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繪卷水滸傳》——第61回 魔王·後篇
文:森下翠
圖:正子公也
翻譯:董一撞
渭水呈東西走向,覆蓋著淡黃色的黃土高原。泛黃的灰色水流滔滔不絕。春霞的天空之下,河流與大地交融在一起,其界限也並不清晰。遠處隱約可見有老漢在划動漁船。
敕使宿元景憑欄眺望著沒有盡頭的風景。
對於即將迎來花甲之年的他來說,乘船旅行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作為欽差大臣,接受各地官僚們的盛情款待也很麻煩。但在朝廷當中,與蔡京、童貫這些奸臣或是高俅這種俗人相比,宿太尉顯然更負盛名。
宿元景想起了在峽州時同應科舉——現在已經成為故友的同窗。據說他年輕時便辭去了朝廷的職務,現在以詩文和繪畫為樂,悠然自得地生活著。對於這位眼神溫和的老朋友,宿太尉打心裡感到羨慕。雖然他整日與操縱天子為政的奸臣們進行著無謂的爭論,努力想要重建國家,但這反而暴露出整個國家體系的侷限性。官僚的引退年齡是七十歲,不過自己可能已經活不到那個年紀了吧。
「但是,絕不能坐視不管。」
如果他離開了,朝廷就會完全被蔡京等人所左右。外有夷狄虎視眈眈,內有經濟崩壞的憂患,不能為了一己私慾而放棄國家和人民。
宿元景思考片刻,從欄杆旁回到了船艙之中。這時,有一個人影正向這邊靠近。是來風陵渡迎接御使的華山道士。據說,他非常熟悉附近的水域,是來擔任水上嚮導的。
“只有今天能看到對岸。”
道士指著河流的彼方。
“再行進下去,河面會變得更寬,看不到岸邊,也沒有人家,晚上的時候,會有種在夜空中前進的錯覺。”
道士的眼裡也帶著一絲黑暗。
河的寬度,正如道士所說那樣,變得越來越寬。船離岸邊越來越遠,偶爾能看到的漁船也很快便消失得無影無蹤,能看出來移動的只有天上的鳥和在水面上跳躍的魚。
天色漸晚,淡黃色的殘日在霞光的另一邊落下。宛然一副勾人鄉愁的晚春美景。宿元景抬起頭,目送著飛鳥遠去。不知從哪裡傳來了猴子的鳴叫聲。宿太尉突然想寫一首詩。
黃昏降臨河面。沒過多久,連身旁道士的臉都看不清了。船被黑暗籠罩著。四周的混沌之中,只能聽見水聲在迴響。
宿元景嚇了一跳。但是,他一時忘記了吩咐人點亮燈籠,只是一直眺望著無邊無際的黑暗。
“咦?”
宿元景將目光聚焦在黑暗中的一點。
“怎麼了?”
“好像有火光?”
“不會吧,這幾百裡內都沒有人住。”
“不,我確實看到了。”
“那麼……”
道士笑道。
“這種在夜晚徘徊的,大概是魔物、幽鬼之類的吧。”
“快到了。”
從黑暗中歸來的石秀對船上的張順說道。蘆荻鬱鬱蔥蔥的河岸上,隱藏著幾艘小船。石秀一步跳上了船。
“李俊他們呢?”
“看來沒錯,我們也過去吧。”
張順把船推進了水中。
“黑漆漆的,不會出問題吧?”
“閉上眼睛也沒事。”
張順笑道。
“如果是哥哥的話,睡覺的時候也能掌舵。”
“那我就放心了。”
石秀倚靠在船緣上,仰望著稀疏的星空。除了不可靠的星光,四周的水和大地都被染成了一片漆黑。看著眼前毛骨悚然的景色,『拼命三郎』的心情反而激動起來。
吳用想出的計策,是劫持欽差大臣的船,用他的話來說,就是“借來船和衣服”,再化裝成欽差一行進入華州。為此,石秀等人提前帶領船隊在水上埋伏。
“吳用老師的計策總是能給人驚喜。”
石秀沒聽到張順的回答,轉頭向船尾看去。張順正伸長脖子,屏息凝視著遠處的黑暗。
“怎麼了?”
“你沒聽見尖叫聲嗎?”
“尖叫?”
石秀側耳傾聽。
除了拍打到船緣的海浪聲,並沒有聽見其他聲音。正當石秀想這麼說的時候,張順小聲嘀咕起來。
“就是那個……”
遠處隱約傳來了人或是猛獸的叫聲,又像是女人的悲鳴聲。那個聲音拖著長長的尾巴,消失在夜空之中。
兩人在黑暗中互望了一眼。
划船的嘍囉為了驅邪搓了搓牙齒。
“那個——是猴子吧?”
石秀說道。
小船滿載沉默,在漆黑的水面上繼續滑行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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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
河面上飄蕩著白色的霧靄。天空一片灰白,連岸邊的樹木也被染成了灰色。
載著敕使的船,帶著一支護衛船隊,慢慢地在河中行進。
船頭站著一個黑衣道士。他迎風掀起道服的下襬,望著茫茫的渭水。
「差不多了吧……」
道士轉過身來,向宿元景的隨從走去。
“很快就能從左手邊看到支流,離華山已經很近了。”
隨從向道士點了點頭,船員們也互相通報了訊息。不久,支流出現了。河面的寬度連渭水的一半都不到。但是,這並不影響船隻的航行。船隊慢慢地駛進了支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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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奇怪。”
童猛望著逐漸朦朧的河面喃喃說道。
“哥哥,怎麼這麼晚還沒到?”
一旁的童威也踮起腳尖,舉起手向遠處望去。預計在凌晨出現的船隻遲遲不見蹤影。按照計劃,本應該配合張順船夾擊敕使從川上駛來的船隊,並奪取需要的東西。但是,船隊始終沒有出現,不久,張順和石秀率領的船隊出現了。他們注意到了遠處正在揮手的童威。
“敕使的船去哪兒了?”
童威向坐在船尾的李俊問道。在這種像平原一樣平緩的河流上,如果有舉著旗幟的船隊經過絕對不會被錯過。
李俊閉著眼睛端坐在搖晃的小船上。那雙眼睛緩緩地睜開了。
“之前調查的時候,發現途中有一條支流。”
童家兄弟面面相覷。兩人很快就明白了『混江龍』話裡的意思。
“注意到我們的埋伏,然後改變路線了嗎?”
“老大——”
李俊握住船槳,站起身來。
“我們去追吧。”
小船在一片銀白的河面上,像離弦的利箭一樣飛馳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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敕使的船靜靜地在支流上前進。
宿元景起床後才知道自己進入了支流。從渭水往南的支流行駛,就會發現華山並不算遠。但是,宿元景還是感到了些許不安,於是默默走出了船艙。河面雖然變窄了很多,但岸邊荒涼的景象絲毫沒有改變。
“那邊就是華山的方向。”
不知什麼時候,帶路的道士來到了宿太尉身旁。道士伸出手,指了指朦朧的西方。
“馬上就能看到了。”
宿元景在霧靄中尋找著山影。但他找到的東西並不是山。
“是人。”
岸邊有四五騎人馬正追逐著船隊。從服裝上看去,像是官家的人。
“等等!請等一下!”
領頭的男人大聲叫著。因為河面很窄,船和岸邊的距離很近,以至於官吏的話清楚地傳到了宿元景等人的耳中。
“我們是華州的使者!”
男人一邊說著,一邊騎馬衝進了河裡。
宿元景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馬在水上飛也似的跑著,逐漸接近自己所在的船隻。不過一瞬之間,官吏們已然越過船緣,站在甲板之上。
在無言的宿元景面前,使者和隨從們泰然自若地行著禮。宿元景呆呆地盯著他們的臉。旁邊的道士好像早已知道了一切。
宿元景覺得自己必須要說些什麼。眼前這些傢伙,絕不是一般人。宿太尉正想問些什麼——但他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使者注視著宿元景,在他開口之前,伸出手指向身旁的道士。
“這個人不是華山的道士,我們在風陵渡發現了一具道士的屍體。一定是這傢伙殺死了真正的領路人,然後代替了他的身份!”
宿元景回視著身旁道士。
道士微微地歪了歪腦袋。
“殺了他?我只不過把他打暈而已,殺了他的人可不是我喔!”
“抓住他!”
使者喊道。四個隨從拿起繩索逐漸向道士逼近。道士脫下道服,在船艙上一躍而起。
“是『八臂哪吒』項充嗎!?”
古時曾有一位名為“哪吒”、三頭六臂的童子戰神。『八臂哪吒』的能力大概比六臂的戰神還要強大。
化身為道士的『八臂哪吒』項充甩開窮追不捨的隨從們,向船頭奔去。追趕過來的隨從紛紛扔出了繩子。繩子像活蛇一樣在空中盤旋著向項充襲去。同時,項充的手微微轉動起來,放出了數枚閃亮的物體——是飛刀。無數的飛刀在一瞬間射出,把將要纏住項充的繩子切割成了上千段。隨後,飛刀命中了四名隨從的眉心。僅僅一瞬之間,四個隨從便暴斃在甲板之上。
項充在眾人的注視下立在船頭。所有人都能看出他想跳進河裡逃走。率先行動的是使者——使者像風一樣地在甲板上奔跑著,他的速度很快,步步逼近正手舞足蹈準備跳入河中的項充。他的動作彷彿一隻野獸。項充也被嚇了一跳,停住了腳步。下一個瞬間,一隻飛刀向使者的臉頰襲去。使者空手抓住飛刀,將其扔到一旁。飛刀像洩氣的硬糖一樣落到了地上。
項充的臉上露出了狼狽的表情。使者將雙手伸向他的脖子。但是,項充卻像影子一樣在他的兩手之間穿過,從欄杆之間飛了出來。
使者看向河裡時,河面上連波浪都沒有留下,『八臂哪吒』的身影已經消失了。
“那個人是覬覦奉納寶物的盜賊,差點中了圈套!”
使者就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一樣,整理好衣冠,回到了宿元景身邊。然後,他把嘴貼在不知所以的敕使耳邊,小聲說道。
“敕使殿,告訴您一個不得了的秘密,有一個可怕的陰謀在等著您。”
眼前發生的情景非常怪異。宿元景在使者的引導下,跟著走下了船艙。
一進入艙房,使者就反手關上門,把宿元景推倒在床鋪上。窗戶很小,房間裡很暗。
“你要幹什麼——”
宿元景想要站起身來,但身體一動也動不了。
“你要加害欽差大臣嗎?”
“所有人都會以為這是華山道士做的事。”
“船上的人都知道……”
“不用擔心。”
使者的臉上浮現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
“我會把他們全都殺掉的。”
他的手上握著一把鋒利的短劍。
“貴人的心肝是最好的良藥。”
短劍直逼宿元景的胸膛。
這時,一陣衝擊襲擊了船頭。
船大幅度傾斜,宿元景身上的枷鎖也被衝擊震開。宿元景推開假使者,跑到門外。宿太尉剛一走上船艙時,被突如其來的太陽光晃得一陣暈眩,踉蹌了一下。從他是耳中傳來了男人們叫喊的聲音。
“船擱淺了!”
本以為深度足夠的河流突然變淺,陷進泥水的船隻動彈不得。是嚮導的假道士故意把他引到淺灘的。但更令人驚訝的,是眼前的景象。
“看那裡!”
其中一個水手指了指岸邊。在那裡能看見一陣金色的波浪。蠢蠢欲動的同時像小船蜂擁而來。撕心裂肺的嚎叫聲響徹著整個天空。
“是猴子!”
金色的波浪化為無數金色的猴子。猴子們重疊著遊過淺河,一個接一個地跑上船,向敕使一行襲來。眨眼之間,船隻便被猴群覆蓋,人們慌亂地四處逃竄。
宿元景呆呆地站在那裡。
像是做夢或看戲一樣。
到底發生了什麼,為什麼會有這樣的事情?
“金鈴吊墜!”
那是他的使命。如果被賊人盯上,能想到的理由只有這個。宿元景向收容寶物的船倉看去,他的眼中突然飛進了什麼異樣的東西。
看起來像是一隻巨大的猴子。是一隻臉上塗彩,手持團牌和標槍的猴子。『飛天大聖』踢散了護衛計程車兵,打破了船倉的門。同時,『八臂哪吒』從船倉裡飛出。
“太慢了,李袞!”
『八臂哪吒』項充的手上抱著一個金鈴吊墜。黃金飾物在朝陽下閃閃發光。兩人相視而笑,推開擋在一旁的衛兵和隨從,朝船緣走去。
“不要讓他們跑了!奪回金鈴吊墜!”
宿元景在混亂中大叫。他的身上也纏著許許多多的猴子。
魔人逃走了。追上去的隨從們紛紛被飛刀和標槍擊退,猴子們也攔在中間。
宿元景發出呻吟。
前路被露出獠牙的猴子所阻擋,背後是企圖攝取自己心肝的怪人。怪人一邊徒手撕碎眼前的猴子,一邊衝向宿元景。官服散亂,衣冠飛舞,蓬著一頭亂髮步步逼近的巨漢,不知是幽鬼還是惡魔。
宿元景被猴子們推倒在甲板上。
不知不覺間,敵人的身影越來越多。不僅僅是猴子,還有一些戴著畫有奇怪標記的黃色頭巾計程車兵也陸續登上船,襲擊了船員們。意識逐漸模糊。在混亂的視野中,短刀閃閃發光。
“安心點,不要害怕。”
猴子四處亂竄著,怪人一把按住了宿元景的身體,透過錦衣摸索著對方肝臟的位置。在輕蔑的嘲笑聲中,短刀被揮了起來。
「神啊——」
宿元景在心中祈禱。
「華山的神啊,救救我吧!」
祈禱的同時,襲來了一陣微風。一支箭矢射中了怪人剛剛抬起的手臂。
“誰?”
怪人瞪大布滿血絲的眼睛,朝箭頭飛來的方向看去。岸邊出現了新的軍勢。不是官軍。他們舉起的是梁山泊和少華山的旗幟。站在最前面的是宋江,放箭的人正是花榮。他們不知道戰場上發生了什麼。但可以肯定的是,欽差大臣一行正在和一群妖孽一般的傢伙正在爭鬥。
“快去救敕使殿下!”
宋江大聲叫道。
敕使的船位於河的中央。雖說是淺灘,但水流量卻相當的大。男人們一個接一個地跳進河裡。張順、童威、童猛等水軍頭領,一瞬間便遊了過去,靠在船緣的一邊。此外,李俊、石秀、李應也駕駛輕舟,載著武松、陳達、楊春以及少華山計程車兵緊隨其後。
襲擊宿元景的怪人、覬覦金鈴吊墜的猴子和妖兵、想要阻止的官兵和新加入的梁山泊軍混在一起,戰場變得混亂不堪。
妖兵不管怎樣斬殺,數量也絲毫不會減少。即使倒下也能再爬起來,即使失去了胳膊和腿,也絲毫沒有膽怯的樣子。
“奇怪。”
李應對一旁戰鬥的武松說道。李應的飛刀百發百中,每次都能命中妖兵們的要害。但是,本已被打中眉心、貫穿心臟計程車兵們,卻泰然自若地站了起來,重新回到了戰鬥的行列之中。
“我不認為他們是人類。”
武松也感覺到了戰場上異樣的妖氣。
「魔王?」
武松馬上意識到襲擊船隻的金色猴群便是在華山見到的魔王手下。使用標槍的魔猿正是『飛天大聖』。如此一來,領頭的魔王也有可能身處於這場戰鬥之中。武松迅速移動視線,一個男人飛躍而來。是那個穿著被猴子撕碎的官服的怪人。在這場人和魔物交錯的混戰中,那個怪人正抬著宿元景的身體,風一般地奔跑著。武松追了上去。把怪人逼到了船尾。
怪人覬覦著欽差大臣那副妖媚的模樣,非比尋常。他的身上散發著極為異樣的妖氣。
“你就是魔王嗎?”
“魔王?”
男人的臉上掠過一抹不祥的笑容。
“沒錯。我就是魔王——”
下一個瞬間,男人的頭顱應聲炸裂。鮮血四濺,失去頭顱的身體仰面倒在了甲板上。
“先別高興喔——”
聲音從天空的另一邊傳來。那是宛如雷鳴般迴響的聲音。人們一齊向天空中看去。
一個黑衣人正站在桅杆上。睜著皎潔發光的眼睛,一頭在江風中飛舞的亂髮,脖子上掛著一枚流星錘,手上握著御賜的金鈴吊墜。
“想見魔王嗎?”
起風了。
“想見魔王嗎!?”
黑衣男乘風降落在甲板上。
“吾姓樊,名為瑞,人稱『混世魔王』!”
他的身旁站著兩個身著異裝的男人。
傳聞魔王有兩個使者,一個叫項右使,另一個叫李左使。所謂項右使,即『八臂哪吒』項充,手拿獅麵糰牌,背上有二十四把飛刀。李左使便是『飛天大聖』李袞,同樣手持獸麵糰牌,揹負十八條標槍。猴群、妖兵聚集在他們的身邊,像儀兵一樣圍著魔王。
『混世魔王』樊瑞瞥了一眼腳下失去頭顱的遺體。
“這傢伙不過是被迷惑於妄想不死的太守所僱用,為仙藥痴狂的俗人罷了。”
“仙藥?”
武松抬頭看著混世魔王的臉。
“少女的血,和尚的精,貴人的肝,都不能成為不死的仙藥。愚蠢的男人!”
魔王嘲笑道。但是,他的眼神,和剛才那個被殺的怪人,並沒有什麼不同。
“你不也是迷戀財寶的俗人嗎?”
“我掠奪財寶,只不過是為了讓世人知道『混世魔王』的力量而已。”
魔王張開雙臂。猴子和妖兵齊聲吶喊。
“跪下!畏懼『混世魔王』的力量吧!”
“別高興的太早了!”
陳達跳了過來。石秀、童威、童猛緊隨其後。
“等等!”
李俊還沒來得及制止。
魔王抽出懸掛在脖頸的流星錘,向天空扔了出去。流星錘一下子增加成好幾百個,旋轉著砸向陳達等人。猴子和妖兵紛紛向倒下的人們湧去。戰鬥再次開始。向梁山泊和官兵發起襲擊的猴子和妖兵的數量似乎越來越多。怒吼、悲鳴和魔王的嘲笑聲此起彼伏。
“走吧——項充,李袞!”
『混世魔王』樊瑞轉身離去
剛剛被李應喚醒的宿元景大叫起來。
“金鈴吊墜……!!”
如果皇帝賞賜的寶物被奪走的話,宿元景就會失勢。但是,他的吶喊已經沒有任何作用了。如果他被趕出政界,朝中就只剩下阿諛奉承的庸俗之輩和貪得無厭的奸佞之臣了。
「難道……」
這就是蔡京、童貫、還有其他與他疏遠的人密謀的計劃嗎?
“拜託了……”
宿元景抱住了身旁的李應。
“不要讓他們帶走金鈴!!”
欽差大臣的聲音響徹甲板。李應一邊保護著宿元景,一邊將飛刀扔向遠去的魔王。但是,李應的飛刀被項充的飛刀彈飛,落入了河中。
“如果違反了敕令,就回不去了嗎?”
魔王回頭望著宿元景,拔出了寶劍。
“那就去死吧!”
魔王吶喊的同時,整個河面都為之顫抖。船隻像樹葉一樣劇烈地搖晃著,水面也嘩嘩地沸騰起來。有什麼東西卷向天空,形成巨大的波浪襲擊了船體。
人們四處逃竄,一個接一個地失足落水。
李俊抬頭望著破碎的海浪。水花像千萬條刀刃一樣襲向船頭。李俊一動不動地注視著巨浪。
魔王把劍刺向天空。那聲音中彷彿包含著驚濤駭浪,震撼了人們的靈魂。
海嘯的威力連自幼在潯陽江長大的童氏兄弟也感到了戰慄。船體受到巨浪的衝擊,從中央分裂成兩半。
兄弟倆在即將淪陷的船上做好了姿勢。再這樣下去,一定會和船一起沉沒。只能跳進水裡。
“走吧!”
在二人從開始下沉的船緣跳入翻滾的河流中的瞬間,李俊伸出手抓住了他們。
“老大,不行了!”
童威大叫起來。漫天的波浪,彷彿獠牙一般向船隻襲來。腳下已然崩塌,木材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破碎了。人們的身體紛紛被拋向空中,消失在漩渦之中。為了在不斷湧入的水流中游動,童威盡力地舞動著手腳,但身體卻像凍僵一樣無法移動。李俊的手臂也被牢牢地定在原地,無法呼吸。
已經到極限了,會死——就在這時,童威拼命向外伸出的腳好像踩到了什麼。
回過神來的人們相繼睜開了眼睛。
他們的腳各自都踩在甲板上。並沒有水。船也沒有壞掉,依然漂浮在河面上。
沒有波浪,沒有水流,什麼都沒有。明媚的陽光照耀著水面。在河裡,跳入水中的官兵一個接一個地撓著腳浮上水面。甲板上,確實連一點積水都沒有。
誰都在想,到底發生了什麼。不僅僅是海浪,連散開的猴群和妖兵的身影也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飄落在人們身上的東西。拾起來一看,都是剪好的白紙。都剪成了人的形狀,頭部畫有和妖兵一樣的記號。
魔王的臉色頓時大變。
船頭上,飛舞的紙人偶中,站著一個道士。
身穿華山道服,佇立在河風中的小小身影,乍一看像個孩子。但是,他發出的聲音卻是一個嘶啞的老人的聲音。
“是誰打擾了我的睡眠?”
“無醉——”
魔王的眼中充滿了殺氣。
是這個道士打破了魔王的幻術。
「華山的長老,無醉道人?」
武松想起了無涕道人在華山提及過的名字。據說是掌握了睡功之法的仙人,幾個月來一直在睡覺。這樣能夠培養內力、越睡越年輕。
傳說中的睡仙只有孩童般的身高,面頰像嬰兒一樣稚嫩。但他的下巴上蓄著的白鬚和長長的眉毛,訴說著這位道士經歷過的真實歲月。
老道士帶著以無涕為首的華山八仙慢慢走下甲板。
“就是你嗎?”
長老半閉著眼睛向魔王看去。
“好久不見,修行有進步嗎?”
魔王什麼都沒回答,把金鈴吊墜扔給了一旁的項充。它的身體飛出三丈之高,流星錘捲起了旋風。同時,老道士的身體也輕飄飄地浮了起來,像燕子一樣輕盈。流星錘在他的腳邊摔得粉碎。魔王滿懷殺心的招式,被老道士用行雲流水般地動作一一躲開。彷彿有無比強大的力量從他身上迸發而出。小小的身體滿載著無窮的力量。
魔王念著奇怪的咒語,飛到半空之中。用時,捲起了一陣黑色的風暴,在迸發的妖氣之中,魔王釋放了所有的力量。有船在靠近。這次,不是幻術,而是來自河對岸的真實觸感。
同時,老道士將手中的拂塵甩向空中。
魔王的身體就像此前飛出的流星錘一樣,被緊緊地釘在了空中。魔王發出呻吟,睜大布滿血絲的眼睛,瞪著長老的臉。拂塵再一次被甩動起來。同時,魔王像斷了線的風箏一樣墜落下去,摔到甲板之上。
“華山天羅九陣!!”
無醉長老高聲命令道。
“可是……”
華山八仙的情緒似乎都有些動搖。天羅九陣只有集齊九仙人才有效力。缺少了無聽道人而形成的漏洞,還沒找的新的人選來填補。
“有我無醉在此。”
“好!”
師尊的話讓華山八仙振奮起來。
“為無聽師兄報仇!”
道士們很快就圍繞混世魔王組成了天羅陣。魔王在變幻自如的網陣之中迷失了道路。天羅陣不會放出其中的任何東西,也不會讓任何來自外界的東西進入。
“魔王啊,毀滅吧!”
道士們的聲音在河面上迴盪。
這時,『八臂哪吒』把金鈴吊墜扔了出去。寶物隨即落向河中。長老連忙丟下魔王,往船緣跑去。他快速飛向河面,抓住了黃金飾品。
『八臂哪吒』藉機救下魔王,和『飛天大聖』一起跳入了河中。河面上生成了巨大的波浪,三個人的身影也就此消失。只剩下五、六隻猴子哭喊著追隨主人逃走。
河面上,只剩下一片空虛的寂靜。
“方士之術……”
長老瞥了一眼泛起水泡的河面,收起了拂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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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請解釋一下。”
宿元景站在渭水支流的河邊說道。
川原上躺著無數的官兵。受傷的人,溺水的人,個個失魂落魄,儼然一副敗軍之象。
無醉長老正枕著金鈴吊墜打鼾。八位道士在他身旁圍成一圈,為他補充著失去的內力。
河面上的船已經開始修補,船隻也被繩子從淺灘拉了出來。而把這些都處理得恰到好處的,對於宿元景來說卻是一群陌生人。既像軍隊,又像民間人士。宿元景懷疑是附近的民兵。宋江默默地走近一臉詫異的欽差大臣。
“宿太尉,您沒事比什麼都好。”
宿元景望著眼前為自己行禮的矮小男人。知道自己的姓氏和官職,大概也是官家人士吧。雖說被對方搭救,但在管轄範圍內出現了這樣的騷亂,說到底還是行政上的不作為,不能不申斥。宿元景嚴厲地問道——
“你們是哪個機關的人?是華州,還是華陰縣?”
“我們是從山東來的。”
“山東?”
這裡離山東很遠。宿元景的臉上浮現出警戒的神色。
“山東的人為什麼會在這裡?是受了誰的指示?”
“我們沒有接受任何指示,是來幫助朋友的。”
吳用靜靜地走到宋江身旁。
“讓我來說明吧。”
看到眼前的男人是個讀書人模樣,宿元景也稍稍放下心來。
“那麼,你們到底是什麼人?我需要你們解釋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首先,看上金鈴吊墜的人是被稱為魔王的盜賊,和我們無關。而盯上太尉的怪人,恐怕是華州太守的手下。”
“華州太守為什麼要殺我……他為什麼要殺我?”
“是為了製作仙藥吧?”
吳用在等待欽差大臣船隻到來的同時,進一步地調查了華州太守的詳情。
“華州附近,頻頻發生年輕美麗的少女消失,在渭水出現浮屍的事件。其中還包括一些腹部被撕裂的僧人、道士,以及少有的幾位達官貴人。但是所有在人群中流傳的,關於魔王的傳聞,都是在太守從上任之後的事情。”
“是太守乾的嗎?”
吳用凝視著宿元景的臉,深深地點了點頭。
“我們的同伴也被抓住了,我想馬上把他們救出來,並追究太守的罪行。”
“這是當然的。但是,如果要調查太守並進行處罰,就必須經過相應的程式和工作……”
宋江攔住了要叫來書吏的宿元景。
“我們已經沒有時間上奏了。在這段時間裡,王繪師的女兒和史進兄弟有可能已經被榨乾了,連師父也被活活剖了肝膽也說不定。”
“而且,現在的法律對道士的要求相當鬆散。即使把太守抓起來,也不一定會受到嚴懲。”
“那麼,就先使用敕使的特權,來審問太守吧。”
“連我的性命都覬覦的人,真的會服從我的命令嗎?”
宿元景環視著宋江和周圍的男人。
“你們到底想幹什麼?”
“請敕使殿下一行暫時下船,由我們代替您前往華州。”
“什麼?”
“請不要擔心,我們是山賊,如果是遭遇了盜賊襲擊,還被搶走了船,敕使殿下不會構成任何罪行。”
“你們到底是什麼人?”
“梁山泊。”
這個名字,在宿元景的腦海中如雷鳴般響起。
“我是宋江,這位是吳學究。”
這是在朝中都能時常聽到的兇賊之名。動搖了整個國家的山賊,現在正在自己眼前說著令人意想不到的話,著實可笑。宿元景的思緒也亂了起來。但是,與被怪人襲擊,被魔王的幻術捉弄相比,這次卻是帶有一絲快意的困惑。
華山的道士們繼續閉著眼睛練功。
宿太尉恐怕已經無話可說了。
宿元景和吳用的視線在一瞬間交匯。吳用微微一笑,無言地點了點頭。
宿元景嘆了口氣。
“你們假裝威脅我。”
“恕我無禮啦。”
張順走上前去,揮起尖刀刺向宿元景的脖子,同時大聲喊道。
“如果你捨不得敕使殿下的性命,就放下武器吧!”
官兵們議論紛紛。也有人拿著武器站起來。但是,他們看到了環繞整個河灘的梁山泊旗幟和軍勢。
受阻的陸路軍隊終於抵達了目的地。
剛被令人恐慌的幻術襲擊的官兵們,已經沒有反抗的力氣了。
官兵們陸續脫下軍服、放下了武器。宿元景也換下衣物,把官服交給了吳用。
“請放心,華山的道士會幫助您的。”
宋江的笑容,在宿元景的眼中不可思議地閃耀著。
————————————————————
被拉出淺灘的船改變方向,再次向華州行駛。這艘船上,正緊張地進行著進攻華州的軍議。
“誰去更好呢?”
宋江和吳用來回打量著同伴們的面容。
“我覺得李應殿是最合適的人選。”
吳用做出決定之後,李應立刻換上了宿元景的衣冠。曾身為李家莊的大地主,其氣質即使是太尉的官服也能穿得非常體面,寬鬆的衣服、滿身寶石的冠冕、甚至連鞋子的尺碼都剛好合適。如果再乘上那座披著紗幕的轎子,無論從哪個角度看去,都是位了不起的欽差大臣。
選出敕使的合適人選之後,接下來就輪到隨從了。首先,由宋江和吳用扮作侍臣站在敕使的兩旁,解珍、解寶、李俊、朱仝分別扮作虞候、侍從和舉旗的儀仗士兵。武松、石秀、陳達、楊春等人則充當衛兵和劊子手。
曾在朝中為官的人,為了以防萬一,並不參與本次行程,而是率軍在城外佈陣,與城中的隊伍裡外呼應。秦明和呼延灼、林沖和楊志分別率領一隊,在城裡發出訊號之時發起進攻。此外,西門和東門還分別安排了徐寧和花榮。
朱武、張順、童威、童猛負責留下守船。
一行人擁戴李應向華州進發。無論是華麗的旗旌、儀仗,還是隨從、護衛的服裝、武器,一切都千真萬確。隊伍沒有遭受任何懷疑,平安地穿過城門,在街上人們的歡聲笑語中前進,一路來到州衙。門前,接到通知的官吏們前來迎接。但是,其中並沒有太守的身影。吳用走上前去,嚴厲地問道。
“敕使閣下駕到,太守為何不出來迎接?”
“我們剛剛接到峽州的通知,沒想到大人這麼快就到了……。”
“真是怠慢!”
從花轎中傳來了李應的聲音。
“必須向聖上報告。”
“太守馬上就來……”
太守的下屬們斜著眼睛,狼狽地解釋著。敕使的隊伍橫穿州役的大門,進入中庭。於是李應走下轎子,坐到了正堂的椅子上。
“敕使閣下要親自對太守說幾句話,為什麼還沒有過來!”
吳用大聲呵斥道。這時,一位老人從堂下跑了過來。
“真抱歉,沒能親自迎接您的到來……”
“你來得太遲了!”
吳用斥責著伏地而跪的老太守。
“敕使閣下要親自指點的話,請進——”
賀太守慌忙地走進房間。衛兵想跟在後面,但被吳用嚴厲地制止了。
“在貴人面前,沒有必要的人,請遠離。”
石秀回身關上了門。
“你就是賀太守嗎?”
“是的。”
回答的瞬間,從解珍、解寶的手中飛出了短刀。李俊、石秀等人上前堵住了大門。太守身無寸鐵,也沒帶來衛兵。下一個瞬間,太守的頭顱可能就會被擊飛。然而,即將受到傷害的賀太守卻以迅疾的速度轉過身,從襲來的刀刃之間穿過,衝進了屏風後的暗門。
“獵物要逃走了!”
解兄弟像捕殺野兔的獵人一樣追了上去。隱蔽的暗門之中,延伸著一條長長的走廊。裡面沒有任何可以隱藏的地方。但是,太守的身影卻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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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武松、陳達、楊春率領手下,正向衙門的地牢發起進攻。獄卒聞訊趕到監獄,不久便把眾人帶到了魯智深和史進所在的牢房。
“師父,沒事吧?”
“啊,真快啊!”
“讓開!”
陳達和武松踢開了牢房的格子門。
從牢房裡出來的魯智深氣色很好,似乎還變得更胖了。
“看起來待遇不錯嘛!。”
“嗯!”
魯智深把剛啃完的羊骨頭扔到了一旁。
“越胖,精力就越強,所以他們每天都讓我吃得很飽。即使要殺死我,估計也得先把好吃的全餵給我再殺吧?反正我也沒想什麼,甚至還有點感激他們……喂,史進!”
“太守在哪裡?”
史進接過陳達手中的長矛問道。
“不知道,他不在家裡。”
“那麼,一定在那裡——”
史進走向被捕時曾去過的詭異的地下室。
少女們也被從監獄裡救了出來。全都是年輕貌美的姑娘,大概共有十來個人。王繪師的女兒嬌枝也在其中。每個姑娘都瘦骨嶙峋,肢體恐怖得令人望而生畏。太守深信少女的血是返老還童的秘藥,所以每天都榨取少女們的鮮血。
「邪門歪道!」
在少女們的哭喊聲中,史進跑去尋找太守的身影。終於,他找到了之前看見怪物的房間。一踹開門,就有一股異樣的氣味撲鼻而來。
那裡佈滿了大大小小的爐灶,充滿著渾濁的熱氣。骯髒的地板上散落著各種器具、藥草、石頭和動物的骨頭。裡面藏著一個鬼鬼祟祟的人影。正是太守。太守一看到史進,就把手裡的水銀罐扔了出去。史進追了過去。很快,史進就把太守趕到了房間的角落。
太守用渾濁的眼睛瞪著史進。
“我不會死的?”
太守用嘶啞的聲音笑了起來。
“我服的是仙藥,你殺不死我,我是不死的!!”
太守張開了枯枝般的雙手。
“我會永遠活下去!!”
“是嗎?”
史進手中的長矛貫穿了太守的胸膛。
賀太守驚訝地俯視著自己的胸膛,似乎還想說些什麼,卻沒能如願地倒下了。那雙永不瞑目的眼睛,彷彿堅信著自己不會死去一樣,一直睜得大大的。
這時,花榮和徐寧看到衙門著火,便各自指揮部下奪取了城門。州兵無法阻止闖入城內的兩路騎兵。
梁山泊軍殺死太守,釋放了獄舍裡的罪犯,奪取了衙門裡的財寶和糧食,風一般地離開了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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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宿元景等敕使一行正在華山道觀停留。
宿元景已經向朝廷報告,雖然被盜賊襲擊,船也被搶走,但是保住了金鈴吊墜,平安地完成了敕使的任務。不管盜賊用被搶走的船隻和物品做什麼,都不是他的責任。現在船也找回來了,剩下的只要整理奏摺就好,已經不會構成罪行了。這其中的微妙之處,宿元景早已在數十年的官途中熟諳於心。
在華州發生騷亂的第二天早上,被梁山泊奪去的船隻出現在華山腳下的停泊區。衣服、武器等物件一樣不少,船倉裡還多出了一箱金銀作為回禮。
梁山泊軍早已從華州境內消失。
據說被救出的少女們也各自被送回了家。
如此果敢的手法,令宿元景咋舌。
傍晚,不知從何而來的宋江悄悄來到了宿元景的房間。據說軍勢已經離去,只有他自己留下游覽華山。
“多虧了太尉殿下,幫我們除去了這個為惡一方的太守,拯救了無辜的人們。”
宋江深深地行了一禮。
“今後,如果太尉殿下有什麼困難的話,請告訴宋江,我隨時隨地都會幫助您的。”
“這種事恐怕不會有。”
宿元景表情嚴肅地回答。
“需要幫助的,應該是那些人吧。”
這種不懼上級的事情接連不斷,朝廷不可能就此罷休。
宋江笑了起來。
奇怪的是,這個笑容並沒有令宿元景感到不快。
不僅如此,他甚至感覺那份令人懷念的熱血有所復甦。
在他年輕時,被人告知在科舉榜上看見自己的名字時,那種有什麼在身體深處沸騰的東西震撼著自己的內心的感覺——雖然已經是將近四十年前的事了,但是那個春日的早晨,至今仍然歷歷在目。那時的他,充滿希望,對未來沒有絲毫的不安——他堅信著所有的願望一定都會實現。
宿元景望著宋江的臉,發現自己早就老去的心久違地跳動起來。
「真是一群無法無天的人。」
宿元景在宋江的牽引下,不由得繃緊了自己的心。
這是非常可怕的事情。他們也是非常可怕的人。
與殘暴的賊寇不同。與狡猾的奸佞也不同。他們,是更加神秘、更加強大的東西。
宿元景告誡自己,絕對不能忘記,這些來自山東的傢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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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魔王正帶著項充在黑暗中奔跑。夜空中升起的滿月,將河面染成了銀色。氣氛很安靜。悶熱的沉默,支配著河畔邊的樹林。
“樊瑞——”
項充疑惑道。
“真是奇怪,李袞去哪裡了?”
自從昨天在渭水逃走之後,項充就再沒見過李袞的身影。
“那麼大的男人了,還會出什麼事嗎?”
突然,樊瑞躍過草叢,走進雜木林中。
“看那裡!”
向樊瑞所指的地方看去——結實的樹幹上似乎掛著什麼東西。
“是猴子。”
金色的猴子被吊在半空中。被切碎的身體裡,還滴落著溫熱的血液。
“項充,你先去下游,我去上游看看。”
樊瑞下完命令之後,便消失在上流的陰影之中。
項充沿著河流往下走去。河岸被灌木叢和雜木林覆蓋著。項充在其中悄無聲息地奔跑著。
沒過多久,項充就看到了異樣的景象。
「這是……」
在河畔廣闊的雜樹林裡,到處都是數量龐大的猴子的屍體。有的失去了頭,有的被剖開了肚子。周圍樹木的樹枝折斷,地面被挖開,枯葉上濺滿了鮮血。在這裡,一定發生過激烈的戰鬥。
進入森林的項充,在殘缺的樹幹上找到了李袞的標槍。再往前走去,幾枚看起來像是敵人飛刀的武器從樹上掉了下來。
項充再次奔跑起來。戰鬥的痕跡,一直延伸到森林深處。項充順著痕跡一路跑去。
戰場上散落著李袞的標槍,一共有二十四支。在這片黑暗的森林中,李袞用盡所有武器,與一名可怕的敵人進行了戰鬥。
項充比任何人都瞭解李袞的本領。
李袞的標槍非常厲害,這次的敵人絕不是等閒之輩。
覆蓋天空的樹梢發出了微弱的聲響。從彼方浮現出來的月亮,散發著不可靠的淡薄光芒。
不久,四周瀰漫起濃郁的血腥味。
“李袞!!”
青白色的月光下,『飛天大聖』李袞全身被飛刀割裂,倒在血泊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