窒息攻防是什麼意思?窒息攻防是什麼時候出現的?怎麼回事

窒息攻防什麼意思

【1】

說到現在經常被人誤用的詞語或成語,「殺人誅心」絕對算是一個。

殺人誅心是一個,但並不是唯一一個,更不是第一個。早在之前,便有像不忍卒讀、空穴來風等成語,算是更早屬於「錯著錯著就用對了」。

它們原本有著屬於自己的解釋,但在人們長期望文生義的錯誤理解和使用下,致使其原意被誤解後,反因約定俗成,而導致被誤解的意思也被官方所承認。

比方說,「不忍卒讀」原本指的是內容太過悲慘,使人讀過難以自控,不忍讀完。但如今也被很多人用來形容文筆極差,令人難以忍受。

但就目前為止,只論網路的誤用率而言,各色各樣的成語相比「殺人誅心」這個詞兒,都無法與其相提並論。

沒錯,就連熱門措詞「差強人意」,相比它,使用率也只能算是勉勉強強的「差強人意」了。

【2】

「殺人誅心」,先有殺人,再說誅心。意思是消滅某個人的肉體,不如揭露、譴責這種人的動機、思想、用心。

這個詞本身可以理解為一個遞進關係,並沒有多麼晦澀。殺人只能實現肉體毀滅,誅心卻能在精神上功擊對方是何等的齷齪可惡。再加上《讓子彈飛》裡著名的引用,估計很多人對這個詞已經不陌生了。

但事實上,單就誅心這個詞兒的理解和應用上,很多人其實是跑偏了的。

得益於網路開放的溝通氛圍,有意也好,無意也好,很多時候網路交流其實是沉浸在一種「冒犯」的語境下展開交流的。惡意的冒犯,自是不必說,已成為網路的常態之一。即便是善意的冒犯,大多控制在一種相互試探調侃的程度。

簡單來說,無德者用冒犯攻擊別人,有德者用適當而不會令人厭惡的冒犯來拉進與他人的關係。

在這個前提下,一旦有誰應用了特別巧妙的冒犯——無論是正常交流還是回擊惡語,往往都會有人回覆其「殺人誅心」,意思是稱讚其言辭犀利,擊中了對方難以回駁的點。倘若對方也是戰意盎然不甘示弱,同樣回覆過來一句殺傷力十足的話語,那便有會有人回覆「窒息攻防」,意思是說兩邊你來我往,言語攻擊甚至犀利激烈。

可以看出來,當「誅心」在多數被使用的時侯,大都用在形容某人語言犀利,令人無法反駁這一點上。

隨便舉個例子,比如NBA中著名的「格林公式」:在你來之前我們已經奪冠了;再比如喬丹對佩頓炫耀自己也買了法拉利的回覆:「哥的法拉利都是贊助商送的」。都是堪稱一言噎死對方的巧妙冒犯。

【3】

但同樣都是做到讓對方啞口無言,「誅心」的本意,其實遠不像很多人應用的那般寬泛。

用現在常用的話來解釋「誅心」,最好也最易懂的解釋就是:指責動機。指責動機,等於功擊對方用心不良,堪比酒局上的合法掀桌一樣,要遠比單純的言語攻擊更致命,這便是誅心。

一句「清風不識字,何故亂翻書」,無非只是書生的隨口言語,若是想從文采上指摘,無非是行文不夠華麗,敘述太過直白。但有心人一旦擴充套件開來,將其定義為對統治者的不滿和諷刺,那便是致使連坐並罰,無數人頭落地的文字大獄。

方法錯誤可犯得,方向錯誤犯不得,差不多就是這個道理。

而誅心的狠毒之處同樣可見一斑,當事人往往是容不得有自我辯解的機會與餘地的。

曾經看過很多人討論這樣一個話題:《讓子彈飛》裡的六子,在被胡萬和武舉人一唱一和指責少給了一碗粉的錢時,該如何擺脫這種窘境。題目下面,各路人士各抒己見,用各種方式闡述如果自己是小六子,該採用何種話術或策略來化險為夷,免遭悲壯切腹以自證的命運。

儘管話題下面有許多精彩的答案,其中不乏一些特別幽默的主意。但私以為,自認為能化險為夷的朋友們,都沒有真正把握胡萬一眾人的歹毒之處。他們所想要的,並不是六子的命,而是藉助於指責六子吃粉不給錢,進而引申到其義父張麻子言過其實,不能真正實現自己在上任之初當眾高呼的公平。

換句話說,這並不是什麼雜混著自證、反證、渾水摸魚、胡攪蠻纏、跳圈反制等一系列辯論概念的問題。當六子疑似沒有給錢的行為一旦丟擲,再和身後張麻子的縣長身份交合在一起。六子沒有別的辦法,只能自證,而他的一切辯論套路,在這種前提下都已經不再適用了——他表現得越是機智,越顯得自己身為縣長之子橫行無忌。

於是,六子不得已,用一種殘忍的方式實現了自證,證明了自己清白,也維護了父親和父親說過的公平。事實上,這才是真正破了黃四郎一眾人所設下的局。因為黃四郎試圖扭曲黑白,對張麻子進行誅心的意圖徹底破產,等到張麻子決心殺回個血淋淋的回馬槍,就輪到黃四郎一行人該被殺人誅心了。

只是,這代價卻是六子的命,和臨死前刀刀入腹的鑽心,終究還是太沉重了些。

【4】

六子的悲劇,根本在於張麻子信仰的「公平」,是當時的社會太過於寶貴的東西。所謂「君子可以欺以其方,難罔以非其道」。君子信仰的東西,是小人所不屑一顧的,反過來說,小人便可以利用君子的顧忌,毫無顧忌地去迫害君子。

所以,影片中的黃四郎,本身作為鵝城惡霸,可以堂而皇之地進行汙衊而不擔心自汙。

再引申出另外一個結論,一個想要攻擊別人動機的人,倘若自己的動機不單純,卻還處處偽善想要試圖遮掩,那這誅心實施起來也便不那麼容易了。也是面臨誅心之論時,少之又少可以嘗試翻盤的機會。

《大明王朝1566》裡,當時任戶部主事海瑞獻上了那封流傳千古的奏疏後,嘉靖一怒之下,先是令作為海瑞頂頭上司的戶部尚書趙貞吉前往牢中審訊,後又令司禮監聯合內閣、六部堂官,理學言官對其進行駁斥並定罪。

在劇中,作為海瑞的頂頭上司,趙貞吉對海瑞可謂是發自內心的厭惡。不僅是這次意外的上疏,讓嘉靖首先開始懷疑作為其上司的自己。早在數年前調查浙江大案時,當時身為淳安知縣的海瑞便對自己連連抗命,執著於調查真相,將真實的口供交呈到嘉靖面前。

與海瑞不同,趙貞吉的目的是借查案揣測嘉靖心理,探請朝野局勢,甚至向嘉靖獻媚示好,證明自己的忠心與老城謀國,可以重用。

有的人貪錢,有的人貪色。趙貞吉貪權貪名。所以他乾脆先手給海瑞一個AB項。要麼是背後有人指使,要麼是「博直名」的動機定義。試圖將海瑞歸類為求名而忤逆君父的貪名之徒。

趙貞吉:「你以賀表為名,暗藏禍心。寫的這道狂犬吠日,辱罵君父的大逆之言,上至裕王,下到內閣和六部九卿大臣看了,無不義憤填膺,萬難理喻。我現在要問你,這樣做,到底是背後有人指使,還是你自己喪心病狂,以邀直名?」

《大明王朝1566》

「背後指使」意味著同黨,一旦嘉靖起疑那便是禍及滿朝動搖國本的大案,這是無論趙貞吉還是海瑞都不希望看見的結果。但趙貞吉的問話,卻是你不選擇同黨,那便是選博直名,那便是用心不良。堪稱典型的誅心問罪。

海瑞問心無愧,便從容辯駁。

海瑞:「我在奏疏裡開篇明義說得很清楚,上這道疏,是為了正君道,明臣職,求萬世治安事,上這樣的疏,進這樣的言,是為臣的天職……看了微臣的這道疏,會覺得微臣是喪心病狂,為邀直名嗎?」

《大明王朝1566》

聽了海瑞的話,趙貞吉自是不肯善罷甘休。

趙貞吉拍了一下大案:「有什麼不明白的!你又要正君道,又要明臣職,君道有何不正,臣職有何不明,你又有什麼職權來管?你是能管得了內閣,還是管得了六部九卿衙門!居然字字句句指斥詈罵聖上,從古至今有你這樣的狂悖之徒嗎!」

《大明王朝1566》

於是百官面前,趙貞吉屢屢拍案逼問,顯然是要致海瑞於死地。然而,這般與其平日作風大不相同的步步緊逼,愈是急於定罪海瑞「博直名」,反而越暴露了自己的弱點:真正貪名的趙貞吉,反而是最經不起別人指控他貪名的。

於是海瑞在堂下聽著,內心只是不屑,乾脆釜底抽薪,先是丟擲懸念引人注目,把二人的過往紛爭直接講述給眾人聽,同時將趙貞吉的老底兒亮了個乾乾淨淨。

海瑞:「嘉靖四十年,卑職在浙江任淳安知縣,趙大人任浙江巡撫……九月,趙大人為了一己之政績,要在當年完成五十萬匹絲綢,竟不顧災民生計,要淳安百姓催還奉旨的賑糧,而且要以半價逼買百姓生絲。卑職抗了趙大人的命,趙大人上疏參劾卑職,那時便曾經說過卑職是為邀直名,收買民心。今日卑職在堂上又聽到了趙大人同樣的言辭,這便是卑職所說的成見過節。大明律法載有明文:審案官與被審的人曾經有成見者,有過節者,應當迴避。卑職現在請徐閣老遵照大明律法,叫趙貞吉趙大人迴避此案,否則,卑職將一字不答。」

《大明王朝1566》

一席話畢,不僅駁斥了趙貞吉的汙衊,反而把趙貞吉的惡毒用心揭露得一清二楚。自此無人再可憑邀直名為罪定罪於海瑞,而趙貞吉自己同樣也是名譽掃地。對於以心學名士自居,真正邀名的他而言,這才是實實在在的致命。

試圖用誅心論罪的人一旦沒能成功,反而使得自己的險惡用心昭示於眾,身敗名裂的下場自然是很難避免了。從這個角度來講,誅心又像是一把雙刃劍,一劍擊去,中與不中,必有一人將粉身碎骨,無力迴天。

【5】

誅心之所以可怕,是因為它在很多時候,實現了對人心的一種利用。當人們有了私心,太過警惕別人的用心和動機,那麼即便是毫無證據,也會變得草木皆兵,寧可信其有。從這個意義上講,真正可怕的,又是人心。

在一個健全的法制社會,當證據的分量變得更為重要時,這把雙刃劍便應當收斂起它過分銳利的鋒芒了。

但又令人忍俊不禁的是,在現如今,它更多時候會用在飯圈粉絲相互攻訐譏諷謾罵的場合下。例如「你就是想XX粉裝路人,想黑我們家哥哥」,這類旁人看來無言以對的指責之中。有時候再想想,這人與人的爭鬥,上至朝野廟堂,下到鄉野大眾,也許在層次和手段上存在著差別,但在思路上,倒還真未必有什麼差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