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左傳》可看出,賦詩言志是春秋時代很流行、很時髦的社會風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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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們今天看來,《詩經》不過是一部可供閱讀欣賞的古代文學作品,但在春秋時期,人們在典禮上、宴會上,在外交往來乃至日常生活中,將所處的情境與詩句聯絡起來,委婉地表情達意或美化辭令。這在古籍中多有記載,僅《左傳》一書,以詩應對,或談判政治,或稱敘友誼者,就達一百五十餘處。

賦詩言志,儼然成為春秋時代很流行、很時髦的社會風尚。

明志,大約從這裡可以分辨出人物的賢能與否,瞭解到國家的治亂盛衰。

“稱詩喻志”

,可以臧否人物,還能夠觀國家興亡。意義如此之大,所以春秋時期的諸侯卿大夫都是從小就開始學詩,無論是攝職從政的男子,還是待字閨中的少女,也無論是中原各國,還是異族蠻夷,都必須爛熟於《詩》,做到隨時稱引。

從《左傳》可看出,賦詩言志是春秋時代很流行、很時髦的社會風尚

在當時,不能賦詩或聽不懂別人賦詩含義的人是被人所鄙視的。《左傳●襄公二十七年》記載,齊國慶封好田而嗜酒,貪得無厭,又不講禮儀。這一年,他到魯國訪問,坐的車非常華美。孟孫對叔孫說:

“慶封的車,真是華美啊!”

叔孫說:

“我聽說其人之衣著、車馬、佩飾不與其人相適應,必得惡果,光有美車有什麼用?”

叔孫請慶封赴宴,他表現得很不恭敬,叔孫便朗誦了《相鼠》一詩。《相鼠》是《酈風》中的一篇,詩中有

“人而無儀,不死何為”、“人而無恥,不死何俟”、“人而無禮,胡不遄死”

之句,意思是人活在世上,應該懂得禮儀和羞恥,否則還不如死了,以此來諷刺慶封的不敬與臭美,但慶封卻不知道什麼意思。《昭公十二年》還記載,宋國的華定到魯國訪向,為新即位的宋君通好。魯國設宴招待他,為他賦《蓼蕭》這首詩,這首詩在《小雅》中,就是用於宴會的。

從《左傳》可看出,賦詩言志是春秋時代很流行、很時髦的社會風尚

詩中有

“既見君子,我心寫兮。燕語笑兮,是以有譽處兮”

之句,意思是看到對方到來,內心非常高興,飲酒談笑,歡樂而難忘,對華定的到來表示歡迎;詩中還有

“既見君子,為龍(寵)為光”

之句,意思是看到君子的到來,又能陪君子用餐,感到非常榮幸;詩中還有

“宜兄宜弟,氣德壽豈(愷)”

之句,意思是彼此有如兄弟之誼,讚美對方德高壽長;詩的最後兩句是

“和鸞雍雍,萬福攸同”

,意思是祝願未來萬種福澤齊聚共享。魯臣透過詩是又歡迎,又讚美,又謙遜,又祝願,熱烈有加,熱鬧異常,怎奈華定卻一句都不懂,也不賦詩回答。於是昭子很氣憤,並由此評價他說:

“他將來必定會逃亡。因為詩中所說宴會的情誼不懷念,寵信和光耀不宣揚,美好的德行不知道,共同的福祿不接受,他怎麼能夠長於其位呢!”

從《左傳》可看出,賦詩言志是春秋時代很流行、很時髦的社會風尚

而在外交的場合,如果賦詩恰到好處,則往往能夠取得預想不到的效果,在融融的氣氛中,化險為夷,化干戈為玉帛。《左傳》記載,衛國侵佔戚的東部邊邑,殺掉晉國成卒三百餘人。於是晉與魯、宋、曹等國在澶淵會盟,討伐衛國,奪回戚田,並攻取衛西部六十個邊邑。衛侯被迫到晉國會盟,卻被盛怒中的晉人抓了起來。襄公二十六年(公元前547年)秋七月,齊侯和鄭伯相約到晉國為衛侯求情,晉侯設享禮同時招待他們。晉侯賦《嘉樂》(在《大《漢書●藝文志》上說:

“嘉樂君子,顯顯令德,宜民宜人,受祿於天”

之句,以此讚美齊侯、鄭伯具有美好的品德,上受命於天,下降福於民,也以此對他們的到來表示衷心歡迎。然後齊侯的相禮者國景子答賦了一首《夢蕭》,詩中有

“既見君子,孔燕豈弟,宜兄宜弟”

之句,齊侯既為衛侯而來,在這樣一個歡樂的氣氛中,希望晉侯能有君子風度,以兄弟之義看待各位諸侯。

從《左傳》可看出,賦詩言志是春秋時代很流行、很時髦的社會風尚

鄭伯的相禮者答賦了《緇衣》(在《鄭風》),詩中有

“適子之館兮,還予授子之粲兮”

之句,意思是二人一起來到晉國,也能滿意而歸,希望晉侯能看在齊侯、鄭伯的面子上,能夠同意他們的請求,二人將十分感謝。國景子派晏平仲私下對叔向說:

“晉國國君在諸侯中宣傳明明德行,擔心憂患而補正缺失,治理動亂,因此大家才尊他為盟主。現在為了臣子卻抓了國君,怎麼辦呢?”

叔向將這些話告訴了趙文子,趙文子又報告了晉侯。晉侯舉出了衛侯的罪過,派叔向告訴兩位國君。於是國景子賦《之柔矣》,這首詩今本《詩經》不存,《逸周書。太子晉》引《詩》雲:

“馬之剛矣,之柔矣。馬亦不剛,亦不柔。志氣麃廡,取與不疑。”

楊伯峻先生認為:

“當即此詩。”

這裡取其寬政以安諸侯之義,意思是晉侯能寬赦衛侯的罪過,才不失盟主的風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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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展又賦《將仲子》(在《鄭風》詩中有

“仲可懷也,人之多言,亦可畏也”

之句。義取眾言可畏,意思是如果不放衛侯,恐怕要惹起眾怒,影響晉侯的形象,動搖晉侯的威信。經過幾輪反覆,晉侯終於接受請求,釋放了衛侯。

一個國君被抓,兩個國君求情,可以說矛盾已經到了白熱化的程度。但這樣-一個矛盾的解決,竟是透過吟誦幾首詩!真是不可思議,但又確實存在!

從這些故事我們可以看到,眾人所賦之詩與詩的本事本義多不相合,而且對於原詩來說,大都是“斷章取義”,只是由於詩中的某章句與所處情況相類,便徑自取來達意,用《左傳》中的話來說就是

“賦詩斷章,餘取所求焉”

(《襄公二十八年》),這是

“賦詩言志”

的一大原則。但是,

“賦詩”

的目的是

“言志”

,表達志意。當時的人都這樣想,這樣做,也這樣看。

從《左傳》可看出,賦詩言志是春秋時代很流行、很時髦的社會風尚

再舉一個例子。昭公十六年(公元前526年),晉國的韓宣子到鄭國訪問,鄭伯盛情接待了他。他有一副玉環,其中有一個遺落在鄭國商人手中,他想借此機麼。找回,便請求鄭國的大臣子產幫助。子產沒有同意,認為私人的財產官方出面不好說。於是韓宜子私下查訪,終於找到了下落,意欲帶回晉國。子產又以理相勸,終於使他放棄了這個想法。臨回國,鄭國的六卿為他餞行,他不知玉環之事是否給鄭卿留下不好的印象,便提議道:

“各位請每人賦詩一首,我也以此知鄭國之志。”

於是,嬰齊賦《野有蔓草》,本詩原寫情人不期而遇的喜悅,賦者取詩的最後兩句

“邂逅相遇,與子借臧”

,表達出與對方相見滿足了願望,是人生之樂趣的志意。因而宜子說:“孺子善哉!我有希望。了。”(意思是對方不記此過)然後,子產賦《羔裘》,本詩原為讚美周代貴族的,賦者以此讚美韓宣子,因而韓宜子說:

“我不敢當。”

從《左傳》可看出,賦詩言志是春秋時代很流行、很時髦的社會風尚

子大叔賦《褰裳》,這是一首情歌,賦者取其

“子惠思我,褰裳涉溱。子不我思,豈無他人”

之句意。宜子說:

“起在此,敢至於他人乎?”

子游賦《風雨》,取其

“既見君子,雲胡不喜”

之句意;子旗賦《有女同車》,取其

“洵美且都”

之句意,表達喜歡宜子之志;子柳賦《籜兮》,取其

“倡予和女”

,言將追隨宣子之志。宣子聽完各人所賦之詩,高興地說:

“鄭國差不多要強盛了吧!幾位大臣用國君的名義賞賜我,所賦的詩又不出鄭國之外(六人所賦之詩均在《鄭風》),又都是表示友好的。幾位大臣都是傳到幾世的大夫,可以因此而不再畏懼了。”

於是賦《我將》(在《周頌》),取其

“日靖四方”、“我甚夙夜,畏天之威,於時保之”

等句意,祝惠鄭國及六卿將得到天的福祐。鄭六卿拜謝。

從《左傳》可看出,賦詩言志是春秋時代很流行、很時髦的社會風尚

在諸侯爭霸、戰亂頻仍的春秋時代,賦詩言志為血腥的政治鬥爭蒙上了一層文質彬彬的溫柔色彩,也算是中國詩歌史乃至中國文化史上的一大景觀。而從賦詩言志的形式來說,這是否就是後來文人飲酒賦詩、互相唱和的濫觴呢?只不過後代賦詩大部分是自己做詩罷了。

我是“芹芹講歷史”,執筆走天涯,與大家一起分享、瞭解中國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