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龍江小三線軍工紀實之八:松峰山太平溝,不該遺忘的阿城軍工廠

太平溝在什麼地方

就像凡德伊的七重奏一樣,其中的兩個主題:毀滅一切的時間和拯救一切的記憶對峙著

——普魯斯特 《追憶似水年華》

黑龍江小三線軍工紀實之八:松峰山太平溝,不該遺忘的阿城軍工廠

白山黑水·黑龍江三線記憶

題記:

這是三線備忘釋出的第八篇,關於黑龍江小三線軍工廠的紀實文章。

本文源於一位黑龍江小三線軍工廠親歷者李震老前輩和他的同事們給我們三線備忘編者的回憶摘錄。

上個世紀六十年代,李震——這位生於新中國長於紅旗下年近七旬的老人,還有他的那些三線建設的同事們,在哈爾濱阿城區平山鎮的松峰山小的太平溝中,一個鮮為人知的小三線軍工廠——9225廠,渡過了他們的青春年華,那裡也成了他們這輩子無法忘懷的第二故鄉。

下面我們隨被編者稱呼為老叔的三線前輩李震,一起穿越時光,回到半個世紀前,去找回黑龍江九二二五廠,那些最不該被遺忘的三線記憶。

黑龍江小三線軍工紀實之八:松峰山太平溝,不該遺忘的阿城軍工廠

1974年·九二二五廠老照片

九二二五廠創業記:“塔頭甸子”上扎大營

九二二五廠位於阿城區松峰山下的太平溝,是二十世紀六十年代黑龍江的小三線軍工廠,廠子的歷史,三線備忘曾在《代號9225:硝銨炸藥到菠蘿豆,工農合成廠三線紀實|黑龍江·阿城》一文中有過比較完整的介紹。

編者個人覺得,從下面李震老叔的描述,足以讓後人對當年阿城平山鎮小三線廠的艱辛歷程可見一斑。

“9225廠建廠初期條件非常艱苦,最早入廠的職工住在帳篷裡,下面是流著水的塔頭甸子。”

李震老三線建設者對建廠初期的一句話,讓編者——這位沒到過東北林區深處的人,第一次知道森林裡有種被稱為“塔頭甸子”的苔草沼澤。

“塔頭甸子”就是東北原始森林中長年累月的苔蘚與荒草,一歲一枯榮,年復一年,週而復始形成的林海里的守護者,據說年歲最久的有10萬年。

我們黑龍江省的小三線建設者們,當年就是在這樣的地方,肩抗手拉、一磚一瓦,用他們青春的汗水建立起大山裡的“三線屯”。

黑龍江小三線軍工紀實之八:松峰山太平溝,不該遺忘的阿城軍工廠

黑龍江哈爾濱·阿城區松峰山下

九二二五廠山裡的冬天:戴著帽子鑽被窩

在我們整理李震老前輩提供的阿城黑龍江國營工農合成廠(9225廠)的紀實性回憶錄時,裡邊提到關於山裡的冬天,更讓人格外的印象深刻。

九二二五廠早期建的職工宿舍也基本上是乾打壘的房子,乾打壘時期獨身宿舍和辦公室冬季全靠燒爐子取暖,住在獨身宿舍年輕人經常半夜凍醒,半夜聽著門外山裡的風聲在被窩裡發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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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2年·歡送軍代表離廠

再後來建的獨身宿舍是磚混結構有暖氣,但是由於東北冬季寒冷漫長——最冷時氣溫零下三十多度,取暖期從每年的十月中旬到次年的四月中旬,我們廠的暖氣經常被凍裂。

那時候我們實在沒有辦法,晚上我們就穿著衣服帶著棉帽子鑽進被窩睡覺,由於是山裡林區,所以比較潮溼,被褥經常是潮的,感覺能擰出水。

白天在走在路上,特別是下雪的冬季,風吹透大衣讓你後背生痛,狗皮帽子和頭髮上,常被自己口中的哈氣,掛上了厚厚的白霜。

沒有在東北林海中奮鬥過的人,大約不會有那種冰冷的感覺,至今回憶起來都有種冷到骨頭中的感覺。

黑龍江小三線軍工紀實之八:松峰山太平溝,不該遺忘的阿城軍工廠

1974年生產一線先進工作者與廠領導合影

九二二五廠山裡的夏天:小咬蚊與草爬子

山林裡大雪封山的冬季讓人冷得刻骨銘心,夏季會好一些嗎?在與三線前輩交流前,三線備忘的編者也是抱著這種想法的,當聽完李叔給我們講完山裡的夏天時,編者徹底沉默了。

下面是李震前輩給我們講的當年太平溝中的三線廠的夏天的記憶:

阿城九二二五廠在山裡的時候,即使到了夏季,夜晚溫度也會很低,出門還是經常要穿棉襖的,不穿棉襖的時候,也要穿長衣長褲,不為別的,因為那裡有小咬和草爬子。

小咬蚊子在山裡太多,因為那時沒有防蚊帽和防蚊油,所以在山裡的時候我們通常是點艾草來燻蚊子的,一旦出門只好穿長衣長褲,那是最好的抵禦蚊蠅的手段。

其實小咬不是蚊子,他的學名叫“蠓”。我們編者與三線子弟交流時,一位當年紅衛廠(國營黑龍江省興龍林業修配廠,代號9246)三線子弟告訴我們:

“東北的小咬可比蚊子厲害太多太多,山裡的小咬常常是看起來黑壓壓的一大團。蚊子只會飛,不會爬,咬人難持續。小咬不光會飛還能在你身上爬,甩都甩不掉,咬起人來沒完沒了。”

黑龍江小三線軍工紀實之八:松峰山太平溝,不該遺忘的阿城軍工廠

1974年老照片·9225合成廠

在李叔的回憶裡,除了“不但咬人,還會鑽進眼睛、鼻子和口中的小咬以外”,還有一種夏季山裡的蟲子叫“草爬子”。

“最可怕的是一種叫草爬子的小蟲,叮到面板上吸血,要是不會處理用手把它拔下來,它的尖尖的嘴就會留在面板裡,此後遇到雨天奇癢難耐。這東西還帶有病毒,我們廠的一個人就因為被它叮咬得了森林腦炎病逝的!”

這裡我們編者再給沒到過東北的朋友們普及下“草爬子”的知識:

“草爬子”學名“森林硬蜱”,東北林區多見,平時喜歡居住松樹上,一旦人或動物樹下經過,便極有可能到它的襲擊,吸食血液。森林硬蜱能傳播森林腦炎,對旅遊的人、進山搞副業的人和在森林中作業、戍邊的人是有危害的。

黑龍江小三線軍工紀實之八:松峰山太平溝,不該遺忘的阿城軍工廠

曾經的辦公區·已經翻新挪為他用

不該遺忘:長眠松峰山下的軍工戰士

九二二五廠所處的松峰山,史稱雙乳峰,是金代皇室避暑、狩獵的園林,至今仍有曹道士碑刻、拜斗臺、石刻圍棋盤、金源太虛古洞等遺存。

在網上也常見哈爾濱人前往松峰山尋幽探秘的文章,但很少有人提及,曾經的山腳谷地中的太平溝,那裡曾經有過一群為共和國默默奉獻的小三線軍工戰士,甚至獻出年輕生命,長眠在他們奮鬥過的那片熱土。

從九二二五廠建廠到走出山溝工廠先後有五位軍工戰士因公殉職,他們長眠在工作過的地方,守護這那片山,那片林,那裡的往事!

他們的名字是李仁實、候文友、吳福新、楊立君、欒祖芳!

九二二五永遠不會忘記:

1972

2

12

那是1972年春節來臨之際,那天並沒有什麼特別,九二二五廠生產車間的工人像往日一樣來到車間,當天任務是清掃衛生,然後就春節放假了。

上午9點左右一聲巨大爆炸聲震動了山谷,九二二五廠碾混車間的一臺碾混機突然發生爆炸,整個廠房被摧毀,同時摧毀了兩側相鄰的廠房。

巨大爆炸的衝擊波將幾公里外平山鎮部分玻璃都震碎了。車間內的兩名車間員工李仁實、侯文友及一名檢驗員吳福新犧牲。

黑龍江小三線軍工紀實之八:松峰山太平溝,不該遺忘的阿城軍工廠

2016年9225合成廠戰友故地重聚

九二二五人:不該被遺忘的阿城軍工戰士

三線建設其實離我們並不遠,至今短短的數十年的風雨,讓三線廠漸漸淡出了我們的視線,當我們三線編者告訴李震這位三線長者,我們想與時間做一個賽跑,用我們微薄的力量找回三線記憶時,這位年近七旬的老人和他的同事們給我們提供了一個長長的名單:

1、建廠初期的主要廠級領導:

顧國震(省機械局調入)、姚忠斌(省二輕局調入)高煥清(軍轉幹部);後來陸續幾任領導有方忠、馬駿、王錫貴、盧連生、程天賦、劉慶義、齊左清、楊成勇等。

2、從密山奮鬥化工廠(475廠)調入的生產技術管理方面的骨幹:

一線生產車間主任(連長)王忠順、李玉林、吳耀臣;供銷科科長陸顯臣、機動科科長陳貴生、基建科科長劉文生、生產計劃科科長姜柏庸(上海震旦大學畢業)、會計主管潘行震(上海立信會計學校畢業)等。

3、大中專畢業生:

張德才(哈軍工畢業在技術科)、楊廷祥(太原機械學院畢業在技術科)範寶善(太原機械學院畢業生產車間工藝員)王永信(醫院院長)

4、從地方調入的幹部有:

財務科科長李雲閣(阿城銀行)、保衛科科長馬雲(阿城公安局)、組織科科長譚俊(阿城稅務局)、後勤科科長孫鳳武(阿城商業局)、政工科科長肖明(省輕工局調入)

看到這樣的一份名單,我們的編者不禁肅然起敬,不僅僅名單上的人,而是對所有的九二二五廠的前輩們。

因為這份名單絕不是憑李叔一個人的回憶能整理出來的,一定有著幾個甚至更多的三線九二二五人,為了能讓我們更多的瞭解,那段被時光磨蝕的東北小三線建設往事, 一起在為我們找回三線記憶而努力。

黑龍江小三線軍工紀實之八:松峰山太平溝,不該遺忘的阿城軍工廠

2017年9225廠戰友·阿城重聚

寫在後面:只為了不遺忘

一位網上的朋友曾經問我一個問題:你是做企業資訊化出身,應該對現在網上文章的套路很清楚,為什麼要寫這些並不熱門的文章,並且寫的如此之長呢?

我黯然無語,我很清楚寫下的這些文字,也許真的會湮沒在眼花繚亂的網路資訊中。其實我寫三線,正如文前所借用的那句話中所說:“毀滅一切的時間和拯救一切的記憶對峙著”。

我不敢說想拯救記憶,只是想盡自己所能,不讓曾經的三線,曾經的父輩歷程被時光毀滅!

黑龍江小三線軍工紀實之八:松峰山太平溝,不該遺忘的阿城軍工廠

只為了不遺忘

謹以此文獻給那些曾經奮鬥在林海雪原的東北小三線軍工戰士們!

【本文感謝】

黑龍江阿城三線9225廠:李震、王忠義、欒鳳彬、祖殿雲、劉蓮花、郭桂芝、常兆國、楊春林、高峰;原8192工程:謝廣祿等三線人對【三線備忘·黑龍江小三線軍工廠紀實】的大力支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