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端午,想聊聊有關屈原的事情

屈原是南陽人嗎

出生在黃山區永豐鄉嶺下蘇家的蘇雪林,據說花了幾十年的時間研究、考證《楚辭》,她是否知道,有一群人堅信屈原曾經到過與她的故鄉一山之隔的青陽縣陵陽鄉?

青陽網今年四月三十日就曾報道青陽屈原學會會員赴秭歸採風的事,這些會員應該是堅信屈原到過陵陽的一群吧?

我呢,一是性格直,肚子裡擱不住話;一是職業病,遇事喜歡較真,喜歡“剝殼”,又“聾子不怕雷打”,就想著唱一回反調。

主要是因為我看了一些主張屈原到過青陽縣陵陽鄉的論文,老實說,很不能讓我信服。

任何文章,要讓人信服,首先證據要紮實,推論要嚴密,結論要唯一,而這些論文說老實話,證據太單薄,論證太牽強。

主張屈原到過陵陽的主要或者說是唯一的依據是屈原《九章。哀郢》中的兩句“當陵陽之焉至兮,淼南渡之焉如。”,其餘就不能算證據了,是論證陵陽鎮是否源於陵陽山而得名,而屈原因為被流放,有可能到過陵陽的推測。

依我高中語文的底子,讀《九章。哀郢》雖有些吃力,也知道拿這個做證據不靠譜:首先從字面上解讀,當陵陽之焉至兮,至少是說還沒有到陵陽,還在大江上或者在江北徘徊,否則無法理解後一句“淼南渡之焉如”;如果強說這一句是講屈原已經到了陵陽,陵陽之南皆是山,那時候又沒有太平湖,何來南渡,何來浩淼的“淼”。

這還是忽略了陵陽的另外三種解釋:一曰水勢;一指神仙名;一為古曲名。也直接忽略了其它一些叫陵陽的地方,比如宣城的廣德就有陵陽山,還有,字典上說安慶境內也有叫陵陽的地方。

邏輯上,如論證屈原確定到過陵陽,要具備充分必要條件,既要證明屈原到過青陽的陵陽,又要排除掉其它的可能性,證明哀郢中的“陵陽”不是波浪,不是歌曲,不是人名,也不是廣德或其它什麼地方的陵陽山、陵陽街或陵陽村。

但是難,魯迅先生說研究中國史太難,難在先秦的史籍太少,而後世的資料又太多。屈原生活在公元前的戰國時代,戰國之前的史料拿得上手的無非是《春秋》,司馬遷倒是寫了《屈原列傳》,但他並沒有詳述屈原被放逐以後到了哪些地方,史籍中只說其被放逐到漢北和沅湘之間,漢水、沅水、湘水,大體圈定了屈原的主要活動範圍,他最後投汨羅江而死,汨羅江應該也在湖北境內。細看《九章。哀郢》,文章應該是屈原在郢都被秦國攻破以後,逃難期間所作,他雖提到由郢都(今江陵)向東,提到洞庭湖,提到江夏,大體還是沒有超出湖北、湖南的範圍,而且心心念念要回到都郢,要“兔死於首丘”,實在看不到有跑到幾百公里以外的青陽縣陵陽鎮的可能性。

因此,這些個論文在邏輯上是站不住的。

有論文說楚頃襄王將屈原放逐,屈原就像唐朝的某某或清朝的某某被流放個幾千裡,被流放到陵陽,也是有可能的,這個作者實在是不明白中國的法制史,鬧出了笑話。

放逐不是流放,前者是失去國王的寵幸和信任,被趕出了決策層,至多是逐出宮門或都城;而流放則是隋朝以後的一種刑罰,是一種刑事處罰,這兩者之間差別大了。

在屈原時代,還是所謂的“舊五刑”時期,刑罰以殺害生命和殘害身體為特徵,具體為“大辟(殺頭)、宮、刖、劓、黥刑”五種,司馬遷受了次死之刑“宮刑”,和氏因獻玉璧兩遭刖足,楚王劓美人,分別代表了當時三大肉體刑。到了隋朝的楊廣時代,才根本改變了刑罰體系,是為“新五刑“,具體為“死、徒、流、仗、笞”,以徒刑代替了宮刑,以流行“即流放”代替了刖足,這一刑罰體系一直延續到辛亥革命後才被取消。

這是一項根本性的變革,隋朝的楊廣皇帝,後世罵他荒淫無恥,但這一功勳讓他名垂法制史。

順便說一句,書法中的楷書(真書、正書)形成於隋朝,文學上,五言、七言的律詩也發端於隋朝,隋朝雖短,卻是個了不起的朝代。

也就是說是在隋朝以後,才有流放一說,以唐代的某某或清朝的某某的被流放,來推測屈原可能因放逐到過陵陽,實在是貽笑大方,屈原只是失寵,並沒有被處刑,否則就不是什麼流放,至少要給個刖足或什麼的,他只是被放逐了,放逐和流放,雖然都有一個放字,但實在不是一回事。

還有人以陵陽鎮因陵陽山而得名,推測陵陽古已有之,大概是為了彌補史書上,到漢朝才設陵陽郡的欠缺,但何山為陵陽山,又是不知所云,有人說九華山就是陵陽山,如果此說成立,那西鄉二聖或老田村的人可能要跟陵陽爭一爭了,或許屈原去的是老田或二聖呢,反正《九章。哀郢》只說“當陵陽之焉至兮”,又沒有說“當陵陽鎮之焉至兮”。

由於史料的缺失,老子也好,莊子也好,到底是河南的,還是安徽人,到現在還在打筆墨官司,屈原是不是到過陵陽鎮,我看也研究不出個所以然來。

……

又到端午,想聊聊有關屈原的事情

又到端午,想聊聊有關屈原的事情

我也是喜歡較真,其實真不關我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