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小舍拼生覓偶(合)

南宋臨安府有一個老住戶,姓樂名美善;原本是賢福坊安平巷內出身,祖上七輩都是做官的。近年來因為家道衰落窮困,便搬到錢塘門外居住,開了一間雜色貨鋪子,人們都看重他的家世,稱他為樂大爺。妻子安氏,只生了一個兒子,名和,長得眉清目秀,伶俐乖巧。

樂和兒時寄在永清巷孃舅安三老的家裡撫養,被安排在隔壁喜將仕家裡的學館中上學。

喜將仕家裡有一個女兒,小名順娘,小樂和一歲。

兩個人同窗讀書,學校裡的同學紛紛取笑他們道:“把你們兩個的姓和名合到一起,便是‘喜樂和順’,你們倆應該是天生的一對。”

兩個小兒女,知覺已開,慢慢地懂事兒了,聽到這個話,心裡自然很高興,就私下約定為夫妻。這只是一時的玩笑,誰知道,後來竟變成了二人配合的讖語。正是:姻緣本是前生定,曾向蟠桃會里來。

樂和十二歲時,順娘十一歲。

此時,樂和回家,順娘待字深閨,學習女工,兩不相見。

樂和雖然還是處在童年,可心中伶俐,總是想著順孃的情意,不能割捨。又過了三年,時值清明將近,安三老接外甥一起去上墳,趁便遊覽一下西湖。

原來,臨安有這個風俗,只要是湖船,都是任隨客便,或三朋四友,或帶子攜妻,不擇男女,各自去佔一個座位,飲酒觀山,隨意取樂。

安三老領著外甥上船,佔了個一座位,剛坐定,只見船頭上又有一家女眷上來。一看,不是別人,正是隔壁的喜將仕家裡的母女二人和一個丫頭、一個奶孃。

三老認識她,慌忙作揖,又讓外甥前來相見了。

此時,順娘十四歲,越發長得好看了。

樂和有三年的時間沒有見著順娘,今天在湖船上相逢,如見珍寶。

雖然分坐兩桌,四目不時觀看,相愛的心意,彼此盡知。只恨眾人矚目,不能談情。

船到湖心亭,安三老和那些男客,都到亭子上閒走,樂和就推託說肚子疼痛,留在了艙中,挨近身子和喜大娘攀話,和順娘稍微靠近了一些。瞅空以目送情,彼此意會。不一會兒,客人們下船,兩人便又分開了。傍晚,安三老送外甥回家。

樂和一心想著順娘,便題詩一首:“嫩蕊嬌香郁未開,不因蜂蝶自生猜。他年若作扁舟侶,日日西湖一醉回。”

樂和將此詩題於桃花箋上,折為方勝,藏在袖子裡,私自進城,到永清巷喜家門口等候順娘,可是無門路可通,如此數次。

聽說潮王廟比較靈,就私下去買了一些香燭果品,在潮王面前祈禱,希望能與喜順娘今生締結鴛鴦伴侶。

拜完,正在爐前化著紙,偶然之間,書信從袖子裡掉落到地上,一陣風把一片正燒著的紙錢捲了出來,剛好燒掉了那封信。

樂和急忙過去搶,只剩下了一個侶字。

樂和拾起一看,想道:“侶是雙口的意思,這也算得上是一個吉兆。”心裡非常高興。

忽然看見碑亭內坐著一位老人,衣冠古樸,容貌清奇,手裡拿著一把團扇,上面寫著“姻緣前定“四個字。

樂和便走上前去,作了一揖,開口問道:“老翁尊姓?”

答道:“老漢姓石。”

又問道:“老翁能算姻緣的事麼?”

老人道:“很會推算。”

樂和道:“小子樂和,麻煩老翁推算一下,我那條紅繩系在何處?”

老者笑道:“小舍人還沒到20歲,如何便想這事?”

樂和道:“過去漢武帝還是小孩子的時候,祖母把他抱在膝蓋上,問‘欲得阿嬌為妻否?”帝答言:‘若得阿嬌,當以金屋貯之。’無論年齡大小,那感情可是一樣的。”

老人便詢問了他的生辰年月日時,在五指上一轉道:“小舍人佳眷,是熟人,不是生人。”

樂和見說得投機,便道:“不瞞老翁,小子心裡面正好有一個熟人,只是不知道緣分怎樣?”

老人便把樂和帶到一口八角井邊,叫樂和看井內,有緣無緣一看便知。

樂和用手扶著井欄張望,只見井內水勢很大,巨濤洶湧,像是有一萬頃的樣子;其明如鏡,裡面站著一個美女,大約十六七歲,紫羅衫,杏黃裙,綽約可愛。仔細一認,正是順娘。心中又驚又喜,卻被老人朝他的背後一推,剛好跌落在那女子的身上,大叫一聲,猛然驚覺,原來是做了一個夢,雙手還是抱穩亭柱。正是:黃粱猶未熟,一夢到華胥。

樂小舍拼生覓偶(合)

樂和醒了過來,看亭子裡的那塊石碑,原來,神仙姓石名瑰,唐朝時捐錢修築塘岸護水,死後被封為潮王。

樂和心裡暗想:“原來夢中看見的石老翁,原來就是潮王啊。那麼,我和喜順孃的這段姻緣,就有九成的可能。”回家對母親說,要央求媒人向喜順娘提親。

那安媽媽是婦道人家,不知道高低,便向樂公攛掇這件事。

樂公道:“結親這件事,一定要門當戶對。我們家雖然曾經有過七代做官,可現在衰微,僅靠做生意為生。喜將仕是名門富戶,他家裡的女兒,難道還怕沒有人去求娶,肯和我家結親?若是央求媒人前去說,反而會遭到他家的取笑。”

樂和見父親不同意,又叫母親央求孃舅前去說合。

安三老的話,和樂公一個樣兒。

樂和大失所望,背地裡嘆了一夜的氣。

第二天早上,用紙裱了一個牌位,上面寫著“親妻喜順娘生位”七個字,每日三餐,一定要對著她吃飯。夜裡安放在枕頭邊,低聲叫喚三聲,然後再就寢。

每逢清明三月三,重陽九月九,端午龍舟,八月玩潮,這幾個盛會,沒有哪一次不是刷鬢修容,華衣美服,在人叢中挨一頓好擠。只怕順娘出行,僥倖有哪一次能遇上。

同樣做生意的人家有女兒的,見樂小舍長大成人,都前來議親。爹孃幾次都要答應,倒是樂和打定主意堅決不肯,還立下一個誓願,要一直等到喜家順娘出嫁以後,才肯放下心思,再考慮婚配。

事有湊巧,這邊樂和立誓不娶,那邊順娘也是紅鸞不照,婚姻喜事並沒有降臨,高不成,低不就,也沒有許配人家。

光陰似箭,倏忽之間,又過了三年。樂和一十八歲,順娘一十七歲了。男沒有室,女沒有家。正是:男才女貌正相和,未卜姻緣事若何?且喜室傢俱未定,只須靈鵲肯填河。

樂和醒了過來,看亭子裡的那塊石碑,原來,神仙姓石名瑰,唐朝時捐錢修築塘岸護水,死後被封為潮王。

樂和心裡暗想:“原來夢中看見的石老翁,原來就是潮王啊。那麼,我和喜順孃的這段姻緣,就有九成的可能。”回家對母親說,要央求媒人向喜順娘提親。

那安媽媽是婦道人家,不知道高低,便向樂公攛掇這件事。

樂公道:“結親這件事,一定要門當戶對。我們家雖然曾經有過七代做官,可現在衰微,僅靠做生意為生。喜將仕是名門富戶,他家裡的女兒,難道還怕沒有人去求娶,肯和我家結親?若是央求媒人前去說,反而會遭到他家的取笑。”

樂和見父親不同意,又叫母親央求孃舅前去說合。

安三老的話,和樂公一個樣兒。

樂和大失所望,背地裡嘆了一夜的氣。

第二天早上,用紙裱了一個牌位,上面寫著“親妻喜順娘生位”七個字,每日三餐,一定要對著她吃飯。夜裡安放在枕頭邊,低聲叫喚三聲,然後再就寢。

每逢清明三月三,重陽九月九,端午龍舟,八月玩潮,這幾個盛會,沒有哪一次不是刷鬢修容,華衣美服,在人叢中挨一頓好擠。只怕順娘出行,僥倖有哪一次能遇上。

同樣做生意的人家有女兒的,見樂小舍長大成人,都前來議親。爹孃幾次都要答應,倒是樂和打定主意堅決不肯,還立下一個誓願,要一直等到喜家順娘出嫁以後,才肯放下心思,再考慮婚配。

事有湊巧,這邊樂和立誓不娶,那邊順娘也是紅鸞不照,婚姻喜事並沒有降臨,高不成,低不就,也沒有許配人家。

光陰似箭,倏忽之間,又過了三年。樂和一十八歲,順娘一十七歲了。男沒有室,女沒有家。正是:男才女貌正相和,未卜姻緣事若何?且喜室傢俱未定,只須靈鵲肯填河。

此時,南邊北邊和好,兩國使者相互往來。

這一年,金國使臣高景山來中國友好訪問。高景山擅長寫文章,朝廷下令宣召一個翰林範學士接待陪伴。

當時,八月中秋過了,又到了八月十八的潮生日,就在城外江邊浙江亭子上,搭彩鋪氈,大擺筵宴,款待使臣觀潮。

陪宴官不止一個人。其中的都統司,正領著水軍,乘著戰艦,在水面上來來往往,施放五色煙火炮。

豪家貴戚,沿江搭綁彩幕,綿亙三十多里,江面映照得如同鋪錦似的。市井弄潮兒,一共有數百人,踏浪爭雄,出沒遊戲。有踩滾木、水上木偶戲等各種技藝。只見:

迎潮鼓浪,拍岸移舟。驚湍忽自海門來,怒吼遙連天際出。何異地生銀漢,分明天震春雷。遙觀似匹練飛空,遠聽如千軍馳噪。吳兒勇健,平分白浪弄洪波;漁父輕便,出沒江心誇好手。果然是萬頃碧波隨地滾,千尋雪浪接雲奔。

北朝使臣高景山見了,毛髮都豎起來了,驚歎不已,果然是人間奇觀!

範學士道:“相公見了這景,何不賜一佳作?”就下令取了文房四寶過來。

高景山再三謙讓,做了一首《念奴嬌》詞:

“雲濤千里,泛今古絕致,東南風物。碧海雲橫初一線,忽爾雷轟蒼壁,萬馬奔天,群鵝撲地,洶湧飛煙雪。吳人勇悍,便競踏浪雄傑。想旗幟紛紜,吳音楚管,與胡笳俱發。人物江山如許麗,豈信妖氛難滅。況是行宮,星纏五福,光焰窺毫髮。驚看無語,憑欄姑待明月。”

高景山寫完,滿座都稱讚他是一個奇才。

只有範學士道:“相公的詞做得很好,只可惜‘萬馬奔天,群鵝撲地’,將潮比得輕了,這潮可比玉龍之勢。”

學士於是就做了一首《水調歌頭》,道是:

“登臨眺東渚,始覺太虛寬。海天相接,潮生萬里一毫端。滔滔怒生雄勢,宛勝玉龍戲水,盡出沒波間。雪浪番雲腳,波卷水晶寒。掃方濤,卷圓嶠,大洋番。天垂銀漢,壯觀江北與江南。借問子胥何在?博望乘槎仙去,知是幾時還?上界銀河窄,流瀉到人間!”

範學士寫完後,高景山見了,大喜道:“奇哉佳作,難比萬馬爭馳,真是玉龍戲水。”

臨安大小戶人家,聽說今日朝廷款待北使,陳設百戲,滿城的男男女女都紛紛前來觀看。

樂和打聽到喜家全家也去看潮,一清早便打扮齊整,來到錢塘江口,踅來踅去,卻找不到喜順娘。最後來到一個地方,叫做“天開圖畫”,又叫做“團圍頭”。因為那裡團團圍轉,四面都能看見潮頭,所以取名叫“團圍頭”。後來的人訛傳,叫做“團魚頭”。這個地方,潮勢闊大,有很多子弟立腳不穩,被潮頭湧下水去,又有豁溼了身上衣服的,都在下浦橋邊攪擠擰乾。

有人寫下《臨江仙》一詞,單單嘲諷那看潮的:

“自古錢塘難比,看潮人成群作隊。不待中秋,相隨相趁,盡往江邊遊戲。沙灘畔,遠望潮頭,不覺侵天浪起。頭巾如洗,鬥把衣裳去擠。下浦橋邊,一似奈何池畔,裸體披頭似鬼。入城裡,烘好衣裳,猶問幾時起水?”

此時,南邊北邊和好,兩國使者相互往來。

這一年,金國使臣高景山來中國友好訪問。高景山擅長寫文章,朝廷下令宣召一個翰林範學士接待陪伴。

當時,八月中秋過了,又到了八月十八的潮生日,就在城外江邊浙江亭子上,搭彩鋪氈,大擺筵宴,款待使臣觀潮。

陪宴官不止一個人。其中的都統司,正領著水軍,乘著戰艦,在水面上來來往往,施放五色煙火炮。

豪家貴戚,沿江搭綁彩幕,綿亙三十多里,江面映照得如同鋪錦似的。市井弄潮兒,一共有數百人,踏浪爭雄,出沒遊戲。有踩滾木、水上木偶戲等各種技藝。只見:

迎潮鼓浪,拍岸移舟。驚湍忽自海門來,怒吼遙連天際出。何異地生銀漢,分明天震春雷。遙觀似匹練飛空,遠聽如千軍馳噪。吳兒勇健,平分白浪弄洪波;漁父輕便,出沒江心誇好手。果然是萬頃碧波隨地滾,千尋雪浪接雲奔。

北朝使臣高景山見了,毛髮都豎起來了,驚歎不已,果然是人間奇觀!

範學士道:“相公見了這景,何不賜一佳作?”就下令取了文房四寶過來。

高景山再三謙讓,做了一首《念奴嬌》詞:

“雲濤千里,泛今古絕致,東南風物。碧海雲橫初一線,忽爾雷轟蒼壁,萬馬奔天,群鵝撲地,洶湧飛煙雪。吳人勇悍,便競踏浪雄傑。想旗幟紛紜,吳音楚管,與胡笳俱發。人物江山如許麗,豈信妖氛難滅。況是行宮,星纏五福,光焰窺毫髮。驚看無語,憑欄姑待明月。”

高景山寫完,滿座都稱讚他是一個奇才。

只有範學士道:“相公的詞做得很好,只可惜‘萬馬奔天,群鵝撲地’,將潮比得輕了,這潮可比玉龍之勢。”

學士於是就做了一首《水調歌頭》,道是:

“登臨眺東渚,始覺太虛寬。海天相接,潮生萬里一毫端。滔滔怒生雄勢,宛勝玉龍戲水,盡出沒波間。雪浪番雲腳,波卷水晶寒。掃方濤,卷圓嶠,大洋番。天垂銀漢,壯觀江北與江南。借問子胥何在?博望乘槎仙去,知是幾時還?上界銀河窄,流瀉到人間!”

範學士寫完後,高景山見了,大喜道:“奇哉佳作,難比萬馬爭馳,真是玉龍戲水。”

臨安大小戶人家,聽說今日朝廷款待北使,陳設百戲,滿城的男男女女都紛紛前來觀看。

樂和打聽到喜家全家也去看潮,一清早便打扮齊整,來到錢塘江口,踅來踅去,卻找不到喜順娘。最後來到一個地方,叫做“天開圖畫”,又叫做“團圍頭”。因為那裡團團圍轉,四面都能看見潮頭,所以取名叫“團圍頭”。後來的人訛傳,叫做“團魚頭”。這個地方,潮勢闊大,有很多子弟立腳不穩,被潮頭湧下水去,又有豁溼了身上衣服的,都在下浦橋邊攪擠擰乾。

有人寫下《臨江仙》一詞,單單嘲諷那看潮的:

“自古錢塘難比,看潮人成群作隊。不待中秋,相隨相趁,盡往江邊遊戲。沙灘畔,遠望潮頭,不覺侵天浪起。頭巾如洗,鬥把衣裳去擠。下浦橋邊,一似奈何池畔,裸體披頭似鬼。入城裡,烘好衣裳,猶問幾時起水?”

樂小舍拼生覓偶(合)

樂和到“團圍頭”找了一圈兒,也沒看見順娘,就返轉身又找了回來。

此時人山人海,圍擁著蓆棚彩幕。樂和身子機靈,在人叢裡擠來擠去,走一步,看一看,走了很久,忽然看見一個女人,走進一個蓆棚裡面去了。

樂和認得這個女人是喜家的奶孃,便緊步隨後,果然,喜將仕一家男女,都成團聚塊地坐在那兒飲酒玩賞。

樂和不敢十分逼近,又不肯十分遠。緊緊地貼著蓆棚站著,緊盯順娘,目不轉睛,恨不得走近前去,雙手摟抱,說上一句話兒。

那小娘子抬頭觀看,遠遠地也認得是樂小舍人,看見他猶豫害怕,欲進又退,神情不定,心裡也覺得他可憐。只是有父母跟著,寸步不離,沒有機會相會一面。正是:兩人衷腹事,盡在不言中。

樂和與喜順娘正在相視悽惶的時候,忽然聽見說潮來了。

話還未停,耳朵邊傳來如山崩地坼的聲音,只見潮頭有數丈高,一下子便湧了過來。

有詩為證:銀山萬疊聳嵬嵬,蹴地排空勢若飛。信是子胥靈未泯,至今猶自奮神威。那潮頭比往年更大,直打到岸上高處,掀翻錦幕,衝倒蓆棚,眾人發聲喊,都退後走。順娘出神在小舍人身上,一時著忙不知高低,反向前幾步,腳兒把滑不住,溜地滾入波浪之中。可憐繡閣金閨女,翻做隨波逐浪人。

樂和機警,大約潮水到來,便移動身子站到高處的土山上了,心裡捨不得順娘,看著蓆棚,高聲喊叫:“躲水!”

忽然,樂和發現順娘跌到江裡去了。

這一驚非同小可,說時遲,那時快,就在順娘跌下去的這一刻,樂和的眼光緊隨著小娘子下水,腳步自然留不住,撲通地向水一跳,也隨著波浪翻滾。

他哪裡會水,只是為情驅使,不顧性命。

這邊喜將仕夫婦見女兒墜水,慌急了,亂喊:“救人救人!誰能救了我的女兒,自有重賞。”

順娘穿著紫羅衫、杏黃裙,最好記認。有那一班弄潮的子弟們,踏著潮頭,如履平地,貪著錢財,應聲前往。翻波攪浪,去撈救那紫羅衫、杏黃裙的女子。

樂和跳下水去,一直沉到水底,完全沒感覺到波濤之苦,心裡面與夢中相似。走到潮王廟中,只見燈燭輝煌,香菸繚繞。

樂和下拜,求潮王救了順娘,度她脫了溺死之災。

潮王開口道:“喜順我已收留在這兒了,現在交給你。”說罷,小鬼從神帳後,將順娘送了出來。

樂和拜謝了潮王,領著順娘出了廟門。

彼此十分高興,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四隻手兒緊緊地對面相抱,只覺身子或沉或浮,漂出水面。

那一班弄潮的看見紫羅衫、杏黃裙在浪裡浮現出來,慌忙去搶。等到托出水面,不是單卻是雙。

四五個人,扛頭扛腳,抬上岸來,對喜將仕道:“可喜連女婿都救起來了。”

喜公、喜母、丫環、奶孃都跑過來看,此時,正是八月天氣,衣服都很單薄,兩個人臉對臉,胸對胸,交股疊肩,且是偎抱得緊,分拆不開,叫喚不醒,體尚微暖,不生不死的模樣。

父母心慌悲苦,正不知什麼緣故。

喜家的人都哭做一堆。眾人爭先來看,都說從古以來,也沒有見到過這種怪事。

樂美善正在家中,有人報告他的兒子在“團魚頭”看潮,被潮頭打到江裡去了。慌得一步一跌,一直跑到“團圍頭”來。

又聽到人說打撈了一男一女,那女的是喜將仕家小姐。

樂公分開眾人,擠進來一看,認得是兒子樂和,叫了幾聲“親兒!”

放聲大哭道:“兒呵!你生前不得吹簫侶,誰知你死後方成連理枝!”

喜將仕問他其中緣故,樂公將三年前兒子執意求親,以及發誓不先娶的話,說了一遍。

喜公、喜母倒抱怨起來道:“你樂門七代做官,也是世族,況且兩個人在幼年時候,還曾經同窗讀書,有這話,何不早說!如今大家叫喚,若喚得醒,情願把小女配給令郎。”

兩家一邊喚女,一邊喚兒,約莫叫喚了半個時辰,漸漸眼開氣續,四隻胳膊,還是不肯放開。

樂公道:“我兒快甦醒,將仕公已經同意,把順娘配給你為妻了……”

話還沒有說完,只見樂和睜開雙眼道:“岳父不要言而無信!”跳起身來,便向喜公、喜母作揖稱謝。

喜小姐隨後甦醒。

兩個人精神如故,清水也不吐一口。這樣一來,真是喜殺了喜將仕,樂殺了樂大爺。

兩家都拿乾衣服換了,僱了一乘小轎抬回家裡。

第二天,倒是喜將仕央求媒人前來樂家議親,願入贅樂和為婿,媒人就是安三老。

樂家全都應允了。

選了吉日,喜家送了一些金帛之類,笙簫鼓樂,迎娶樂和到家成親。

夫妻恩愛,自不必說。

滿月後,樂和同順娘備了三牲祭禮,到潮王廟去答謝。

喜將仕見樂和聰明,請名師在家,教他讀書,後來連科及第。

至今臨安說婚姻配合的故事,還傳“喜樂和順”四個字。有詩為證:少負情痴長更狂,卻將情字感潮王。鍾情若到真深處,生死風波總不妨。

樂小舍拼生覓偶(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