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讀陳鑫《太極拳著解》,學習太極拳不再難!

自邇遠渡什麼意思

人之一身,心為主,而宰乎肉。心者謂之道心,即理心也。然理中能運動者,謂之氣。其氣即陰陽五行也。然氣非理無以宰,而理非氣無以行。故理與氣不相離而相附。此太極無極者然也。天之生人即以此理,此氣生於心,待其稍有知識,而理氣在人心者渾然無跡象。然心之中或由內發,或由外感,而意思生也。當其未生,渾渾混混,一無所有。及其將生,其意微乎其微,而陰陽之理存乎其中。順其自然之機,即心構行,仍在人心之中,即中庸所謂未發也。及其將發,而心中所構之形呈之於外,或上或下,或左或右,或前或後,或偏或正,全體身法無不俱備。當其未發構形之時,看其意象什麼形,即以什麼命名。亦隨意拾取,初無成心。是時即形命名之謂著。而每著之中,五宮百骸順其自然之勢,而陰陽五行之氣運乎其中。所謂動則生陽,靜則生陰,一動一靜,互為其根。是所謂陽中有陰,陰中有陽,此即太極拳之本然。如以每著之中,必指其何者為陽,何者為陰,何者為陽中之陰,何者為陰中之陽,此言太滯,言之不勝其言。即能言,亦不無遺漏。是在學者細心揣摩,日久自悟。前賢雲:能與人規矩,不能使人巧。舉一反三在學之者,不可執泥,亦不可偏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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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言俚語

其一

捧捋擠捺須認真,引進落空任人侵;

周身相隨敵難近,四兩化動八千斤。

其二

上打咽喉下打陰,中間兩肋並當心,

下部兩臁合兩膝,腦後一掌要真魂。

拳之一藝,雖是小道,然未嘗不可即小以見大。故上場之時,不可視為兒戲。而此身必以端正為本。身一端正,則作事無不端正矣。大體不可跛倚倒塌,況此藝全是以心運手,以手領肘,以肘領身。手雖領身,而身自有身之本位。論體則身領乎手;論耍手,則以手領身。身雖有時歪斜,而歪斜之中自寓中正。不可執泥。能循規蹈矩,不妄生枝節,自然合拍。合拍則庶乎近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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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間,人為萬物之靈。而心又為五官百骸之靈。故心為一身之主。心一動而五官百骸皆聽命焉。官骸不循規矩者,非官骸之過,實心之過也。孟子曰:出入無時,莫知其鄉者,惟心之謂。又一人雖聽之,一心以為有鴻鴰將至。可見人之有心,但視其操與不操耳。能操則心神內斂,故足重手恭,頭直目肅,凡一切行為無不皆在箇中;不操則心外馳,故視不見,聽不聞,食亦不知其味,凡一切行為,無不皆在個外。況打拳一道,由來口授居多,著述甚少。蓋由義理,則經史備載,子集流傅,不必再贅。但打拳之勢,人皆不知皆由太極而發。其外面之形跡,與裡面之精意,往往視為拳勢。是拳勢理路,理路是不能合到一處,是皆不知由理而發之於勢故也。不知運勢者氣也;而所以運勢者理也。其開合擒縱,無可加損,無可移易,動合自然,是皆天理之應然而然也。苟細揣摩,如行遠自邇,登高自卑,則由淺入深,不躐等而進,不中道而止。以我之智力,窮道之旨歸。壹志凝神,精進不已,層累曲折,胥致其極。雖高遠難至之境,莫非眼前中庸之境,是在操心。

意者,吾心之意思也。心之所發謂之意。其一念之發,如作文寫字下筆帶意之意。意於何見,於手見之。此言意之發於外也。意發於心,傳於手,極有意致,極有神情。心之所發者正,則手之所形者亦正;心之所發者偏,則手之所形者亦偏。如人平心靜氣,則手法、身法自然端正;如人或急切慌張,或怠慢舒緩,則手之所形莫不側倚,必也躁釋。矜平而後官骸所形自然中規中距,實理貫注於其間,自無冗雜間架。即有時身法偏斜,是亦中正之偏,偏中有正,具有真意。有真意,其一片纏綿意致,非同生硬挺霸流於硬派。此其意一則由理而發,一則由氣而練。若硬手純是練氣,氣練成亦能打死人。但較之於理,究竟低耳。故吾之意可知,而彼之意可想。學者所當留心體會,以審其意之所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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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之所之謂之志。凡人貴立志,不立志則一事辦不成,終身居人下矣。如能立志,則所有條理,自始至終,層層折折,悉究底蘊。不敢懈惰,由勉然以造於渾然,所謂有志者事竟成。不然者敗矣。人顧可不立志哉。

天地之道,一恆而已。惟其恆也,日月得天而能久照;四時變化而能久成;聖人久於其道而天下化成,何況一藝。苟獨殷殷勤勤,始終無懈,何至苗而不秀,秀而不實乎。書曰:學貴有恆。孔子曰:人而無恆,不可以作巫醫。可見人之用功,惟恆最貴。志為功之始基,恆為功之究竟。能恆則成,不恆則敗。志恆二字,乃作事之要決,學者不可不知,尤當猛醒。嘗見人之用功,或作或輟,不植將落,反怨師不教人。抑何不返躬自問,其功何如哉。

自古聖人有文事者,必有武備。但文事皆有成書,經史子集無所不備,則略而不言。自黃帝堯舜,以至唐、宋、元、明總戎機者,雖各著有兵書,然不過步法止齊耳,至打拳皆未之及。拳之一藝,不知始自何時,俱未見有成書。歷唐、宋、元、明、大清,即間有書。亦不過畫圖已耳,皆未詳言其理,以示階級可升。且當習此藝者,往往失之於硬,蓋由尚血氣,不尚義理。義理不明,勢不至,留於放僻邪侈而不止。我陳氏自山西遷溫,帶有此藝。雖傳有譜,亦第圖畫,義理亦未之及。愚無學識,工夫極淺,不敢妄議注譜。但為引蒙,不得不聊舉大意,以示學者。下工 夫每一著必思手從何處起,何處過,至何處止,外面是何形象,裡邊是何勁氣, 要從心坎中細細過去。此著之下,與下著之上,夾縫中如何承上,如何起下,必使血脈貫通,不至上下兩著,看成兩橛。始而一著,自成一著,繼而一氣貫通,千百著如一著矣。如懶插衣,右手從左腋前起端,手背朝上,手指從下斜行而上,先繞一小圈,中間手從神庭前過去,徐徐落下。胳膊只許展九分,手與肩平停止,手背似朝上微向前合。其手自始至終行走,大勢為弓彎之意。上面如此執行,底下右足亦照此意與手一齊執行。手行到地頭,然後足趾亦放得穩當。手中內勁由心發起,過右乳,越中府,逾青靈穴,衝少海,經靈道,渡列缺,至中衝、少衝、少商諸穴止。足是先落僕參,過湧泉,至大敦、隱白諸穴上。且其內勁必由於骨之中,以充於肌膚之上,運至五指上,而後止。頂勁提起,腰勁捺下,長強以下翻起來,襠勁落下,右手與左手合住,膝與襠、與胸、與小腹諸處無不合住。合也者,神氣積聚而不使之散漫,非徒以空架間著,苟且了事。惟恭敬將事, 則神氣處處皆到,方不蹈空。下著單鞭,大概與此著同。大凡手動為陽,手靜為陰;背則為陽胸則為陰。亦有陰中之陽,陽中之陰。某手當令,某手為陽。某手不當令,某手為陰。亦有一著也,先陽而後陰;一手也,外陰而內陽。一陰一陽,要必以中峰勁運之。中峰者,不偏不倚,即吾心之中氣,所謂浩然之氣也。理宰於中,而氣行於外是也。濁氣下降,合住襠勁。下盤穩當,上盤亦靈動。千言萬語,難形其妙。當場一演,人人可見可曉。落於紙筆,皆成糟粕。 形於手足,亦成跡象。而更非跡象,無以顯精神。猶之非糟粕無以寫義理。是在善學者孟子曰:能與人規矩,不能使人巧。其斯之謂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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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者,天地之節文,人事之儀則也,順其性之自然,行其事之當然,合乎人心之同然,而究乎天理之所以然。一開一合絕無勉然,一動一靜恰合天然。此即吾道之粹然。

何謂氣,即天行健,一個“行”字,天體至健而所以行。此健者,氣也。不滯不息,不乖不離,不偏不倚,即是中氣。加以直養無害工夫,即是乾坤之正氣。 亦即孟子所謂浩然之氣。一拂氣之自然,參以橫氣則生硬。橫中勢難圓轉自如,一遇靈敏手段,自覺束手無策。欲進不能,欲退不敢,但聽他人發落而已,鈍何如也。所以,不敢徒恃血氣,而並參之以橫氣。

附中氣辨

中氣者,中是中,氣是氣。中是不偏不倚,無過不及之名。以理言氣,是天以陰陽五行之氣化生萬物。有是形即有是氣,是人所秉受於天本來之元氣也。氣不離乎理,理不離乎氣。氣非理無以立,理非氣無以行。氣與理兩相需者也。理有其偏,氣亦有其偏。理之偏,私以參焉;氣之偏,橫以行焉。惟兩得其中,合而言之曰 中氣。

竊謂不可以言語形容者,中氣耳。中氣即孟子所謂浩然之氣,即易所謂保合太和之元氣也。氣不離乎理,言氣而理自在其中。打拳以運氣為主,然其中自有理以宰之。理之得中者,更不易言。故但以氣之附麗於形者,大略言之。氣之在體,無不充周,而其統率在心。心氣一發,能先聽命者,腎中之志。心機一動,志則順其心之所向,而五官百骸皆隨之而往焉。且各有各體之精,而隨各體所往之地位而止也,此是一齊俱到,有分先後,有不分先後。所謂小德川流,大德敦化,道並行而不悖也。如單鞭一勢,起初心欲先合,兩手即用倒轉精合住,左足即收到右足邊,而與右足合住;心欲展開,左手即用順轉精,右手即用倒轉精,兩大腿用精,左則順,右則倒,頂精即領胸,即含住腰精,即下襠開足之後,有心無心之間,說合,上下一齊合住。且官體之精,各隨各經絡執行,無纖悉之或差。心即大體,官骸即小體。德即大體、小體中,當然之理也。心機一動,百骸聽命。非所謂小德川流,大德敦化,道並行而不悖乎?此所謂中氣流行,一氣貫通者,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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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氣與浩然之氣、血氣辯

中氣與浩然之氣稍異;與血氣大不相同。中氣者,太和之元氣。即中庸所謂:不偏不倚而平常之理,宰乎不剛不柔、至當卻好之正氣。能用此氣以行於手(言手,而全體皆在其中),天下未有窮之者。如或有人窮之,非功夫未到十分火候,即涉於偏倚不中故也。涉於偏倚,非人能窮我,我自窮之也。此氣之貴得乎中。名之曰中氣,非氣之行於官骸之中之謂也(官骸之中,是當中之中。中氣之中,是不偏不倚,無過不及之理,宰乎剛柔得中之正氣元氣)。浩然之氣者,大約涉於剛一邊多。觀於孔子、孟子之氣象可知。孔子言語 極和平,孟子氣象就帶廉隅。即其自謂,亦曰至大至剛。吾故曰涉於剛一邊居多。然要亦是秉受之元氣,特稍涉於嚴厲。謂之為元氣則可,謂之為太和元氣似少遜耳。此所以與中氣略有不同處。耍拳者能以浩然之氣行之,技亦過乎大半矣。再加涵養功夫,則幾乎中氣矣。至於血氣,乃血脈中流通之氣,即拳家所謂橫氣也。全仗年輕,力氣勇猛,而以不情不理凌壓敵人,失敗者多,即間獲勝,力氣過大偶然勝之。一遇行手,氣雖大而亦敗。苟能稍遵規矩(謂打拳成法),亦能打人。但能屈敵人之身而不能服敵人之心。至於中氣,能令敵人進不敢進,退不敢退,渾身無力,極 其危難。足下如在圓石上站著不敢亂動,幾乎足不動即欲跌倒,此時雖不打敵,敵自心服。以上所辯,未知是否。以俟高明者指正。

理與氣發於外者為情。人之交接往來則曰人情;文之抑揚頓挫則曰文情。打拳之慾抑先揚,欲揚先抑,其間天機活潑,極有情致。拳無情致,如木偶人一般,死蛇塌地,有何景緻。又安能見其生龍活虎,令觀者眼欲快睹,口中樂道,心中願學?此拳之不可無情致也。至於與人交手,斷不可看人情。一看人情,則人以無情加我矣。烏乎可。

一片神行之謂景。其開合收放,委婉曲折,種種如畫,是之謂景。景不離情,猶情之不離乎理,相連故也。心無妙趣,打拳亦打不出好景緻。問何以打出景緻,始則遵乎規矩,繼則化乎規矩,終則神乎規矩。在我打得天花亂墜,在人自然拍案驚奇。裡面有情,外面有景,直如天朗氣清,惠風和暢,陽春煙景,大塊文章, 處處則柳軃花嬌,著著則山明水秀。遊人觸目興懷,詩家心怡神暢,真好景緻。 拳景至此,可以觀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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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者,精氣發生於外,而無難澀之弊之靈氣也。天地間無論何物,精神足, 則神情自足。在人雖存乎官骸之中,實溢乎官骸之外。大約心、手、眼俱到則有神, 無神則死煞不活,不足動人。神之在人,不止於眼,而要於眼則易見。故打拳之時,眼不可邪視,必隨手往還。如打懶擦衣,眼隨右手中指而行,懶擦衣手到頭,眼亦到頭,注於中指角上,不可他視。眼注於此,則滿身精神皆注於此。如此則懶擦衣全著俱有精神,神聚故也。打單鞭,眼注左手發端處,隨住左手徐徐而行,至單鞭打完,眼即注於中指角上,不可妄動。打披身錘,眼注於後腳尖。打肘底看拳及小擒拿,眼注於肘底拳上。打斜行拗步,右手在前,眼著於右手。打抱頭推山,兩手雖俱在前,而以右手為主,眼雖並注,而注於右手居多。打指襠錘,眼注於下。打下步跨虎,眼注於上。打演手錘,眼注於前,打回首錘,眼注於後。大抵上下四旁,某處當令,則眼神注於某處,此是大規矩。亦有神注於此,而意反在於彼者。此正所謂大將軍八面威風,必眼光四射,而後威風八面,處處有神也。打拳之道,本無此勢,而創成此勢,此即自無而有,何其神也,而況神乎 其神,何莫非太極陰陽之所發而運者乎。拳至此,已入室矣。動靜緩急,運轉 隨心,何患滯澀而無神情乎。

化也者,化乎規矩也。化之境有二:有造化,有神化。造言其始,化言其終。神化者,夫子七十,從心所欲不逾矩是也。打拳熟而又熟,無形跡可擬, 如神龍變化,捉摸不住,隨意舉動,自成法度,莫可測度。技至此,真神品矣。太極之理,發於無端,成於無跡,無始無終,活盤托出。噫,觀止矣!拳雖小道,所謂即小以見大者,蓋以此拳豈易言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