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應方言雜談：寶應究竟有多少“鬼子”？
討債鬼是方言嗎
寶應方言雜談
寶應究竟有多少“鬼子”
文/王榮華
提到“鬼子”，人們首先會想到日本鬼子。其實“鬼子”一詞古已有之，是用來罵人的詈詞，意思相當於“鬼東西”。宋·陸游《北窗病起》有詩句：“更事天公終賞識，欺人鬼子漫縱橫。”到了清末，列強侵略中國，老百姓找不出比“鬼子”更合適的詞語稱呼無惡不作的侵略者，因此就有了“洋鬼子”及其“英國鬼子”、“美國鬼子”、“德國鬼子”等詞語。清· 陳康祺《燕下鄉脞錄》記載：“西人初入中國，人皆呼為‘鬼子‘也。”就連明朝以來的“倭寇”也一併改稱為“日本鬼子”。從此“鬼子”一詞就有了屈辱的近現代史所賦予的新含義，也就是《現代漢語詞典》唯一釋義：對侵略我國的外國人的憎稱。
寶應五條街/photo by adpersonin
其實在博大精深的古漢語官話和各地方言裡，“鬼子”所表達的內容是豐富多彩的。作為江淮官話的代表性方言——寶應方言，至今還保留有“鬼子”不少說法，許多人被稱為各種各樣的“鬼子”。那麼， 寶應究竟有多少“鬼子”呢？
寶應方言裡“鬼子”表示各種各樣的人時，可以直接表示，也可與其它語素組成新詞聯合表示，還可以簡稱“鬼”後與其它語素組成新詞聯合表示。
一、“鬼子”用來直接表示人時虛實結合、詼諧有趣。
寶應方言裡“鬼子”用來直接表示各種各樣的人時，除了普通話裡公知的“對侵略我國的外國人的憎稱”外，還有自身特有的三個方面的意思。
一是諧稱姓名中有與“鬼”、“鬼子”諧音字的人。
人們姓名之中與“鬼”、“鬼子”諧音比較常見的字有：桂、桂智、貴、貴志、志貴等等。擁有“鬼子”諧稱的原因不外乎：別人尋開心、自己有某個嗜好等。當面諧稱別人“鬼子”的人都是比較熟悉的人；陌生人是不會當面稱呼人“鬼子”的，最多背後引用、轉述。例：你們單位的“鬼子”本名叫趙桂林，他們單位的“鬼子”本名叫張貴志，這兩個“鬼子”酒量都很大，我跟這兩個“鬼子”都不太熟悉。如果諧音的是名字，還可以與姓氏連起來稱呼，例如：王鬼子、張鬼子、李鬼子、趙鬼子等等。而被稱為“楊鬼子”“石鬼子”“施鬼子”“花鬼子”時則有可能還暗含有“洋鬼子”“色鬼子”“死鬼子”“花（心）鬼子”的戲謔之義。
二是比喻具有某種超群技藝和能力的人。
這種“鬼子”一般適用於“賭博”“釣魚”“跳舞”“摜蛋”等吃喝玩樂方面帶有非常高超競技性技藝、能力的人。例：張五打麻將是個“鬼子”，十打九贏難得輸，現在沒人跟他打了。
三是大人們用來嚇唬孩子的虛擬怪人。
這種無中生有的怪人也可以叫做“老柺子”、“麻胡子”、“狼外婆”等等，目的就是能夠讓孩子聽話或者制止孩子哭鬧。例：寶寶快點睡覺吧，要不然呀會打屁股的“鬼子”就會來打你屁股了。
二、“鬼子”與其它語素聯合起來表示人時形式多樣、內容豐富。
“鬼子”與其它語素聯合組詞的形式有三種：一是“名詞性語素+鬼子”，二是“形容詞性語素+鬼子”，三是“鬼+動詞性語素+子”。這幾種形式可以表示四類人群。
一是指某種嗜好特別厲害的人。
煙癮特別大且難以戒菸的人叫“煙鬼子”，特別喜歡喝酒甚至成癮的人叫“酒鬼子”，特別喜歡喝茶且講究茶檔次的人叫“茶鬼子”，業餘時間特別喜歡打撲克、打麻將的人叫“牌鬼子”。僅僅特別喜歡打麻將的人也可以單獨叫做“麻將鬼子”。
二是指長期具有某些特點、特徵的人。
過分愛財、十分小氣的人叫做“小氣鬼子”“嗇刻鬼子”，把利益看得比性命還重要的精明、摳門之人叫“精命鬼子”，長得雖然很瘦但體質很好的人叫做“瘦巴鬼子”“乾巴鬼子”，把精力全用於掙錢方面的人叫做“巴財鬼子”，把精力全用於掙錢養家、持家立業方面的人叫做“巴家鬼子”。“癆病鬼子”不僅指肺結核病患者，還比喻那些成年重病纏身、體質非常單薄的人。例如：你這小夥子這麼高的大個子還不足一百斤，倒像個“癆病鬼子”了。“醉鬼子”不僅指嗜酒如命的人，還比喻整天頭腦昏糊、不識時務的人，有時還比喻不夠成熟、做事懵懂的年輕人。“大煙鬼子”不僅指煙癮大的人，還指身體十分地黑瘦、虛弱的人。“鹹菜鬼子”不僅指長期吃鹹菜的人，還用來形容生活長期困窘的人。
三是指正在做某件事情或臨時出現某些狀況的人。
正在不停地催促、催逼別人且讓人生煩的人叫做“催命鬼子”，穿上褲褂連體黑皮衣下水捉魚的人叫做“摸魚鬼子”，這類人一旦不做相關事情就不叫什麼“鬼子”了。例如：小明的爸爸退休後既是接送孫子的駕駛員，也是家裡的炊事員，空餘時間還偶爾當當“摸魚鬼子”找點活食吃吃。被大雨淋透或剛從水裡爬上來的人叫做“水鬼子”，全身沾滿塵灰泥水的人叫“泥鬼子”。例如：小時候上學從來不喜歡帶雨衣雨傘，經常被雷暴雨澆成“水鬼子”，有時候小夥伴們還會在雨裡打泥仗，個個又會變成“泥鬼子”。
四是“鬼子”中間加入動詞性語素
人
被表現得活靈活現。
“鬼渲子”是指善於花言巧語、誇大其詞、誘人上當的人。例：他是個鬼渲子，耳朵根子軟的人被他一渲就上路。整天無所事事、到處轉悠的人叫做“鬼轉子”，做事草率、馬虎的人叫做“鬼糊子”，一個人如果被冠以“鬼轉子”或“鬼糊子”，他那種無所事事、做事草率的特徵便會躍然紙上，好像就在你眼前轉悠晃盪，好像正在與你扯皮、想矇混過關。
三、
“鬼子”簡稱“鬼”後與其它語素組成新詞，用來表示人時範圍更廣泛、語言更精煉。
一是用在名詞性語素後顯得用詞精煉。
“煙鬼”“酒鬼”“水鬼”“泥鬼”在使用過程中比“大煙鬼子”“酒鬼子”“摸魚鬼子”“泥鬼子”顯得更精煉。例：我嫁進了“鬼窩”，家裡四口人三個“煙鬼”兩個“酒鬼”。但“大煙鬼子”“酒鬼子”“摸魚鬼子”“泥鬼子”比“煙鬼”“酒鬼”“水鬼”“泥鬼”表達的內容更豐富。例如：“煙鬼”僅表示煙癮很大的人，而“大煙鬼子”不僅表示煙癮很大的人，還表示長得又黑又瘦體質較差的人。因此，選擇使用什麼樣的詞表示什麼樣的人還要看具體的語言環境和想要表達的具體內容。
二是用在動詞、形容詞性語素後顯得形象生動。
“鬼”用在表示某一類人特點的形容詞性語素後面組成詞語，相當於“具有什麼特點的人”或“正在幹什麼的人”，有的可還原為“什麼鬼子”。例如：形容小氣、吝嗇的人的“小氣鬼”“吝嗇鬼”，也可以說成“小氣鬼子”“吝嗇鬼子”。前文提到的“催命鬼子”“巴財鬼子”“巴家鬼子”“賭氣鬼子”“短命鬼子”等詞就是這類詞，都可以說成“催命鬼”“巴財鬼”“巴家鬼”“賭氣鬼”“短命鬼”。
“鬼”用在表示某一類人特點的形容詞性語素後面組成的“什麼鬼”，相當一部分是不可以還原成“什麼鬼子”的。例如：形容非常飢餓且飢不擇食的人的“餓死鬼”，就不可說成“餓死鬼子”。這類詞語還有很多：上吊尋死的人和特別愛臭美的人叫做“吊死鬼”，頭腦簡單、做事笨拙的人叫做“木足鬼”，放任自己、盡情玩耍的人叫做“瘋死鬼”，玩耍過度、不知收斂的人叫做“瘋屍鬼”，勾引人入夥幹不正經事的人叫做“勾死鬼”，能力差的無用之人叫做“無能鬼”，特別嬌慣自己的人叫做“婥死鬼”，行為不正經、投機耍奸的人叫做“五二鬼”。
“鬼”用在表示某一類人特點的形容詞性語素後面組成的詞語，有的詞不僅有表面意思，還有引申義，甚至還表示相反的意思。“齜牙鬼”既表示牙齒外露、長相難看的人，還表示隨便說話、不守規矩的人。“勤力鬼”既表示勤快的人，還表示不勤快的懶惰人，俗語“閻王老爺歡喜勤力鬼”中的“勤力鬼”就是指不勤快的懶惰人。“苦死鬼”既表示拼命掙錢不願或不會享受生活的人，還表示生活十分艱辛的人或內心痛苦委屈不停哭訴的人。“討債鬼”不僅泛指夭折的孩子，還指那些花了家長很多治病錢也沒保住生命的短命孩子，同時也是長輩們對淘氣兒孫的愛稱，有時還把那些惹是生非的人、不夠爭氣的人、無能無用的人、圖財謀利的人也叫做“討債鬼”。
在寶應方言裡，“鬼子”及其簡稱“鬼”還可以表示人以外的其他許多方面。例如：“吐沫鬼子”其實指的是“吐沫星子”，“大頭鬼”則表示不能令人相信的、不吉利的或不可能實現的事情。你看，寶應人的生活中“鬼子”還真的不少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