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錄：生完二胎，我和親媽決裂了
01
自從2015年夏天我爸走後，我媽突然瘋狂痴迷上一件事，催我生二胎。
到什麼程度呢，我吃飯的時候，她會說，這人啊，只能多不能少，人多吃飯才香；大女兒心心鼓搗玩具的時候，她會說，孩子少了孤單，再有一兩個給她做伴就好了；恨不得晚上睡覺時，她會偷偷拿走我床頭櫃的TT，再體貼地把心心帶到她房間。
其實對於我媽催我生二胎的執念，我完全理解。她和我爸雖不是家裡的獨生子女，但他們都是家裡的獨姓。
我媽是我姥姥改嫁後帶到姥爺家的，我爸是我二婚的爺爺娶了奶奶後生下的。家中兄弟姐妹雖多，但沒有一個是同父同母的血親。
基於這個共通點，我爸媽婚後格外惺惺相惜。生下我哥後，計劃生育開始實行，我爸作為村裡的公辦教師，為保飯碗只得放棄再生的念頭。
我哥二十歲那年應徵上市裡的消防員，在一次救火任務中犧牲。此時我爸已經45，我媽43，承受了白髮人送黑髮人的痛苦後，他們當即決定再生一個孩子。
兩年後，我出生。
記憶中，我媽總是提前幫我安排好一切，精細到每天穿哪件衣吃何種飯，跟哪種人交朋友。
從小我就知道，我的家庭跟別人不同，所以我一直都是乖乖女。按著爸媽給我鋪好的路一直走到師範畢業，回市裡當一名小學老師。
彼時，我媽已年近七十。
02
第一次對我媽有忤逆心思，是在我的婚戀上。
那天晚飯，我正跟一盤紅燒排骨做鬥爭，我媽盯著我瞄了兩眼，抹了抹嘴邊的油，不經意地開口，“吉虹，你也老大不小了，該找個男朋友了。”
我正含著一口排骨在喉中，聽我媽冒出這一句，差點沒嗆死。她接下來的話更讓我大跌眼鏡，“娶你不要彩禮，但婚後必須住我們家，孩子得隨你姓吉。”
吞下香噴噴的肉，我忍不住懟她，“媽，大清朝早亡了，您還擱這招上門女婿呢。”
她也不生氣，撇撇嘴，兩隻小眼睛冒出精光，“誰讓我有這個條件呢。”
“是呀，我差點都忘了，我們是/lie/shi/家/屬”
話一出口，我就後悔了，我素未謀面的哥是我們家禁 忌。果然，我媽立馬低下頭，眼圈霎時泛了紅，我爸端酒杯的手也是一頓。
反駁的話在嘴裡打了幾個轉，硬是被我生生嚥了下去。
我以為我媽提的條件沒人敢答應，結果沒兩天，還真被她物色到一個拎到我面前。
幾個回合下來，我也差不多摸清了那個男孩的底細。
男生叫吳迪，跟我是同校老師。他家住在下面小鎮，長我三歲，家有三兄妹，他在家排行老二，不上不下的不招父母待見，傳宗接代的重擔有他哥兜著。
所以做上門女婿這事，他甘之如飴，他父母也全無意見，畢竟娶我能省下一筆不小的禮金呢，這門買賣很划算。
最重要的是，吳迪性格溫軟，很能包容我的小性子，我和他情投意合，心心相印。所以這婚結得相當順遂。
03
婚後，我和吳迪兩人的小日子，過得蜜裡調油。唯一的不和諧來自我媽。
我和吳迪在學校上課站了一天，有時累得腿都是軟的，回到家就想怎麼舒服怎麼來，能坐著決不站著，能躺著決不坐著。
我瞭解我媽，大部分時間還能硬撐。可吳迪就有點難了，我媽看他窩在沙發裡癱著，臉馬上拉起來，像禮儀師一樣教導他，站有站相，坐有坐姿，一個男人，任何時候都得把腰板挺直溜嘍。
吳迪開始一臉懵，隨口答了句，這樣才舒服。我媽那雙小眼睛馬上眯起來，在她跳腳前，我第一時間出來順她的毛兒。
更要命的是，我媽還要求吳迪在家入廁不能用站的姿勢，手紙不能超過六段，我這個親女兒都看不下去了，卻也拿她沒辦法。
吳迪憋屈地跟我抱怨，不能站著撒尿，我還是個男人嗎？我只能用犧牲自己的方式證明他不僅是男人，而且還是個厲害男人。
虧得吳迪不是小心眼的人，懂得隱忍謙讓，不然，我這塊煎餅夾在他們中間非得煎糊了。
這種日子一直持續到女兒出生，我媽自告奮勇地給她起名吉韻心。
添丁進口是大喜事，滿月宴我和吳迪提倡節儉，原只想請親朋好友簡單慶祝一番。
我媽死活不同意，拿出一哭二鬧三上吊的絕活，眼淚鼻涕流滿臉，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斷斷續續地哽咽著，“我們老吉家二十多年沒有孩子，這好不容易得一個怎麼也得大辦一場呀？就是讓我馬上去死也瞑目了。”
看著她滿頭的花白頭髮，我再多反對的話也說不出口。
吳迪心軟，小聲徵求我的意見，“大辦就大辦吧，只要媽高興。再說她也是真心喜歡心心才這樣。”我有自己的顧慮，但看我媽目前這情形，也只得無奈同意。
04
宴席那天，我媽穿著綠色綿綢上衣，火紅色闊腿褲，抱著心心穿梭在賓客間，儼然一隻翩翩起舞的花蝴蝶，出盡風頭。
吳迪三嬸沒話找話，扒拉著孩子看了一眼，跟我媽搭訕，隨口問了句，“孩子叫啥名呀？”那一刻我媽像一隻驕傲的鬥雞，無不自豪地大聲回她，“我孫女叫吉韻心，我起的，好聽吧。”
三嬸頓了半晌，喃喃道，“咋不跟咱姓吳呢？”
隨即周圍一片死寂，料想婆婆沒把孩子姓氏的事跟大家明說，最怕空氣突然凝固的尷尬。還好吳迪反應快，他笑著走過來，對著我媽喊，“媽，虹虹說孩子該吃奶了，你抱過去讓她喂兩口。”隨即跟大家舉杯共飲。
這就是我不願大操大辦的原因。雖說現在孩子跟母親姓的也有，但畢竟不是主流。吳迪待我和家人可以說毫無挑剔，如果因為姓氏問題，讓他在眾人面前被人嚼舌根，我對他會有愧疚感。
好在吳迪並不計較，還反過來安慰我，“無論孩子姓什麼，都是我們愛情的結晶，我一樣愛。”
本來我擔心我媽的身體，想在休完產假後請個保姆再去上班，被我媽拒絕了。她說，我就喜歡養孩子，你再生一個，我照樣一起給你養好了。
我只當她在說笑，回了一嘴，我想生也不允許呀。我媽突然認真起來，只要你想生，罰款我來出。
我笑她魔怔了，並沒當回事。
05
2014年暑假在家，吳迪跟我商量，他想辭職學做模具，老師這個職業看似穩定，收入實在太低。我大力支援，年輕人就要努力闖一闖。能闖出一片天固然好，闖不出來，也長了見識，豐富了閱歷，怎麼都不虧。
我媽知道後，第一個跳出來反對，這麼好的工作，多少人削尖了腦袋想擠進去，你別身在福中不知福。
這次我們不想再聽我媽的擺佈，他們那一代想著安穩，可我和吳迪作為新時代年輕人，想挑戰自主創業。吳迪第二天就收拾行李去了佛山，他有同學在那邊發展得相當好。
我媽知道吳迪先斬後奏，一氣之下，把心心丟給我，撂下狠話，不吃老人言，吃虧在眼前。翅膀硬了想單飛，那孩子你就自己帶吧。
幸虧是暑假，不然我哭都沒眼淚。僵持了幾天，我媽見事情已成定局，只得嘆氣重新接過心心。
吳迪頭腦聰明，又勤奮好學，一年多的時間就另起爐灶，訂單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越來越厚。
就在我們的小日子越來越紅火時，意外再次降臨。
2015年暑假的一天，我爸像往常一樣去小區人工湖邊晨練，救起一位落水兒童後，再也沒能上岸。
我媽得知訊息後，忍不住唸叨，我早跟他說好好在家待著，非不聽，非……話沒說完，就暈倒在地。
厚葬我爸後，我媽突然變得異常安靜。
06
安靜一段時間後，我媽對我生二胎產生了強烈的執念。她不僅要求我生，還要求必須生兒子。
我內心很排斥，感覺自己被當成了生育機器，來為吉家傳宗接代。熟悉的人知道她是我親媽，不知道的還以為這人是我婆婆。
吳迪一直勸慰我，說媽這輩子不容易，青年喪子，老年喪夫，已經承受了生活給她的太多磨難，讓我體諒她，順著她。甚至給我支招，生孩子這事兒先應承下來，我們自己做好措施就行。
我別無他法，只得照做。不成想，我的鬆口，卻把我媽的控制慾和貪慾撕開更大的口子。
她又提出新的要求，二胎兒子生下來，姓吉。如果吳迪介意，就把心心改成吳姓。我的三觀再次被我媽刷出新的記錄。
吳迪並不在乎孩子的姓氏，我卻為他打抱不平，也為心心擔憂。
自從吳迪來我家，處處受我媽的壓制，可他依然寵我愛我，愛孩子，努力掙錢，如今年薪六十萬還多。
如果被逼生兒子，被迫改女兒姓，我和吳迪都不能接受。心心已經5歲了，她也有自尊，如果被幼兒園老師或小朋友問及改姓，叫她如何作答。
我媽看我態度堅決，一屁股跌坐沙發上，再次嚎啕大哭，邊哭邊捶沙發，嘴裡唸唸有詞，“老吉呀，我是造了什麼孽，養大的女兒成了白眼狼，聯合外人欺負我這個老婆子。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不如早點去找你。”
對於這樣的場景，我也見怪不怪，一哭二鬧三上吊嘛，早就被我媽玩得溜溜的。等了好一會兒，客廳沒動靜，我四處找了找，發現心心在床上睡覺，就是沒見到我媽，心有些慌。
出門找，在我爸溺亡的地方，我媽傻愣愣地站在水邊，腳脖子都沒進水裡，我嚇得魂不附體。兩步衝上前把她拉了回來，沒想到這次她會動真格的。
07
我再次妥協，答應生二胎，但二胎性別不許有異議，姓什麼也得從長計議。我媽也適可而止，見好就收。
從此在飲食上，我媽總是拿出一些黑乎乎的湯湯水水，逼著我喝，說是調理身體。要不是有一次她說漏嘴，多喝點，喝了生兒子，我還被矇在鼓裡。原來這些東西，都是她不知道從哪得來的生兒子的偏方。
我的肺都快氣炸了，這還是親媽嗎？都是些沒科學依據的土方子，吃了也不怕毒死我。
畢竟是親媽，氣歸氣，生活還得繼續。
轉眼二胎全面開放，我也順利懷了孕。四個月過後，我媽幾次三番催我去鑑定胎兒性別，都被我拒絕了，並撂下狠話，別逼我，不然我不生了。
我媽只得忍著。
十月懷胎，我如願生下一個男孩兒。後來聽查房護士說，我媽得知我生的是男孩後，七十幾歲的老人竟高興地在醫院走廊上又蹦又跳，惹得旁人直笑她老來瘋。
剖腹產需住院七天，我媽說照顧不過來，心心被送到奶奶家，吳迪臉色一直陰沉著。我沒在意，想著回家就可以把她接回來。
回家後，我催吳迪接心心回家，吳迪卻告訴我，心心被我媽送到了婆婆家，她還當著婆婆和心心的面說，這孩子她不養了，以後就留在吳家。
我氣得傷口痛。咋就攤上個這樣的媽？
她的小心思，我一猜就透，把心心送走，男孩理所當然就跟我姓吉了。我覺得於情於理，都太自私，做人要厚道。所以在半個月複查時，我和吳迪帶著孩子去醫院直接辦了出生證，孩子姓吳。
我能猜到我媽知道這件事後肯定會跟我再鬧騰，可事已成定局，她再鬧也改變不了什麼，這次我不想再妥協。
我的一次次妥協換來她的變本加厲。我已經想好了，把心心接回來，以後兒子我來帶，她的老我來養，但我的家我也要自己做主，我的後半生我也想自己操控。
也許我做出這個決定，很多人會罵我不孝，罵我自私，但這是我再三權衡後做出的抉擇，如果不這樣，我真的不知道怎麼辦了。
文/玉林兒（小風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