顛覆感官:古根海姆之旅

原創 莎拉格里諾 凡是攝影

| 凡 | 是 | 攝 | 影 |

顛覆感官:古根海姆之旅

本文翻譯自《looking in》一書

顛覆感官:古根海姆之旅

作者:莎拉格里諾 翻譯:王子傑

詩人透過長期、驚人卻理性地顛覆一切感官,使其成為了先知。

《美國人》記述了一個歐洲人的旅程,他第一次穿越一個陌生國度——在沙灘邊,潛入海浪。

續上篇

1956年秋到1957年冬,弗蘭克為出版尋求幫助。正如Jeff L。 Rosenheim在本書目錄註釋的,弗蘭克在十月初見了埃文斯,然後聯絡了出版社(Viking and Random House)的編輯;鑑於美國南部在書中的重要性,他又聯絡了1949年諾貝爾獎得主威廉·福克納(William Faulkner),想請他寫序言,然而都不太成功。

1957年春,他得知埃文斯肯幫忙作序。法國出版商羅伯特·戴樂比爾(Robert Delpire)也同意出法文版,儘管他認為市場已經飽和了。在當時Klein,Schulthess和Franoise Sagan都出版了關於美國的攝影圖冊,戴樂比爾甚至還勸阻了卡蒂埃·佈列松(Cartier-Bresson)出版相關作品。

1957年6月末,弗蘭克抵達巴黎,在那時他已經完善了照片的序列,並且縮減到了85幅作品。他和戴樂比爾把影印照片鋪在辦公室地板上,展現照片之間的關聯。剔除了牛仔女郎和墓地這兩照片之後,他們在幾個小時裡敲定了最終序列。但弗蘭克很快意識到,和他在1956年發表的秘魯的照片一樣,戴樂比爾沒有把這當成藝術作品,甚至不想作為雜誌《Neuf》的專欄。戴樂比爾提議把它作為《百科》(Encyclopédie essentielle)的第五部,而《百科》是他最近開始編寫的一部科普讀物,為了給法國讀者介紹法國和其他國家的科技、歷史和文化。為了和系列叢書協調,這本書需用既定的尺寸(190。5mm×215。9mm)和版式,圖片和文字穿插起來。所有照片由Draeger Frères沖洗,逐張凹版印刷,使得色調飽滿,再現了弗蘭克照片的共鳴感,甚至能讓人感到酸楚悲傷。

弗蘭克馬上注意到了書中的文字。埃文斯的引言刊登於《美國攝影年鑑:1958》(U。S。 Camera Annual 1958,出版於1957年12月),文章措辭考究,隱秘地回擊了愛德華·史泰欽(Edward Steichen)“羊毛般”多愁善感的風格。但弗蘭克覺得“一切都不對勁”,文章對過去描述得太多,甚至是在維護埃文斯自己的作品,而不是要展現弗蘭克藝術思想的精髓。更讓他擔心的是戴樂比爾計劃把文字排版在圖片對面,弗蘭克知道這會大大消減照片和序列的表現力。

九月初,弗蘭克的朋友,電影製作人Emile de Antonio,建議他請凱魯亞克寫序言。和其他人一樣,de Antonio也讀過那篇激動人心的《在路上》的書評,文章在1957年9月5日發表於《紐約時代》(NewYork Times)。評論家Gilbert Millstein將《在路上》和海明威的《太陽照常升起》相提並論,稱其出版是“歷史性的時刻”。但對de Antonio和弗蘭克來說,更重要的是文章暗示道:凱魯亞克和弗蘭克見地相似。在Millstein看來,凱魯亞克是跨掉的一代的喉舌,那一代人“生下來就幻想破滅:戰爭的威脅、政治的荒誕和社會上的敵意,對他們而言,都是習以為常的事情。對物質上的富足(相對於物質主義),雖然假意嘲諷,這代人其實不為所動。他們不知道庇護會在何處,卻也不曾停止搜尋。”

幾天後,在報社編輯Lucien Carr舉辦的聚會上,弗蘭克見到了凱魯亞克。弗蘭克請他作序,儘管在那時他還不曾讀過《在路上》。十月初,凱魯亞克完成了文稿(圖1)。但對於戴樂比爾來說,文章太短了。凱魯亞克不喜歡做修改,就像他的編輯Malcolm Cowley所寫的一樣,文章應該“像牙膏一樣擠出來不再更改,打字機敲出的每個字元都是神聖的”。弗蘭克儘管知道如此,還是詢問了凱魯亞克能否再寫幾頁。“如果你覺得寫得足夠多了,”在那個秋天,弗蘭克告訴凱魯亞克,“或者說沒有什麼好寫的了,那就這樣吧。但戴樂比爾不會滿意,他為了實現自己的想法,會把能找到的東西都塞進去。”

顛覆感官:古根海姆之旅

圖1 凱魯亞克《美國人》序言手稿

戴樂比爾也正是那麼做的。儘管弗蘭克給了他埃文斯的序言和凱魯亞克加長版的序言,這位出版商都拒絕了。1958年11月末,書發行了,所有的照片都在右側頁面,正對的則是左側的文字(圖2)。博斯凱(Alain Bosquet)負責篩選和編輯文字。這些文字都選自於托克維爾、波伏娃、多斯·帕索斯、惠特曼、賴特等人的文章,其中很多人都強烈批判美國。在排列好照片和文字之後,博斯凱又把這些節選的文章片段劃分了主題,例如“空間”、“隔離”、“統一”、“印第安人”、“黑人”等等。這些分類和照片擠在一起,讓讀者在文字中搜索照片的線索。這樣的排版,使得文章和照片涵義混餚,都達不到預期的效果。為了和系列叢書一致,例如《太陽》(Le soleli)、《時間》(Le temps)、《阿拉伯人》(Les Arabes),戴樂比爾將書命名為《美國人》(Les Américains),仿照佈列松的《歐洲人》(Les Européens)。原本詩意的、頌歌式的標題《美國,美國》(America, America),則在樣書的背後若隱若現。戴樂比爾將Saul Steinberg的畫作為封面,迎合法國讀者。儘管法版《美國人》(Les Américains)在法國和美國都有面世,甚至在現代藝術博物館出售,但它在業內卻不曾激起漣漪,在法國媒體中只有些許關注,更不為美國評論家所知。

顛覆感官:古根海姆之旅

顛覆感官:古根海姆之旅

圖2 戴樂比爾版《美國人》(Les Américains)

事情卻有轉機,這本書幫助弗蘭克找到了美國出版商。1958年末,格羅夫出版社(Grove Press)的巴尼·羅塞特(Barney Rosset)急切地想在美國出版《美國人》。羅塞特在1952年收購了格羅夫出版社,並且專注於出版歐洲作家的作品,例如波伏娃和塞繆爾·貝克特。羅塞特不久就因為出版的讀物暢銷而聞名,他也善於應對敏感話題,最著名的就是1959年5月出版的,第一部未刪減的戴維·赫伯特·勞倫斯的《查泰萊夫人的情人》(Lady Chatterley’s Lover),這本書因為涉及情色內容,被郵局當場扣押。

羅塞特還創辦了《常青評論》(Evergreen Review)——一本前衛的雜誌,復刊了金斯伯格的《嚎叫》(Howl)和凱魯亞克、勞倫斯·弗林格蒂(Lawrence Ferlinghetti)、諾曼·梅勒(Norman Mailer)的文章。但羅塞特從沒有出版過攝影圖冊,因此也同意使用Draeger Frères印刷的頁面,也僅限於有照片的頁面。更重要的是,他同意弗蘭克刪減掉博斯凱編輯的文字,並將圖片按弗蘭克原先的順序排版,左側頁面只留下標題和日期。

但出乎意料的是,儘管弗蘭克、凱魯亞克和他的經紀人,都認為凱魯亞克的第一版序言“絕對”更好,但羅塞特不同意,而是使用了修改後的加長版序言。其中的差別十分明顯。第一版序言自然順暢,並且直截了當。凱魯亞克在看完了照片之後,本能地寫下了這段文字,是對弗蘭克的“機敏、神秘、天才、悲傷和暗陰中陌生的秘密”的迴應,也表達了對一些照片的感受,例如:“咖啡廳裡,陽光灑進窗戶,給椅子籠罩上一圈神聖的光暈,這景象我不曾想過能被膠片捕捉,更不用說能用言語描繪出這所見的美。”

和發行版一樣,第二版序言中有大段文字,都是從凱魯亞克當時還未發表的《科迪的幻象》(Visions of Cody)中直接摘錄的。“這狂野的路,孤獨地轉過彎道,穿過廣袤的大地,延伸向地平線,那是瓦薩奇雪山下西部的幻想”,“無聲而又躁動不安的公路,在車篷的顫慄中哀慟地前行”。金斯伯格在後來描述這些文字,是“惠特曼式的史詩般的禱詞……是凱魯亞克最完美、最有個性的作品之一”,淋漓盡致地展現了美國和公路,但和弗蘭克的照片卻關聯不大。

當然這兩個版本還有其他區別,比如連字元取代了原稿中的省略號,第二版中也沒有經常被引用的那句:“不喜歡這些照片的人也不會喜歡詩歌,明白嗎?不喜歡詩歌的人就回家看電視,看馴馬容忍著那些戴寬簷帽的牛仔。”還有後記中的那句:“我還要問:那老舊的電梯間,滿是惡魔的掠影;那孤獨的女孩,仰頭嘆息,誰能告訴我她的名字和住址?”這兩段都在第一版中。毫無疑問,作為兩個版本間妥協的結果,這兩句話也在出版前加了進去。

顛覆感官:古根海姆之旅

格羅夫(Grove Press)版《美國人》

儘管弗蘭克原本希望請弗朗茲·克萊恩或者德·庫寧設計封面,而在當時,畫家Alfred Leslie正在和弗蘭克、凱魯亞克、金斯伯格製作短片《拔出雛菊》(Pull My Daisy),他大膽提議,用黑、白、紅三色作為封底,與美國國旗遙相呼應。《有軌電車——新奧爾良》(The Trolley – New Orleans)則被印在封面。純黑色的書皮,則呼應著埃文斯《美國照片》用的聖經書皮。儘管標註著1959年,這本書在1960年1月15日才發行,距離弗蘭克拿到古根海姆基金的第一筆贊助,已經過去了四年半。為了獎勵弗蘭克,格羅夫出版社預先支付給他200美元,作為2600份印本的稿費,同時也付給了凱魯亞克30美元,作為序言的稿費。在1959年,弗蘭克似乎是在事後才想起來,他問羅塞特書名會是什麼,才得知書名將是《美國人》(The Americans)。

(全文完)

END

原標題:《顛覆感官:古根海姆之旅(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