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鯨”險救援21小時
鯨魚滯留
天矇矇亮，海風習習。4月19日一大早，浙象漁03200船的船老大楊根和像往常一樣出海作業。朝陽慢慢升起，天上海鷗飛翔。春暖花開的季節，老楊心裡充滿了希望。
6時許，船開動不久。老楊發現距離岸邊800多米的地方有一片黑乎乎的東西，隨著這片“黑色”不斷拍打翻滾，浪花被高高濺起。他一驚，以為是漁船事故，便立刻駛去救人。可是當靠近些一看，老楊驚呆了：“黑體”突然噴出水來！原來這是一頭巨大的鯨魚。隨著潮水退去，鯨魚的整個背部慢慢露出水面，正在不停地扭動掙扎。
近年來，象山海域偶有誤捕或擱淺的海洋野生動物，船老大對於野生動物的保護意識和經驗都很足。出於本能，老楊大聲喊叫驅趕，試圖把鯨魚趕到深海，但鯨魚還是在原地擺動。老楊意識到：鯨魚再遊不到深水區，就要擱淺了，一旦擱淺，這龐大的身軀就面臨缺水的危險！事不宜遲，他馬上撥打漁政電話求助。
8時許，剛在“海上110”船艇值完班的縣海洋與漁業執法隊員馬孟華接到老楊的報警。接警後，馬孟華立即將警情彙報指揮中心，不顧通宵值班的疲憊，和同事前往鯨魚擱淺海域。“當時大隊組織了兩艘執法船艇共12名執法人員前往救援。”馬孟華說，到達該海域後，看到報警漁船守護在鯨魚外圍，擱淺鯨魚比想象中大很多，一小部分尾巴和背部露出水面，身體一直在水裡擺動，在原地轉圈，無法遊動。
執法人員立即聯絡相關漁業專家，諮詢後嘗試用漁船進行驅趕，讓其往深海遊動，助它脫困，但是失敗了。執法人員隨即執行第二套方案，嘗試用繩子套住鯨魚身體，將其拖帶至深海。隊員徐錦濤找來繩子，決定從尾部入手。“因為鯨魚尾部劇烈擺動，加上尾鰭較大，未能成功。”徐錦濤立刻轉到擺動幅度較小的頭部，放下繩子慢慢從頭部滑到身體中間，進行簡單固定後，往深水區拖拽，但由於鯨魚體積過於龐大，且水位慢慢下降，效果甚微。
“鯨”險營救
潮水慢慢退去。鯨魚的“真容”顯現：足足有20米長，像兩輛大卡車並排矗立，一片尾鰭比一個成人還要高。頭部的嘴巴足足有兩米多長，兩排巨大的牙齒似鍘刀一樣，下顎部位碩大的白色牙齒有三十多顆，上顎部位看不到牙齒（圖①）。
根據鯨魚的形狀和顏色，專家判斷其為抹香鯨。抹香鯨屬於國家一級保護動物，一般生活在海洋的深水區，很少會有正常活動的個體游到近岸，在象山海域比較罕見。
隨著水位越來越低，執法船艇無法靠近鯨魚，救援變得越來越困難，需往外圍深海域撤退。執法隊員決定留一艘執法船艇駐守該海域，時刻關注鯨魚狀態，一艘返回指揮中心彙報情況，並商量制定新的救援方案。
得知鯨魚擱淺且兩次嘗試救援失敗後，我縣當即成立鯨魚救援指揮部，聯合漁政、消防、漁業專家、民間救援隊、漁民等力量，準備水桶、遮陽網、棉被等救援工具，對鯨魚進行大營救。
中午時分，鯨魚已完全裸露在灘塗上。由於長時間的掙扎，它的體力幾乎消耗殆盡。加上長時間暴曬導致脫水，巨鯨的處境非常危險。“鯨魚一旦長時間擱淺，由於體重巨大會導致肋骨、內臟等受到損傷。特別是失去海水的情況下，大型鯨類擱淺的救護就更加困難。”一大早趕來的寧波海洋世界獸醫王致遠說。
時間就是生命。雖然當天的陽光照射不算猛烈，但是一陣陣海風吹在鯨魚身上，讓鯨魚表皮水分迅速流失。在專家建議下，漁政部門改變了救援方案，開始為鯨魚降溫保溼，保持生命體徵。於是救援人員圍在鯨魚旁邊，每人一個水桶，不停地就地舀水往鯨魚身上潑去，給鯨魚補水，使其身體保持溼度（圖②）。
鯨魚雖然不能動彈，但在救援人員的努力下，始終保持呼吸。時而可見其排氣孔噴水，並且伴有轟鳴的叫聲，有點像放大了的牛叫聲。但是可能因為其身體比較虛弱，叫聲顯得有點短促。鯨魚肚子很大，時而還會起伏，這說明它還在呼吸；彎曲的尾巴，還會小幅度擺動。為其保溼降溫，施救人員還為鯨魚搭設了一個圍擋蓄水。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鯨魚的狀態並不樂觀，表皮大面積皸裂，尾巴偶爾無力地輕微擺動……
大家潑水的頻次又不自覺地加快了許多，只為多增加一分巨鯨生存的可能。“我們已經對鯨魚進行了全身檢查和取樣，並在它的身上綁上浮標，為後續利用潮水幫助其迴歸大海作準備。”在現場施救的寧波魚人水生野生動物救護中心工作人員王亮亮說，這頭鯨魚在海里可能發生“迷航”，在通航繁忙的海域，鯨魚有可能因為周遭密集的電子訊號干擾，使其自身的導航系統出現錯誤。
“鯨”心動魄
抹香鯨的安危牽動了無數人的心。“好心疼，快快好起來，加油，大鯨魚！”“祝福它，希望能健康，繼續遨遊深海。”“永珍山海，大愛象山，希望出現奇蹟！”……鯨魚營救網上直播平臺上，無數網友留言祈禱。
石浦科技園區外海灘塗邊，越來越多的人前來觀看。從岸堤上遠遠望去，經過一片灘塗，便是鯨魚擱淺之處。脫掉鞋襪、捲起褲管，不少人一腳深一腳淺踩著灘塗靠近鯨魚。“空手徒步，膝蓋以下都會陷到淤泥中，用來打水的機動泵等救援裝備太重，根本沒有辦法抬進去。”縣海洋與漁業執法隊員徐錦濤說。
漁業、公安、消防和民間救援隊在內的幾十名救援人員，慢慢穿過這片灘塗。每邁一步都會深深陷入淤泥中，需花費很大力氣才能將腿拔出來再踩下一步。增援力量到位，大家合力挖深水槽，紮上柵欄，為鯨魚覆上毯子，以便更好地保溼和防曬（圖③）。
16時許，鯨魚躺在那裡，似乎一動不動，大家的心懸了起來。
17時許，隨著救援人員和檢測人員的努力，鯨魚又開始有了生機。第一個發現鯨魚擱淺的漁民老楊也參與到救援中。“心裡一直惦記著，想看看有沒有救活，或者自己還可以幫幫忙。”在救援的過程中，鯨魚還甩破了老楊的網具。 “只要鯨魚能救活，網具破就破了。我們世世代代都是吃大海飯的，應該要回饋它，我們每個漁民都有保護海洋生物的意識。”老楊說。
傍晚時分，終於開始漲潮，救援人員開始分批撤離現場。撤離前，救援人員為鯨魚套上“安全栓”，將鯨魚尾部小心翼翼地包裹上棉被，再套上繩子，以備漲潮後進一步救援。“晚上海水漲起來後，就得靠這個繩索進行拖拉，幫助鯨魚離開擱淺地。”救援人員分頭行動，期待“大塊頭” 能順利脫險回家。
“鯨”歸大海
“海水又漲了十幾公分，快了！快了！”19日19時50分，漸漸上漲的海水開始一點點靠近灘塗上的巨鯨。此時，這頭巨鯨的面板已大面積皸裂，急需回到大海的懷抱。
夜幕中，徐錦濤、馬孟華等縣海洋與漁業局執法人員坐在漁政船裡，不停地起身看看漆黑的海面，他們已整整“海漂”了10個小時。“一旦海水漲到最高位，我們就能再次開展救援，3艘施救船都已在海上待命。”馬孟華說。
22時左右，潮位高漲，基本可以覆蓋鯨魚身體。漁政部門組織7艘船抵達鯨魚所在海域，透過拖拽的方式將鯨魚拉回深水區。23時的救援畫面顯示，鯨魚已被拖動1000米進入深水區域，開始甩尾，激起了大片浪花，還不時出現噴水現象，鯨魚狀態逐漸好轉（圖④）。
4月20日5時30分，象山南韭山海域，水深有15米，距離擱淺地已有20海里。經過多方協商，大家決定嘗試放生（圖⑤）。這就需要把套在鯨魚尾巴上的繩子切斷，這也是整個救援過程中最危險、最讓人擔心的一個環節。鯨魚尾巴縱寬4。8米，稍微一甩，就會把船掀翻。執法快艇抓準時機，果斷迅速下手……這條擱淺的抹香鯨迎著朝陽遊向深海。“看著鯨魚在南韭山海域向深海游去，直到看不到它的身影，那一刻我們現場所有救援人員都很激動，一晚上的辛苦疲憊都沒有了，我想這也是人與自然和諧相處的一個體現。”守了一夜的徐錦濤說。
“這麼大的鯨魚救援還是第一次見。”浙江海洋大學教授趙盛龍表示，20米左右長度的抹香鯨估計是“古稀之年”，“之前在福建海域有過相關的抹香鯨記載，此前在浙江沿海大多是鯨鯊類救援，這是第一次出現大型抹香鯨。”他分析，這次象山半邊山海域的鯨魚擱淺，有可能是鯨魚因為受傷或者生命即將走向終點，身體條件不足以支撐其在遠海生存，於是在潮水的帶動下來到了近海。
自然資源部第二海洋研究所高階工程師翟紅昌則認為，受很多因素影響，這條時值壯年的抹香鯨本身健康條件較好，這也是救助順利的重要保障，也將極大提高其後續存活率。但對這種龐然大物來說，有些臟器損傷可能會過段時間才會體現，因此後續還要加強觀察，防止二次傷害，無論如何，這次救援都取得了階段性勝利。巨型鯨魚救助，頂級捕食者保育，生態文明建設，無論從哪一方面講，本次的救助都意義重大。
在救援人員的目送下，獲救的抹香鯨迎著朝霞迴歸大海。 （通訊員 倪建泉 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