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畫.影》——一場穿越時空的穿衣鏡簡史

平安春信圖是說什麼

在西洋玻璃製作技藝傳入中國以前,中國生產的是透明度不高的鉛鋇玻璃。而在西洋玻璃製品及生產技藝傳入中國後,中國逐漸興起玻璃製品的消費風氣。物以稀為貴,當時一些大型玻璃製品(譬如穿衣鏡與鏡屏)哪怕對於王公貴族而言都是絕對的奢侈品,更遑論普通人家。因此,在皇家和貴族之家,這種消費頗受推崇,玻璃製品成為了財富和權勢的象徵。

《紅樓夢》中有十幾處提到玻璃或描寫玻璃製品。一是賈政屋裡的陳設,一是賈母有一個丫環叫“玻璃”,還有一個是芳官,被分到怡紅院後,寶玉為之起名叫“金星玻璃”。還有個細節寫道寧國府賈蓉前來向嫂子王熙鳳討玻璃炕屏,想借來略擺一擺,因為要宴請一個要緊的客人。鐘鳴鼎食的賈府尚需一架玻璃炕屏來充門面,可想而知這種大型玻璃製品在當時的上層社會有多稀缺。

《物.畫.影》——一場穿越時空的穿衣鏡簡史

《物。畫。影》一書是橫跨考古學、藝術史和物質文化史等領域的多棲學者巫鴻教授之最新力作。其以大型玻璃製品——穿衣鏡為載體,深入而細緻地探討了穿衣鏡的誕生時代及其在中西方歷史中的不同演化變遷。書名中的“物”、“畫”、“影”即為該書論證的三個維度,即探討穿衣鏡背後的物質、繪畫、攝影,此三者之間的互動演化歷程。

書中分為上編《物件與映像》與下編《媒材與主體》。上編以法王路易十四為開端,從歐洲穿衣鏡誕生的時代講到紫禁城中現存的一些早期獨立鏡屏以及與它們有關的或人或事。下編則放眼歐洲乃至全球,側重於講述以穿衣鏡為載體這種攝影模式的全球化流通。尤其展示了多幅以穿衣鏡前的歐美女人為主題的攝影影象,直觀反映出不同時代穿衣鏡在歐美各國的歷史變遷……

《物.畫.影》——一場穿越時空的穿衣鏡簡史

舉個我們都很熟悉的例子來說,曹雪芹在《紅樓夢》裡描寫了一面叫作“風月寶鑑”的鏡子,兩面都可以映照出形象。一名道士把它交給了為王熙鳳美色所魅的賈府遠親賈瑞,並鄭重告訴他:“這物出自太虛幻境空靈殿上,警幻仙子所制,專治邪思妄動之症,有濟世保生之功。”並接著告誡說,“所以帶它到世上來,單與那些聰明傑俊、風雅王孫等看照。千萬不可照正面,只照他的背面,要緊,要緊!”賈瑞卻沒有聽從道士的忠告。他在鏡子背面看到的是一個骷髏,但是在鏡子正面中看到他日思夢想的鳳姐,於是一次次進入了這個幻境去滿足自我的慾望,直至最後被兩個鬼卒捉走。

這個故事說明了什麼?顯而易見,這是鏡屏正背兩面的互動及其對慾望的象徵激發了曹雪芹的想象,雖然這個雙面鏡是一個現實中不存在的東西,但它在文學中的存在點出了鏡子與慾望、倫理的關係。這也是我們今天講的與巫鴻教授的跨學科研究息息相關的重要一點。

《物.畫.影》——一場穿越時空的穿衣鏡簡史

貫穿《物。畫。影》全書,我們處處能看到美術探討和歷史及歷史學研究融會交錯、互相印證的情形。在巫鴻看來,具體的歷史現象與人類行為或思維共同構成了典型的歷史現象。書中在這方面有著些許精彩描述,譬如怡親王胤祥作為與雍正關係最為親密的兄弟,雍正一朝的第一權臣,他在史書中的記載之一就是向皇帝一次性交付數量眾多、碩大而昂貴的鏡屏,其中最大一件的鏡心超過兩米;再如現存於故宮博物館的《平安春信圖》的核心情節表現的是雍正將一枝梅花遞給乾隆,無疑表現的皇位傳承這個政治命題,也正暗含了平安春信”的隱喻;抑或出自19世紀女攝影師哈瓦登夫人之手的自攝像或其女兒們在穿衣鏡前的倩影,無不反映了在19世紀中期的歐洲,“穿衣鏡前的女子”已經成為一種流行攝影樣式。

此外,在巫鴻教授以往的藝術史作品中,我們可以感受到很深的人類學方法論的影響。人類學關注人類如何行動、如何認知自己的行動、行動的結果又如何影響人的思考以及人與其他群體、象徵的互動。把藝術創作看作是人類行為的一種,能在很大程度上拓寬研究者的視野,促使他把眼光從侷限在影象上轉移到周遭的與其密切相關的各類行為上去,轉而思考藝術品與作為主體的人類行為之間的有機關係,而非僅僅將藝術表現看作孤立的影象。

《物.畫.影》——一場穿越時空的穿衣鏡簡史

在本書中,我們可以清晰地感知作者依舊沿襲了以往的寫作風格,其將對社會政治、歷史以及文學的研究和對禮儀美術的重新審視結合起來,這種視野不但為美術現象的解釋提供了新的可能性,而且反過來也為上述學科的研究提供了啟發。《物。畫。影》作為其研究穿衣鏡歷史的專著,它所涉及的廣度和深度使得這本書同樣對其他研究領域具有重要參考價值,這不能不歸功於作者研究中的超前視野和深厚功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