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定民間的“吵子會”,他們堅守了38年

大鑔小鑔是什麼樂器

圖文/劉娟

【本文由作者授權釋出】

保定民間的“吵子會”,他們堅守了38年

(一)初見張文然

隆冬的季節,風雖然有些刺骨,我們卻開始了一段暖心的尋訪。

2018年12月12日,我和保定作家協會的史春霞、路煥銀、歡立敏等幾位老師一起走進徐水縣大王店鎮曲水村,尋訪活躍在基層幾十年的民間“吵子會”的團長張文然和她的團員。

在路上,路大姐為我們做了簡單的介紹。她是在“保定市紀念改革開放40週年”的一次演出活動中偶然認識了張大姐,得以瞭解到“吵子會”的故事,深有感觸,於是她和史老師經過商議,確定了我們這次“挖掘民間文化,抒寫百姓風采”的採風活動。

保定民間的“吵子會”,他們堅守了38年

曲水村四面環山,這裡沒有工業,只是種地,年輕人都去打工,村裡大部分是留守老人和婦女兒童,村民收入低。然而就是在這樣艱難的環境下,這個小山村裡竟然還活躍著一個有固定成員,統一著裝,有紀律、有組織的民間樂隊——吵子會。除了兩位樂師,其餘都是農村婦女,最大的70多了,年齡最小的嗩吶手30多歲。她們白天要忙地裡、家裡和孩子、老人,晚上收拾清家務,便準時來到村裡的小廣場排練節目,把這項獨特的民間文化堅持下來,非常難得。

村委書記王雲峰出差在外,他怕我們找不到,特意委託村主任王東開車到村口迎接,上午10點,我們到達了曲水村村委會。持續了幾天的霧霾消散了些,太陽露出笑臉,冷冷的風吹過,村裡少有人走動。我環顧四周,一排排低矮的平房,斑駁的牆壁,村路有些狹窄。

村委會的門有些變形,開關時都會發出“滋啦滋啦”鐵皮蹭地的聲音,很是刺耳。一張長方形的桌上鋪一塊顏色陳舊的紅色薄氈,我注意到北牆立著一個三層大書櫃,有少兒類、科技類、生活類、音像類和文化教育類等,非常全面。

保定民間的“吵子會”,他們堅守了38年

不一會兒,一個身材結實的婦女風風火火地走進來,邊說著“抱歉,我來晚了”,邊跟我們握手,這就是“吵子會”的組建者、團長張文然大姐。她的大手粗壯有力,粗糙黝黑,這是一雙飽經風雨、常年勞碌的手,有些涼,卻很有力道。她中等個子,燙著短髮,穿一條深色長裙,外面是一件黑色長款毛絨大衣。冬日的暖陽穿過玻璃窗靜靜地看著我們,一條素色的圍巾襯著她的臉溫暖而生動。

我忽然很感動,對於一個常年操勞奔波的農村婦女來說,為了這次見面她特意打扮,我想到了一個詞“儀式感”。如果不是熱愛生活、摯愛藝術,又怎能把一個夢想堅持了38年!這期間的風風雨雨、坎坎坷坷,沒有一顆強大的內心,如何撐到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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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38年的民間文化堅守

她站在我們對面,侃侃而談,語速快、嗓門大,簡潔流利,這是常年做基層工作鍛煉出來的。她自詡是“打不死的吳瓊花,壓不垮的吳瓊花”。她說,我就是要把老祖宗的東西繼承下來,傳揚出去,無論多難,有黨的領導,有大隊的支援,只要我們一直堅持,沒有不成功的。說到動情處,她忽然哽咽了。知道我們要來,這些天她都在給姐妹們開動員會,讓大家好好表現。臨出門前接到團裡兩位男老師的電話,忍不住嚎啕大哭,在她心裡,是把我們當成孃家人了,這麼多年的苦水和委屈,她都咬著牙堅持,我們的到訪對她來說,就像一隻在波濤洶湧的大海上奮勇搏擊的小船忽然看到前方的燈塔,積鬱的心結霎時開啟,找到了宣洩的地方,我能理解那淚中飽含的酸甜苦辣。

我的眼眶溼潤了,走過去抱住她,輕輕拍著她寬厚的肩膀,小聲說,我們都懂,大姐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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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文然今年66歲,父親早年是曲水村梆子劇團的成員,從小的耳濡目染,藝術的種子在她心裡紮下了根。38年前,不滿30歲的她,出於對民間藝術的熱愛,毅然成立了小車會,當時成員只有幾個人。第一次演出回來,成員中的兩位姐妹回到家竟然遭到了丈夫和公婆的打罵。在那個年代,婦女拋頭露面是要遭人白眼的,她們忍受著村人的指指點點和冷嘲熱諷,重新組建了“吵子會”這個從明清時期就存在的民間藝術團體。

在村民的老觀念裡,“吵子會”傳男不傳女,可以想見張大姐和姐妹們的壓力有多大。從最初的8個人,到現在的30個姐妹,隊伍不斷壯大。她們用掙工分的錢購買扇子、服裝和樂器,自己親手製做了幾面大旗,遇到資金方面的問題,村主任王東和會計呂桂霞必會全力支援。在這些村幹部眼裡,張大姐為人熱情,能力強,具有號召力,村裡的大事小情都要找她張羅,她是現實版的“幫大姐”。為了豐富村民的業餘文化生活,多年來她積極組織村裡的婦女參加演出活動,為百姓的和諧和歡樂、為村文化做出貢獻,是個值得敬佩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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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問起“吵子會”的起源,她們只說是從老輩子就有了,大約二三百年的歷史。網頁上的介紹是這樣的:

吵子會雅名叫獻音會。吵子是廟宇大鐘的象徵,吵子會是獻音會的俗稱。此會供奉的是電母,電母位列道教神譜之內,舞蹈動作主要來源於少林武術和大秧歌……

目前曲水村“吵子會”的主要道具是大鈸、大鐃、嗩吶、大鼓小鼓、大鑔小鑔等,都是銅製樂器,還有一些小的樂器已經失傳,雖有替代品,可是音調卻失去原有的特色。嗩吶老師張梁池和鼓師李金生說起“吵子會”的歷程無限感慨。

成員中的婦女都不通音律,從鼓點到節拍,從零基礎教起,費老大勁了。最困難的時候,也曾想到過“撂挑子”走人,可最終還是留了下來,只因為——捨不得。這三個字包含的不止是汗水和淚水,還有親如家人的濃濃的兄弟情和姐妹情。在張大姐心中,張老師是個好兄弟,74歲的李老師就像老大哥,他們是團隊的主心骨,還有團隊的姐妹們,一個都不能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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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快樂的舞蹈綻放如花

按照安排,下午由“吵子會”的成員為我們演出她們自編自導的節目,歡迎我們的到來,展示她們的風采。

午飯後,我們回到村委會前的小廣場,團裡的姐妹們早已著裝整齊地等在那裡,紅豔豔的上衣,純白的圍巾,純白的手套,紅黑相間的小裙,黑色打底褲,黑色的靴子,喜慶中透著質樸,每個人的臉上都喜氣洋洋,像冬天裡綻放的花朵。

張大姐手裡拎著一個銅鑼,小錘兒一敲,姐妹們站好佇列。鐵製的小推車上安放著兩面大鼓,兩位30多歲的婦女站在鼓前,手持小木錘兒。一位老大姐手持小鼓昂首挺立站在旁邊,幾位大姐手拿大鑔呈扇形站在大鼓的兩邊,一位年輕的嗩吶手站在佇列裡,不時從嘴裡拿出一個小東西在試音,看得出她的年齡最小。

張大姐神態威嚴,小錘兒敲一下銅鑼,霎時間鼓樂齊鳴,打鼓聲聲勢浩大,震人心絃,嗩吶聲婉轉悠揚,令人振奮。 我用手機拍下這激動人心的瞬間,心裡湧動著一股莫名的激情,欲哭、欲淚、欲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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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妹們用力地舞著鑔、敲著鼓,嗩吶聲聲穿透人心,我的腦海浮現出一個個畫面:有草原上奔騰的駿馬,有戰場上衝鋒陷陣的勇士,有豐收時洋溢在田間地頭的喜悅,更有航船在大海上搏擊風浪的堅強,這是我歷次採風活動中最為太震撼的一次,太壯觀了!第二場表演是師徒一起敲大鼓、一起吹嗩吶,有了兩位老師助陣,姐妹們士氣高漲,表現非凡,博得了陣陣掌聲。

接下來的節目是他們自編自導的扇子舞和廣場舞,她們舞步輕盈,時而似彩蝶飄飄,時而似振翅的飛燕,舞動的彩扇像一朵朵綻放的鮮花,在冬日的暖陽下芬芳豔麗,姐妹們仿若幸福的使者,快樂的心情在歌聲中飛揚,在樂曲中飄蕩,難以想象這些都是業餘演員,從不通音律到舞步歡快,這其中有老師辛勤的汗水,更有姐妹們努力的付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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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善良是最大的美德

為了融入現代人的生活節奏,除了演奏一些口傳師授的老曲,他們還自己創作,翻譯簡譜,把“地道戰”等革命歌曲也編進舞蹈,共100多個廣場舞。張大姐根據實際生活自編自導的“四個老漢宣傳普法”、“讓真情充滿人間”等節目得到縣文廣局領導的讚賞並在徐水電視臺播出,如今的她們在十里八鄉小有名氣。

她還多次帶領姐妹們去保定敬老院義務演出,為那些步入暮年的老人帶去快樂和歡笑,自己卻捨不得在外邊花錢吃頓飯……

她說,人都有老的時候,多做善事和好事,老天一定會厚愛好人,她也因此榮獲“保定市個人奉獻獎”。在張大姐心中,所有的榮譽都屬於團隊的成員,她們就是一家人。

保定民間的“吵子會”,他們堅守了38年

生命的精彩並非實現夢想的瞬間,而是堅持夢想的過程。我又想起擺在村委會桌子上的兩張彩色照片,那是張大姐20多歲時的演出照。照片上的她鳳冠霞帔,笑靨如花,舞步婀娜,雖然歷經幾十年的洗禮,照片的顏色有些暗淡,可洋溢在臉上的自信和堅強,穿越歲月的塵煙,風采依然。

民俗的是一種文化,一種傳承。半年前,遠見卓識的張文然大姐代表曲水村為“吵子會”申請了“國家非物質文化遺產”。幾十年的執著和堅守,她立志在有生之年讓祖輩的民間藝術傳播出去,走向更加廣闊的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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