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68年前的今天，記一次春遊
1668年前的今天，《蘭亭序》誕生了。
永和九年三月初三，上巳節，一個文人邀請了一群朋友，在會稽山陰的蘭亭水邊，喝酒寫詩，怡然自得。那天天朗氣清，惠風和暢，因為歲數最大，他被眾人推舉給詩集寫個序，趁著醉意，拿起鼠須筆一通塗鴉。
1600多年後，我們仍然能夠呼吸到永和九年春天的明媚。有關蘭亭的那些詩我們很少讀，但這個序，被一代又一代人臨寫、閱讀、深愛著。這個人就是被唐太宗奉為書聖的王羲之，《蘭亭序》被宋代書法家米芾稱作“天下行書第一帖”，雖然他很大可能，也沒見過真跡。
他們為何而聚
“修禊（xì）事也”。
修禊的風俗，始於戰國。傳說秦昭王在三月初三置酒河曲，忽見一金人自東而出，奉上水心之劍，口中唸到：“此劍令君制有西夏。”秦昭王認為是神明顯靈，恭恭敬敬接受賜贈。此後秦國果然橫掃六合，一統天下。
從此，每年的三月三，人們都要到水邊祭拜祖先，用香草沐浴，洗去汙穢和不祥。
後來人們在這一天又想了各種好玩的方式，比如曲水流觴，就是找一個有水的岸邊，建一座亭子，在基座上刻下彎彎曲曲的溝槽，把水流引進來，再把斟滿酒的酒杯放到水上。這就是“引以為流觴曲水，列座其次”。
觴是那種帶兩個小耳朵的酒杯，就像鳥的翅膀，它還有一個很美的名字，叫羽觴。就是圖上這樣的。
西漢海昏侯墓出土的羽觴耳杯
不管怎麼玩，它都要有兩個條件：一個是政治太平，戰亂連年的時代，家破人亡，妻離子散，是沒法去野外郊遊的。還要有時間，天天案牘勞形，每分鐘都覺得緊張，是沒法暢敘幽情的。
所以孔子的弟子曾點說，春天來了，他就想把冬衣一換，忙完春耕之後，跟五六個成人和六七個少年，去沂水游泳，在舞雩臺上吹風，唱著歌回家。舞雩就是古代巫師求雨的祭壇，女巫可以在上面跳舞。“浴乎沂，風乎舞雩，詠而歸。”
曾點這樣一說，連孔子都很羨慕，說：“吾與點也。”
這個願望看起來很小，但在離亂的時代很難實現，古人云：“寧為太平雞犬，莫作亂世人民。”
永和九年的暮春，北方戰爭不斷，前燕與前秦，一場戰爭就砍下一萬兩千個人頭。諸侯混戰，也有內亂。
而在南方的東晉，這是晉穆帝司馬聃的年號，不過皇帝還只是一個剛滿10歲的小學生而已。
“歲在癸丑”是干支紀年，這一年有國師卜卦，年景不佳，於是正月，皇帝大赦天下。
他們是誰
“群賢畢至，少長賢集。”
會稽內史這個職位，所轄之地都是山陰、上虞、餘姚、諸暨這些山川秀美的地方。
東晉有四大家族，王家、謝家、桓家、庾家，這樣重要的職位當然不會落到別人手中，50歲的王羲之就成了王會稽。
後來，王羲之的兒子王凝之做過會稽內史，就是“未若柳絮因風起”的謝道韞的老公。他的重外孫謝靈運也做過這個差使。
他邀請了41人來參加這個聚會。
有謝安、謝萬兄弟，表弟郗曇，西晉文學家孫楚的孫子孫綽和孫統，還有桓溫的弟弟桓偉和東晉高僧支遁。
除了鎮守一方的諸侯，就是藝術史、宗教史的創造者和參與者。
再就是王羲之的兒子們，王渙之、王徽之、王凝之。最小的王獻之那時只有9歲，是來打醬油的。
他們在哪兒
“會於會稽山陰之蘭亭。”
蘭亭起源於春秋時期，傳說越王勾踐曾在這裡種過蘭花，因為蘭花喜陰，所以選擇了會稽山的陰面。到了漢代立驛亭，就叫蘭亭。
明代 文徵明 《蘭亭修禊圖》 區域性
山陰也是一個地名，東晉時期的會稽一帶，包含山陰、上虞、餘姚、諸暨，這裡匯聚著中國最秀麗的山川。今天仍是人傑地靈。
著名的天柱山、秦望山逶迤相連，山下浙水、剡溪蜿蜒流淌，兩岸峰巒疊翠。
王羲之作為會稽內史，並不只是紹興市長那麼簡單，他所管轄的範圍，包含了整個東晉風景最秀美的地區。
王獻之說：“山陰道上行，令人目不睱給。”
後來畫家顧愷之到會稽遊玩，看到這裡的美好風光後說：“千巖競秀，萬壑爭流，草木蒙籠其上，若雲興霞蔚。”
那一年，他們找了一條蜿蜒的河水，圍坐在水邊，酒杯漂浮在河上，順流而下。“一觴一詠”，就是酒杯漂到誰的面前，誰就要舉起，一口下去，酒過穿腸，然後吟出胸中之詩，若是沒想出詩來，就得罰酒三鬥。
在文人畫裡，是這樣的場景。
請橫屏觀賞：《蘭亭修禊圖》錢轂 現藏大都會藝術博物館
他們在聊什麼
除了喝酒、作詩，他們在聊什麼呢？其實《蘭亭序》裡寫了很多。
他們聊了不同性格的人，有的人很外向，喜歡“因寄所託，放浪形骸”之外；有的人內向，喜歡“晤言一室之內”。然而不管靜還是躁，遇到開心的事，都會忘記衰老即將到來這件事。
他們聊的是衰老。自然又聊到死亡，本來挺開心的，氣氛忽然傷感起來。
“古人云：死生亦大矣，豈不痛哉！”王羲之是這些人當中年紀最大的，從琅琊到建康，也就是從臨沂到南京，年幼的他見過太多生命的消逝，他的父親也是在戰亂中失蹤的。所以他就拿莊子的《齊物論》感慨：“固知一死生為虛誕，齊彭殤為妄作。”
莊子認為，生和死是一樣的，老婆死了他也可以鼓盆而歌。可王羲之的意思是，超脫一點、看開一點，道理我都懂，可還是會難過。
“悲夫”，這就是王羲之的感慨。他要把當下這些人記錄下來，之後看到的人，才會有同感啊！
所以西方說我們中國沒有哲學是不對的，我們不僅有，而且比他們早了1000多年。
他們寫的《蘭亭序》
褚遂良
馮承素
歐陽詢
八大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