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馬連良:學餘叔巖到家的,儘管面上說有毛病,私下卻不得不折服

四大鬚生是誰

作者:

孔在齊

京劇早期統領劇團的都是老生或鬚生演員,演出的大都是圍繞著以老生角色為主的劇本,從而奠定了這個行當的重要性。遠的不說,在清朝時期就被尊為“三鼎甲”的譚鑫培、孫菊仙和汪桂芬都是以演老生為主的;20世紀二三十年代出了“三大賢”餘叔巖、馬連良、高慶奎,同時餘叔巖、言菊朋、高慶奎、馬連良四位又被譽為“四大鬚生”,稍後因為高慶奎敗嗓,譚富英崛起,而改為餘叔巖、馬連良、言菊朋和譚富英;及餘、言二人相繼謝世,於是在1942年以後,戲迷們便把馬連良、譚富英、楊寶森、奚嘯伯稱為“四大鬚生”。今天這些名角們都早已不在人世了,後繼者是誰?戲迷們各有愛好,似乎尚無定論。

值得注意的是,自20世紀20年代起,馬連良就一直是老生中的佼佼者,享譽之久,為“三大賢”和“四大鬚生”的同儕所不及,這絕非偶然,憑的當然是一流的藝術和觀眾的支援。不幸“文化大革命”奪去了他的生命,使一代藝人含恨而終!

談馬連良:學餘叔巖到家的,儘管面上說有毛病,私下卻不得不折服

馬連良、譚富英之《草船借箭》

當然,老生以譚派為正宗,而他的傳人是餘叔巖,所以不論是學演老生的演員或者喜愛老生的京劇愛好者(戲迷和票友)都唯餘是崇,這本來是好事,因為他的藝術的確出眾。但是,藝術界自古就有門戶之見,京劇何能例外,於是有些人難免把凡是不同於餘叔巖唱腔的視為旁門左道,而首當其衝的就是馬連良。我的父執輩們就都是餘叔巖的崇拜者,當然從來都不可以推崇馬派連良。我雖然因此而不敢學任何與馬派有關的東西,但是在看了他的戲之後,卻不得不對他產生由衷的欽佩和仰慕。大約二十年前,一位前輩聽到我佩服馬連良,卻一點兒馬派都不會,曾經鼓勵我學一出馬派的《清風亭》,豈知第一句就把我難倒,怎麼都學不像,只好知難而退!

馬連良的唱其實吸收了許多老前輩們的精髓,在承襲傳統之餘又勇於創新,因而能自成一派。他從小貧困,在科班只是學戲而沒有學到什麼文化,但是他不僅天資聰慧,而且努力不懈,成名後整理舊劇目、從其他劇種發掘和移植劇目,以豐富他演出的戲碼,還不斷革新和創新,獲得了廣大觀眾的擁戴,同時也招來了不少批判和攻擊。

談馬連良:學餘叔巖到家的,儘管面上說有毛病,私下卻不得不折服

馬連良之《清風亭》

但是,學餘叔巖到家的人們如果研究一下馬連良的唱和念,儘管表面上說他有大舌頭的毛病,私底下卻不能不折服。有人說他嗓音不高,但是早年他能唱《龍虎鬥》的嗩吶腔(有1930年勝利公司唱片為證),也能唱《轅門斬子》(有1931年蓓開公司唱片為證),都非有頂級的好嗓子不可;即使到了中年,在《春秋筆》中的西皮原板“見公文把我的三魂駭掉”末二字響遏行雲(有1938年國樂唱片為證),把他和有一副譚門祖傳好嗓子的譚富英相比,也不遑多讓。而且,在沒有擴音器的時代,他在數千個座位的舊式戲院中演唱,不論唱唸,都可以使每一個付出最低票價坐在三樓的普羅觀眾聽得清清楚楚,時下依賴“小蜜蜂”擴音的演員們,誰人可及啊!

有人也曾經以馬連良的武功平常為詬病,他在中年以後雖然極少演出如《珠簾寨》《定軍山》等唱做並重的靠把戲,但是他如果武功不濟,怎麼會在四十歲時發掘出《臨潼山》這樣的老戲?這齣戲是說唐朝的創始人李淵在隋朝為官時,得罪了當時仍是太子的隋煬帝楊廣而率領家眷逃出京城,逃到臨潼山時被楊廣派兵截殺,幸遇秦瓊救援才得脫逃的事蹟。馬連良在劇中扮演李淵,有唱有做,中場開始既要扎大靠,又要開打,不是功力深厚,焉能勝任?在《臨潼山》中他又大膽革新,據說經過考證,把李淵背上的四面靠旗由三角形改為四方形(見下圖),於是被反對馬派的人視為離經叛道、十惡不赦而大罵一通。可能由於這個原因,這齣戲他後來很少演出,但是他的武功是年幼時打下的根基,卻是不可否認的事實。

談馬連良:學餘叔巖到家的,儘管面上說有毛病,私下卻不得不折服

馬連良之《臨潼山》

馬連良武功紮實還可以從他反串《八蜡廟》中的費德恭得到證明。以前的演員常常在為同行籌款的義務演出或戲班演期屆滿時來一個“全體反串”以收賣座之效,在演畢本行的拿手戲之後,加一出像《八蜡廟》那樣的群戲。《八蜡廟》的劇情是講惡霸費德恭強搶民女,由黃天霸等一眾英雄把他捉拿法辦。費德恭是武淨應功,勾臉掛髯口,穿厚底靴,不但功架要完美,武打也要狠而準。馬連良演這個角色是出了名的,每次演出,內外行都來觀摩。我有幸看過,真不能相信前面一齣戲中扮演溫文爾雅的諸葛亮的馬連良,居然搖身一變而成為一個手舞大刀的惡霸!

(《顧曲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