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它們面朝大海

清晨,它們面朝大海

田鷚

秋天的海岸,遠非春暖花開時的海岸所能比。雖然詩人海子曾經以滿腔的熱情,寫出那首著名的《面朝大海,春暖花開》。年青的詩人把對未來的期待,放在明天,他渴望幸福隔夜而來。如果你在詩意秋天的清晨來到海岸,站在千百年間堆積的黃沙與荒草之中,深深地吸一口帶著海腥味的空氣,親身體驗一下面朝大海,你對這海岸的期待,就不會僅僅停留在春天的期盼。那一天,我來到海岸,我站在這樣一個地方,同樣面朝大海。腳下是一塊尚保留著自然狀態的草灘,這已經是非常難得的了。現代人的力量,總是試圖將海岸變成欄杆和花崗岩模式。豈不知天然的荒草灘在千里海岸線上的稀缺,會因之成為一種價值不菲的資源。這資源,對於人,對於鳥,都屬於不可或缺。

清晨,它們面朝大海

東亞石䳭

白露濃重,露珠兒掛在草葉之間。蛛網上的絲閃著銀白色,似乎變得粗壯了,經過精確計算構成的蛛網夾角,透著微光。太陽剛剛升起。黑喉石䳭起得早,已經搶先跳躍在幾棵高草的莖稈上,因為站的位置偏上,草莖被壓的有些傾斜。分佈在我國東部地區的黑喉石䳭,現在常被稱為東亞石䳭,《中國鳥類觀察手冊》根據新的分類修訂,已將原來的黑喉石䳭3個亞種一分為二,分佈在西部及高原地區的2個亞種,仍按原名黑喉石䳭,分佈在東部地區的亞種獨立為種,即稱為東亞石䳭。在生境描述上,很簡單一句話帶過,“似黑喉石䳭,但不上高原”。不上高原,成為其地理分佈特徵,因為二者在形態上的差別,是很微小的。這就屬於所謂地理隔離導致新物種形成,從亞種上升為種。

清晨,它們面朝大海

一隻年輕的棕背伯勞

清晨,它們面朝大海

被追擊的戴勝,有些驚魂未定

東亞石䳭畢竟是過客,只見1~2只,草灘的主人似乎是田鷚。這種鷚類又稱為理氏鷚,站姿挺拔,顯得高挑,咋看很像樹鷚,樹鷚看起來沒有田鷚那樣高傲,似乎也更膽小。田鷚一整個夏季大概都在這片草灘上,它屬於夏候鳥,是在這裡繁衍的。它們三三兩兩一起,藏在草叢之中,如果人在草叢中走,試圖接近很難。還沒見著它的身影,它已經以大於45°角起飛了,拔到六層樓或再高的高度,然後降落到附近另一個地方。起飛時伴著輕微的叫聲。草地鳥類中,站立時少有田鷚這樣的姿態。斑鶇會這樣,但還沒有如此挺拔。鳳頭百靈同樣喜歡這樣的生境,它也沒有如此的姿勢。田鷚有時候會在完全裸露的沙地上活動,大概是喜歡散步吧。大約8點鐘之後,它們就沒有那麼活躍了。

清晨,它們面朝大海

橙黃豆粉蝶

清晨,它們面朝大海

蛛網

海風微涼,海浪輕輕。一隻棕背伯勞在草灘邊緣的松樹上吼嗓子,它大概以為自己是這裡的主人吧。棕背伯勞的叫,不單純是晨練,它有時是在故意戲弄別的小鳥,其實它雖然喜歡肉食,也只能逮幾隻蟲子而已,很難消滅一隻小鳥。雖如此,它卻躍躍欲試。有兩隻戴勝不知何時出現,其中一隻被棕背伯勞盯上,棕背伯勞試圖接近,戴勝趕緊飛起,但並不拉起高度,伯勞追擊,卻並不猛烈,遠沒有其他猛禽那樣的鋒芒。看起來很像是一場遊戲,但戴勝落地後還是很警覺,顯然有些怕它。棕背伯勞嘶啞的聲音,是一種恐嚇,喙看起來也算鋒利,戴勝雖長著一副大嘴巴,卻不會當武器。兩種鳥兒身體大小不相上下,棕背伯勞披著兇猛的假象,耀武揚威,有些威懾作用。

清晨,它們面朝大海

草灘上的棕扇尾鶯

草叢中,一隻橙黃豆粉蝶撲稜著落在艾草的葉上。濃重的露和夜晚的低溫,使這美麗的粉蝶昏睡,現在陽光普照,氣溫升高,它甦醒過來,掙扎著爬到高處,伸展翅膀,充分接受一些陽光,會啟用體內生命的物流。再過一段時間,它將翩翩起舞,海岸草灘因為幾隻豔麗的橙黃豆粉蝶的點綴,而進一步呈現秋色海岸之美。麻雀是無處不在的,或許正是因為它們,吸引了兩隻紅隼在高空盤旋。紅隼在高空俯視地面,憑藉氣流它充分展開尾羽,大弧度盤旋,低頭注視,搜尋目標。一不留神,氣流將它帶到河口水面上空,然後它再稍稍扇動翅膀,以最小的能量消耗回到陸上。突然它下降高度,似乎發現了什麼,懸停,此時雙翅扇動頻率增加,整個身體在晴朗的天空背景中,變得透明。忽然翅膀一收,尾羽併攏,氣流將它推送到了遠處。

清晨,它們面朝大海

清晨,它們面朝大海

紅隼在空中盤旋

棕背伯勞回到了那一小片松樹上,站在高枝上,扯著嗓子不著調的叫著,是在宣示領域。松樹的外邊就是河口。潮水早已退的很遠很遠,現在應該開始漲潮了。一群十幾只大濱鷸從外海飛來,落在一道流水的岸邊。退潮早,鴴鷸類早已吃飽。裸露的泥灘上,遠處有幾隻白腰杓鷸在遊蕩,水邊青腳鷸在走走停停,都很悠閒。幾隻蒙古沙鴴急速的奔跑著,讓這黑沉沉的淤泥有了活力。蒙古沙鴴與環頸鴴從來都是一路小跑,它們似乎生來就不會慢步走。跑時身體前傾,伸著脖頸,大概就是因為這種前傾的姿態,使之只能快步跑動。只有停下來,才會站直身體,縮回脖頸。一隻蒙古沙鴴從淤泥中啄出半截海蚯蚓(沙蠶),被附近的紅嘴鷗發現,這傢伙立即過來試圖搶劫,沙鴴跑得更快更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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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古沙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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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是以這樣一個姿態跑步

近岸的一片淤泥,是各色小螃蟹、彈塗魚的世界。因為沒有鴴鷸類來打擾,小螃蟹們進洞出洞忙碌不止。一隻大個頭的臥在近水處,左右螯輪番交替往口裡送東西。那些玉米粒大小的小蟹,也在忙於進食。大家都在充分利用潮水退去這段時間。上一次來時,曾看見一隻白腰杓鷸彎彎的大長嘴從淤泥中啄出一隻螃蟹,小螃蟹還試圖來一番鷸蚌相爭,被白腰杓鷸的大嘴輪了幾個來回,就一動不動被囫圇吞棗下去了。潮間帶的底棲生物有的藏得很深,螃蟹即是,大杓鷸、白腰杓鷸和中杓鷸的大長喙,是專門對付它們的武器。各種鴴鷸類體型大小不一,喙有長有短,有直的有彎的,插入泥沙中深淺不一,角度不同,也因此形成各自不同的食物範疇,食物鏈食物網因此交錯織成。

清晨,它們面朝大海

白腰杓鷸捉到小螃蟹,被紅嘴鷗追趕

清晨,它們面朝大海

囫圇吞棗

清晨,它們面朝大海

泥灘上的小螃蟹

遠遠的看著潮水一波波向岸上推進,起潮了。潮起潮落,潮汐的力量來自地球之外,詩人所期待的幸福卻需要自己去創造。海岸不會一成不變,荒草灘上的生物世界也有四季輪迴,粉蝶有白的也有黃的,鳥兒來了又去去了又來,不變的是每年都會有這樣的秋色,秋的海岸。

清晨,它們面朝大海

清晨,它們面朝大海

彈塗魚

清晨,它們面朝大海

清晨,它們面朝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