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開始之前,賈府曾有波瀾壯闊、極其勁爆的歷史|文史宴

中本卡管家靠譜嗎

文/庵溪

《紅樓夢》開始之前,賈府曾有波瀾壯闊、極其勁爆的歷史|文史宴

《紅樓夢》有如杜詩,亦如建章之宮,千門萬戶,如草蛇灰線,伏脈千里。往往在平淡無奇的日常生活中,透露出家族興衰、世態變遷。庵溪老師將從幾個小人物嘴裡,為大家勾勒《紅樓夢》故事開始之前,賈史王薛四家過往的精彩歷史,其文章娓娓道來,其文筆自有態度。

《紅樓夢》開始之前,賈府曾有波瀾壯闊、極其勁爆的歷史|文史宴

《紅樓夢》好看,且不說那些風花雪月、詩詞歌賦,哪怕只看罵人的話,都能拍案叫絕。又有人專門研究這部書影射了誰、暗含了多少歷史大事,竟比原著還要熱鬧。

依我愚見,就把書裡寫得明明白白的段落,看出門道來,就很對得起作者了,又何苦編排出這麼多隱藏文字呢?

就拿罵人來說,“焦大醉罵”,是很有名的段落,不僅言辭犀利,資訊量也是相當充足的,如果沒有焦大的罵,秦可卿的風流韻事,咱們就被矇在鼓裡了。

《紅樓夢》作者的筆力,全在這些細微之處。不僅焦大,《紅樓夢》里老人,幾乎都是出場自帶幾十年的故事,作者把主線索之外的“紅樓前史”,都安排在這些老人的段落中,時不時逗露給我們,細品起來,可謂不勝唏噓。

今以焦大、賴嬤嬤、賈代儒、賈母、劉姥姥五人為例,試著將這一部“紅樓前史”細品一番。

焦大——賈府的發跡

焦大因為被派了晚上送人的苦差事,又兼喝醉了,心裡十分冒火——

趕著賈蓉叫:“蓉哥兒,你別在焦大跟前使主子性兒。別說你這樣兒的,就是你爹、你爺爺,也不敢和焦大挺腰子呢。不是焦大一個人,你們就做官兒,享榮華,受富貴!你祖宗九死一生掙下這個家業,到如今不報我的恩,反和我充起主子來了……”

賈蓉的爺爺是賈敬,此時也有六十歲左右的年紀了,焦大的年紀應該比賈敬更大,七十多肯定是有的,尤氏說焦大從小跟著太爺們出過三四回兵,從死人堆裡把太爺背了出來,太爺才得了命。

能背動一個成年男人,焦大跟著打仗的時候,至少也是十四五歲了,由此可見,賈府的祖宗們掙下軍功,也就是六十來年前的事情。

由此可見,無論是寧榮二公還是秦可卿說的富貴百年,都無非是個虛數,還差得遠呢。或者不如說,

做“百年望族”,是賈府祖宗們的心願。

可惜寧國公賈演的爵位是世襲遞降的,和焦大一輩的賈代化就已經是“一等神威將軍”了,在這樣的情況下,百年望族談何容易,就算是皇帝的兒子、孫子,要維持百年的富貴都不簡單,更何況軍功起家的賈府呢?

焦大靠救了太爺得了臉,賈府也和焦大一樣,靠著跟隨皇家出生入死才有了榮華富貴。而賈府的衰落,也和焦大的落魄是一樣的,焦大說“二十年頭裡的焦大太爺眼裡有誰”,這話用在賈府身上也合適。

二十年前,跟著上過戰場的賈府“代”字輩還在,說不定和他們馳騁疆場的先皇也還在,皇上能想得起手下的兵,賈府自然也想得起背過太爺的焦大,有什麼好處,自然也是層層下賞。

再想深一層,只怕“國朝”根基尚淺,這些老人依然可能披掛上陣,那平時恩養起來,也是必然之事。焦大二十年前的榮光,就和賈府二十年前的榮光一樣,正是“蹺起一隻腳,比你的頭還高呢”。

而二十年後焦大醉罵之時,賈府最大的榮耀,無非是賈珍這一輩的女性,做了“當今”的貴妃而已。反觀男人們,中規中矩就很好了,指望他們再建新功是痴心妄想,連守住祖宗的基業也難做到。

站在焦大的角度,他本人尊嚴的喪失和賈府尊貴的消減,是一體兩面的事情,

他該罵,他也有資格罵,因為他是賈府所剩無幾的見證了賈府發跡艱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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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大的待遇跟賈府的前途正相關

賈府發跡靠軍功,如今只能以皇家姻親來維繫地位,這樣的情況下,家風糜爛——“只有石獅子乾淨”——只會加速衰落的過程。可惜的是,焦大雖然明白這一點,但他自己的行為,就和賈府一樣,是在加速消耗過去的尊榮。

賴嬤嬤——艱難的轉型

和焦大這種以軍功立身的僕人不同,賴家是靠管家、伺候人在賈府立足的。

第四十五回,賴家的“老太太”——賴嬤嬤,竟然可以請主子們去賴家的花園赴宴,而請客的原因是賴嬤嬤的孫子賴尚榮已經撈到了一個實缺,馬上就要去做一方父母官兒了。

從家生奴才到自由身,再到託賈府門路捐官,最後,賴家第三代竟然實現了所謂的“階層跨越”,成了正經的官紳人家,這個轉型實在是相當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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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嬤嬤混到能夠跟賈母談笑風生

實現了完爆賈家的階層跨越

照現在流行的一些觀點,

賈府也應該完成一個類似的轉型:從軍功世家過渡為文官世家。

從賴嬤嬤的話裡,似乎也確實透露出賈府曾經的轉型努力。

賴嬤嬤因為知道賈政下死手打了寶玉,又兼自己的孫子如今得了一官半職,所以向賈府的年輕女主子們傳達自己的教育心得——

因又指寶玉道:“不怕你嫌我,如今老爺不過這麼管你一管,老太太護在頭裡.當日老爺小時挨你爺爺的打,誰沒看見的.老爺小時,何曾象你這麼天不怕地不怕的了。還有那大老爺,雖然淘氣,也沒象你這扎窩子的樣兒,也是天天打。還有東府裡你珍哥兒的爺爺,那才是火上澆油的性子,說聲惱了,什麼兒子,竟是審賊!

如今我眼裡看著,耳朵裡聽著,那珍大爺管兒子倒也象當日老祖宗的規矩,只是管的到三不著兩的。他自己也不管一管自己,這些兄弟侄兒怎麼怨的不怕他?你心裡明白,喜歡我說,不明白,嘴裡不好意思,心裡不知怎麼罵我呢。”

第二回賈雨村曾說寧榮兩宅是最教子有方的,估計就是指的賴嬤嬤說的這般“天天打”,

打得最狠的賈代化,果然把兒子調教得最有出息,賈敬是進士出身,又襲了官,這前途不可謂不佳。

但是賈敬偏偏不想好好振興家業,只一味好道,也不知他是看破了紅塵還是想長生不老享受榮華,總之寧國府比榮國府早一步衰敗,賈敬要負首要責任。

不過,賈府的基因可能也有毛病。張道士就是國公爺的“替身”,看來國公爺也轉過“好道”的腦筋。賈赦不好好做官,是色中厲鬼;賈政年輕時詩酒放誕,中年不慣俗務,也沒有走科舉之途。

這些人和賈敬也算是半斤八兩了。

賈政後期居然點了學政,這種肥差肯給一個沒有科舉過的工部中等官員,恐怕也有元春的臉面在其中。

總之,賈府的轉型也和賴家的轉型是基本同步的,只是被焦大罵過的賴家人,天生就會鑽營,不然也做不成賈宅兩府的總管家了;而賈府自己,卻是軍功出身,子孫安富尊榮、性格散漫,沒有轉型文官世家的本事。這一項指望,放到賈寶玉身上,真是讓他如何擔得起啊。

賈代儒——子孫的離散

賈代儒是和賈代化、賈代善一輩的人,賈代化能襲一等將軍,賈代儒只怕是考了一輩子功名也沒掙出個前程。

賈代儒顯然不在寧榮二府里居住,但舉凡族裡大事,還是要出面的。書中沒有具體寫賈代儒家境如何,只說“淡薄”,但賈代儒收秦鍾進賈府家塾讀書,一次就收了二十四兩銀子,這也比普通人家強不少了。

賈代儒的父親,應該不是寧榮二公中的一位,除夕祭宗祠賈代儒都沒有出現,否則賈政說話不會那麼幹脆,怎麼也得緩和一些。賈政聽說寶玉在讀《詩經》——

因說道:“那怕再念三十本《詩經》,也都是掩耳偷鈴,哄人而已。你去請學裡太爺的安,就說我說的:什麼《詩經》古文一概不用虛應故事,只是先把《四書》一氣講明背熟是最要緊的。”

賈政顯然對賈代儒管著家塾不甚放心,也難怪,賈代儒確實是一事無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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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府旁支賈代儒混得很一般

兒子瑞二叔更不成器

賈代儒的孫子正是正照風月寶鑑的賈瑞,賈瑞在寧榮二府裡的待遇也與其祖父類似,表面上看,連王熙鳳也要叫一聲“瑞大爺”,實際上,寶玉奶孃的兒子都敢說他“素日你老人家到底有些不正,所以這些兄弟才不聽”。

賈演、賈源一輩開始榮耀,賈代儒是寧榮二公的侄子,已經鬧到快當“窮親戚”的程度了,真是應了王熙鳳的那句“朝廷還有三門子窮親戚呢”。

實際上所有的世家大族,都逃不開這種子孫繁衍而後各自離散的命運,

搞得好的,襲爵的那一支還能風風光光,搞得不好,迅速分家,哪一支的日子都不好過。

秦可卿給王熙鳳託夢,說要在祖墳旁邊多買地,把家塾也辦起來,讓賈府各房都供養家塾,日後子孫再不濟,也有個上學的地方。可是她自己的弟弟就是在賈府裡的家塾讀書學得更“風流”了,這計策也不算甚好。

第四回護官符旁的脂批註明賈家一共二十房,寧榮親派八房在都,原籍住者十二房。賈代儒、賈璜、賈芸,這些已經是“親派”、“嫡派”的後代了,不過是住在什麼“東胡同”、“後廊”裡,想把日子過得富裕點都費勁,可見寧榮二府裡將來那些玉字輩、草字輩的後代們,會是什麼光景了。

這本來也算常事,但賈代儒是和賈母一輩的人,想要發達都不能,可見

賈府自賈演、賈源後,就再沒有走過上坡路。

冷子興在第二回就定的“一代不如一代”的基調,所言非虛,而在這樣的情形下,寧榮二府中沒有一個可以振興家業的人,反而變著法地消耗祖宗的資源,正是《紅樓夢》悲涼底色的一部分。

賈母——得過且過的拖延

《紅樓夢》裡有賈史王薛四個大家族,賈母一人佔了兩家,賈母的孃家史家,雖然是侯爵,比榮國府的公爵低一等,但也是一門兩侯,除了護官符旁邊註明的“保齡侯”以外,還有“忠靖侯”,且似乎並不降等。

史湘雲的兩個叔叔,一個史鼐襲了保齡侯,一個史鼎襲了忠靖侯,保齡侯還有職務,第四十九回遷了外省大員。這樣看來,這史家的日子至少維持得不錯,沒有賈府衰落的徵兆?其實史家的舊事,賈母早就透露出來了。

第三十八回,

賈母讓人唸對聯,這裡實際上表現出賈母不識字,因此史家多半也不是文官世家,也是靠軍功起家的,

因此史家老一輩的女性,才居然做了“睜眼的瞎子”。

接著賈母說她小時候家裡有一個叫做“枕霞閣”的亭子,脂批說如果補出枕霞閣中十二釵來,豈不又添一部新書。無論脂硯齋是誰,史家也有風流往事,是肯定的。

但作者筆鋒一轉,讓薛寶釵和史湘雲議論到這枕霞閣如今已經沒了,而史湘雲卻是這枕霞閣的“舊主人”,並且以“枕霞舊友”為雅號。

這裡其實十分奇怪——根據護官符的說明,保齡侯尚書令史公之後,房共十八分,都中現住十房,原籍八房,既然各房都在,枕霞閣怎麼就沒了?園子還可以賣掉,那舊主人怎麼就輪到史湘雲頭上了,她那兩個叔叔才是正經的主人啊。

史湘雲在叔叔家住著,卻沒有人給她做針線,常常幹活兒到深夜才睡,

這樣節儉的一門兩侯的史家,豈不怪哉?

還有一個線索,第五十四回,賈母說她像史湘雲這麼大的時節,她爺爺有一班小戲,史湘雲的爺爺能養得起一班戲子,可見家裡是不缺請人做針線的錢的,怎麼到了史湘雲這一代,叔叔們既沒有降等襲爵,還外放了大員,竟然節省至此?

按上述線索分析,有一種可能——賈母是保齡侯的女兒,賈母的兄弟、史湘雲的爺爺襲了保齡侯,但史湘雲父親死後,和賈母同輩的保齡侯因為沒有兒子了,就把忠靖侯這支過繼來一個承襲爵位。保齡侯這支的家產,恐怕也就七七八八地變賣了,及至史鼐遷了外省大員,賈母不放心史湘雲只有一個旁支的叔叔照顧,就把她接進大觀園住著了。

如果賈母是這一場變故的親歷者,那她的諸多舉動,倒可以理解了。再風光的門楣,也不能保證身在其中的個人有無憂無慮的未來,掙下再多家業,人一死,留給親孫女都不行。

保齡侯史公當日就算做了尚書令,沒了親兒子,又有幾人記得他的園子他的生平。

賈母早就看完了自己父親和兄弟的興衰,因此偏疼史湘雲,也因此對別人家的變故免疫了。

甄家出事,連探春都兔死狐悲,賈母卻只管樂自己的。

不僅如此,賈府內囊盡上的局面,賈母也是知道的,元春省親要花多少錢,她這樣一位接過駕的老封君,心裡肯定有數。但是賈母對厲行節儉沒有興趣,相反,一有機會她就大擺宴席,過手的財物都交給鴛鴦處理,年節下更是搬出壓箱底的寶貝炫富。

她也不逼寶玉讀書,也不催著兒子、孫子生孩子,一切可以維繫賈府榮華富貴的計劃,她從來不發表意見。

她好像是看透了,一切終究是白茫茫大地真乾淨,不如在自己能力範圍內,讓孫子輩都過兩天舒心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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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母的佛系其實是無奈

跟著賈母長大的賈寶玉,會說出要趁眾人都在的時候死了才是福氣——這樣的歪理邪說,難道就和賈母沒有關係嗎?寶玉只想花開不敗,長聚不散,賈母知道這不可能,於是她催促惜春把大觀園畫出來,把她留到如今的寶貝衣服也畫進畫裡。

也許賈母想的,是給將來的人留個念想,讓世人都知道她曾經的故事,

如果真是這樣,和曹雪芹寫這一部《紅樓夢》的理由,也差不多了。

賈母看似對賈府未來之事有種得過且過的拖延,實際上也並非什麼都沒做,她作為誥命夫人,健康地活著,結交南安太妃等人,就是在盡力幫賈府的後輩們維持一個高水準的社交圈。

這些社交活動,不僅需要花錢,更需要花心思,才可以讓賈府的門楣不至蒙塵,也才可以讓賈府的後輩依然享受到上層世家所能享受的機會和資源。

這種拖延,也許在賈母看來是最好的辦法,萬一元春生下皇子,萬一賈政突然官運亨通……

這種拖延所起到的作用,要比謹小慎微地節儉,以及逼著十幾歲的孩子讀書,可能更有用。

後四十回的作者,以為賈母的作用就是攢錢最後再發放給眾人,實在是沒有經歷過世家大族的生活。

賈母這種明知故犯地拖延,她自己也明白,不然也不會在中秋夜聽到悽清的簫聲就落淚了。

劉姥姥——衰敗後的希望

劉姥姥和王熙鳳母家的關係,真是一筆胡塗賬,按書裡的描寫,劉姥姥女婿狗兒的爺爺做過京官,在任上和王家聯了宗,認鳳姐的爺爺做了叔叔,劉姥姥的女婿才是王熙鳳的侄兒,劉姥姥和二十來歲的王熙鳳不過平輩。

可是劉姥姥已經七十五歲了,

狗兒爺爺當年自認侄兒的場面,恐怕比賈雨村還要不堪。

想來應該是前朝京官認了當朝大員做叔叔吧,也怪不得狗兒的父親王成就已經回鄉務農了。(當然,《紅樓夢》人物年齡有不合邏輯和情理的地方,也是不少見的。)

這不重要,重要的是,王家以伯爵後代之尊,竟然肯認下這門親戚,劉姥姥不僅和王家打過交道,五年前來賈府看過王夫人,王夫人陪房周瑞與人爭地,還要“多得狗兒之力”,這就讓人納罕了——這王家到底是個什麼情況?

王熙鳳雖然如賈母所說,霸王似的一個人,但是她面對賈璉,隱隱有些自卑,一直到第七十二回,她還說:

“我們王家可那裡來的錢,都是你們賈家賺的!別叫我噁心了。你們看著你傢什麼石崇鄧通。把我王家的地縫子掃一掃,就夠你們過一輩子了。說出來的話也不怕臊。現有對證,把太太和我的嫁妝細看看,比一比你們,那一樣是配不上你們的。”

這話雖然是吵架的氣話,但氣話也有幾分真,

王家是不如賈家的,明面上爵位就低兩個等級,再聯絡劉姥姥這樣的認來親戚,王家當年的光景可能確實比賈家差不少。

所以王夫人能嫁進賈府,薛姨媽卻只能嫁給皇商。

不過,王家在書裡的主時序中,卻不能等閒視之,王子騰開篇就是京營節度使,很快升了九省統制,第五十三回,賈府光景已經到了賈珍詐唬的“再一回省親,只怕就淨窮”之地步,王子騰卻升了九省都檢點。

看來,王家也是軍功起家,並且在軍中維持著穩固的關係,前途尚可期待。雖然《紅樓夢》裡的官職不過是擬古虛設的,不好判斷王子騰的官到底做得有多大,但

如果說王家步步興旺,漸漸比賈家不差什麼,倒也符合作者的意圖。

這種意圖,也體現在劉姥姥的身上,第六回劉姥姥一進榮國府,家中生計還著實艱難,

第三十九回再來,就明顯不是再來“打抽豐”的了,不過是走動一下以表謝意,

因此王熙鳳第二次接待劉姥姥,態度就真誠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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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姥姥其實沒有電視劇裡那麼low

劉姥姥的日子自然是因為賈、王二家的幫助,越過越好了,不然一個窮苦老太太,也不能如第五回暗示的那樣,最後救了巧姐。當年無心的善舉,竟然成了衰敗後的希望,這也是《紅樓夢》中不多的一絲命運的暖意。

既然劉姥姥作為鄉屯裡的老嫗,尚且可以讓日子越過越好,賈府的子孫們,將來即使流落鄉間,也並不是個個都會窮愁潦倒。

個人的造化,雖然說與環境、時事緊密相關,但如果有一種堅韌的個性,卻未必不能支撐起自己的生活。這也是脂批感嘆如果探春不遠嫁,賈府也許不至子孫流散的原因。

此時如果再翻回《紅樓夢》第一回,看那段作者自雲,恐怕別有一番滋味——

因曾歷過一番夢幻之後,故將真事隱去,而借“通靈”之說,撰此《石頭記》一書也。故曰“甄士隱”云云。但書中所記何事何人?自又云:“今風塵碌碌,一事無成,忽念及當日所有之女子,一一細考較去,覺其行止見識皆出於我之上。何我堂堂鬚眉,誠不若彼裙釵哉?實愧則有餘,悔又無益之大無可如何之日也!當此,則自欲將已往所賴天恩祖德,錦衣紈袴之時,飫甘饜肥之日,背父兄教育之恩,負師友規訓之德,以至今日一技無成,半生潦倒之罪,編述一集,以告天下人:我之罪固不免,然閨閣中本自歷歷有人,萬不可因我之不肖,自護己短,一併使其泯滅也。雖今日之茅椽蓬牖,瓦灶繩床,其晨夕風露,階柳庭花,亦未有妨我之襟懷筆墨者。雖我未學,下筆無文,又何妨用假語村言,敷演出一段故事來,亦可使閨閣昭傳,復可悅世之目,破人愁悶,不亦宜乎?”

有人說《紅樓夢》是“悟書”,是“懺情”之書,如果我們說作者悟到的是自己的造化,懺悔的是當日的罪過,我們並不能只根據賈寶玉的言行去推想作者的精神世界,而是要從人物命運的勾連中,看出作者對命運的認識。

因此,

作者半生潦倒的“我之不肖”,才和劉姥姥的熱情、聰明、真誠、感恩、惜福,形成一種對比,

劉姥姥在書中的關鍵地位,也是因此而起。

《紅樓夢》很複雜,王朝興衰、家族沉浮的背景之下,融匯了儒釋道三家的文化,留下了一個時代的縮影,但她畢竟是一部作者閉門創作之書,她其中必然包含作者私下裡對生活的追憶與反省。

這些複雜的元素,都融合在《紅樓夢》的人物之中,哪怕只是幾位老人,細品起來,也能嚐出豐富的滋味。

當今的讀者,又何苦將這些作者嘔心瀝血的精華全放在一邊,把《紅樓夢》與宏大敘事的階級、民族等等相套,落個穿鑿附會之譏諷呢。

歡迎關注文史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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