春秋》。孔子把一腔情懷傾注在《春秋》之中,在《春秋》文字的基礎上中建立了一個思想意識中的王朝。或者說在魯國的基礎上建立了一個王朝體系,用正道的禮來評判天下之事。後人稱孔子為“素王”的原因可能來源於此。

初讀《春秋公羊傳》小記

《春秋》編寫之後,孔子傳於卜商,《史記》中記錄:

至於為《春秋》,筆則筆,削則削,子夏之徒不能贊一辭。

贊為新增,讚的古意現在還在用,贊助

能不能往《春秋》裡新增句子這個我個人很難考證,但孔子編撰《春秋》是有原則的:

一、常事不書。“所見異辭,所聞異辭,所傳聞異辭”,不平常者稱乎異。平常所事,春祠、夏礿、秋嘗、冬烝。事之常態,天地無災,民人不飢,國事無常,則不必書寫。

二、魯國之外諸侯國非大惡不書。在《左傳》中僖公二十四年,重耳重返晉國,開闢霸主基業,《左傳》在前後多章濃重書寫。在《春秋》中,只記下“晉侯夷吾卒”。而其實晉惠公夷吾是死在僖公二十三的事情。《左傳》記在二十三年,《春秋》將此事記在僖公二十四年,這也是因為所傳聞異辭的原因。畢竟距離孔子生活的年代已經久遠,所以月份日期都沒有書寫。另外,諸侯死,不告不書。可能當晉侯夷吾死的時候,沒有來告魯國,到了僖公二十四年,晉人來告魯國,晉連死兩君,自隱其惡,只說了晉惠公,沒有言及晉懷公。而對於弒君非禮的惡事,很有必要書寫在《春秋》上。

三、魯國大奸惡事不書。避諱也,君父有大惡,子女必然會有隱諱,人情之理。魯隱公被弒殺,《春秋》只寫“公薨”。魯桓公在齊國被彭生殺害,《春秋》記載:“夏四月丙子,公薨於齊”。

四、諸侯國之大喪事不來告,於魯無禮不書。

孔子的治學態度很是嚴謹,在《春秋》中,因為他的書寫原則,所以用字記錄很少。我認為子夏之徒不能贊一辭的原因是,子夏理解並遵行孔子的理念,以至於《春秋》之記事無所新增,至於遣詞造句,《春秋》用字精當,更無所改。

初讀《春秋公羊傳》小記

子夏從孔子那裡接受了《周易》和《春秋》,孔子死後,子夏居西河作教授,為魏文侯師。其弟子根據他的教授傳了《子夏易傳》和《春秋》。《公羊傳》基本可以看作是子夏及其門人對於《春秋》的解讀,比較準確的闡釋了經旨,即微言大義。

以前讀《左傳》很容易略過《春秋》直讀傳記,今天讀《公羊傳》發現,《春秋》其文辭簡約,旨奧深邃,確實不能刪減一詞。比如隨便在《春秋》中尋找一句。桓公八年最後一句:“祭公來,遂逆王后於紀”。就這一句任何一個字都不能刪減,天子安排祭公到魯國,和魯國之人一起到紀國迎娶王后。原文如果刪減一字,意思就改變了。

注意到,在《左傳》中多處讀到龍,但在《春秋》中沒有見到關於龍的字眼。也可能是《左傳》用了傳說。《春秋》奇異之事不過是鼷鼠食郊牛及日月星相。

正史裡也經常有傳說,《左傳》有,《資治通鑑》有,《史記》也有,舉個例子,就說“趙氏孤兒”吧,這就是個民間傳說,被太史公像小說一樣寫錄在史書之中,後人於是覺得真有其事。和《左傳》一對比,就發現很多問題,屠岸賈這個人名不在經傳之中。以前我對比考證了這段歷史,覺得屠岸谷這個人的名字來源於“欒書”,因為當時欒氏家族勢力很大,在欒氏主政時期,為了排除異己,製造了“下宮之難”斬殺了趙同趙括,除了趙武還是嬰兒,基本滅趙氏之門。引起了民憤,但是民人不敢指名道姓言說欒書,就因其名子,編篡了一個屠岸賈(音古),讀一讀會發現,屠岸谷音近於欒書。TUANGU和LUANSHU仔細拼讀體會一下,民間有高人為了控訴欒書為趙氏鳴不平而編撰的故事。所以屠岸賈就是欒書。太史公根據民間傳聞收錄了這段半真半假的故事當作史料。

在《春秋》最短一章出現在哀公十四年,記了一件令今人稱奇之事:“十四年春,西狩獲麟”。其實該年有很多其他的事情可以書寫,但寥落幾字足顯聖人之哀傷。《史記》記載,孔子見獲麟而感嘆“吾道窮矣。”於是罷筆。因為後世之人,從來沒有見過麒麟這種瑞獸,所以猜測聖人用“獲麟”結尾的目的,至今未能詳明。《左傳》到此並沒有擱筆,仍以經傳方式書寫持續到哀公十六年孔子去世。有人認為孔子去世之後哀公弔唁,子貢惡哀公剛愎自用而厲言刺之,使其忿怒,經所以不能續寫。《左傳》繼續前邊傳的方式記事到哀公二十七年。個人以為,經這種記事方式諸侯國由來久也,至於它的斷絕,則是因為《春秋》明義,王道已備綱常已舉,所以無需延續,亦堪為後世聖王治世準繩。

《中庸》裡子曰:“道不遠人,人之為道而遠人,不可以為道”。可以認為,孔子所講授的學問也不可遠離人之常情,遠離人之常情的經道,孔子也不會書寫講述。之所以我們現在讀不懂《春秋》是時間久遠,文字記載的方式略有改變,多讀幾遍,設身處地想一想,就能想明白,不讀《公羊傳》,《春秋》是乾巴巴的,無從下口,讀了《公羊傳》《春秋》立馬有了靈魂。是因為領悟不同了。

另外不能盡信於書,後人的解釋能不能說得通,其實就看符不符合人間常理就行了。比如《論語》學而時習之不亦樂乎?有人解釋為:學過了再複習不是很快樂嗎?設身處地想一想,學習再複習這有什麼快樂?快樂是學到的東西運用在生活中,比如學了個正骨手藝,一上手就把胳膊斷了的人給接好了,高興嗎?肯定高興。這才是學而時習之得來的快樂。《春秋》所述道理,也當由此驗證。

最後覺得《左傳》和《公羊傳》都值得一讀,不讀《公羊傳》,不明白微言大義說到到底是哪裡。在《左傳》中,開篇鄭伯克段於鄢,後邊簡單的講了一下春秋筆法,段不弟,故不言弟,如二君,故曰克。詳細讀來,這一篇不像是左丘明的筆風,倒像後邊君子曰的文筆。估計寫下這句話的人是受了《公羊傳》的影響,畢竟這三部書成書年代相近,後世有人考證,三傳均出自子夏門人。我個人認為《左傳》是一個自孔子時代到漢初之間作者大雜燴,你寫一筆,我加一句,成為今天的樣子,不過裡面經的內容除了後邊三篇有所增加,其他都還如《春秋》原文。是以為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