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盡豪門士族,終結貴族時代,這個將軍胸懷宇宙!

在中國歷史上,類似於西歐“貴族精神”那樣的傳統,在漢朝以後也曾傳承了幾百年,只是最後被一個自稱“宇宙大將軍”的人,掃為歷史塵埃,才至今少為人知。

當時中國北方地區分裂戰亂,先祖為漢朝開國丞相蕭何的貴族名門“

蘭陵蕭氏

”,建立了控制南方地區的大梁帝國,和其他一眾貴族世家其樂融融,安享太平,經過四十多年的休養生息,經濟文化極為繁盛。

大梁皇帝

蕭衍

和他的兩位皇太子蕭統和蕭綱,都是才華橫溢的著名文人,他們組織大量文人,編纂了《昭明文選》《玉臺新詠》這樣堪稱文學瑰寶的典籍,也令大梁帝國不但從國力上,而且連文治也第一次壓倒了北方地區,被稱為“文物之盛,獨美於茲”的“

天監之治

”,甚至被中原的貴族士大夫也豔羨不已,以為是朝廷正朔之所在。

梁武帝:蕭衍

殺盡豪門士族,終結貴族時代,這個將軍胸懷宇宙!

當時包括“

琅琊王氏

”、“

陳郡謝氏

”在內的高門貴族,遠不是數百年前“永嘉南渡”過江之初,尚有王導、謝安、謝玄等人傑英才輩出的全盛景象,其腐朽程度早到了百無一用的地步。他們身著寬衣高冠,足踏高底鞋履,整天香料薰衣、剃面搽粉,面塗胭脂,出門便坐車轎,走路要人攙扶,而且於人情世事和國家政務全然不通,既不能理政,亦不能治家,每日便是高談闊論,醉生夢死。

然而,秉承貴族精神的皇帝蕭衍,卻對這些高門貴族的子弟甚為優待,

讓他們一生下來便註定有高官顯爵,豐厚祿田,更分別授予國家要職。

如有個叫王復的,生平不曾騎過馬,見到馬嘶鳴時竟嚇得膽戰心驚,堅稱:「這是老虎,才會如此駭人,怎可能是馬?」然而,就是這樣一個連庸才都算不上的智障者,只因是琅琊王氏這樣帝國一等門第的子弟,居然成為負責都城建康事務的主管官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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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名門貴族,從魏晉甚至更早的東漢年間起,便世世代代壟斷高階官職,佔有大片土地,役使大量奴隸佃客耕種,靠吸食廣大百姓的血肉為生,自己卻一輩子也不曾見過一塊田土,一株禾苗。

皇帝蕭衍對王公貴族的貪腐納賄行為,更是寬縱無邊,以贖買換取忠心。

蕭氏宗親,多有橫行不法,光天化日之鬧市可以殺人,夜晚更明火執仗去搶掠,罪犯紛紛藏匿於王侯之家,相關法司知道其下落而不敢搜捕。

梁武帝蕭衍畢生推崇佛教,鼓吹放寬刑律,然而,他的寬容卻是對那些驕奢淫逸的蕭氏王公、高門權貴、佛寺僧侶的,並不包括廣大黎民百姓。

此時的梁帝國,一邊是蕭氏諸王即使謀逆叛國,也被蕭衍無限寬縱,國家政刑弛紊,朝堂群奸當道;另一邊是平民百姓卻動輒因小事被懲治,一人犯法而全家連坐,罰為苦役,雖老幼亦不得免。

梁國絕大部分地區,經歷了近半個世紀的和平時光,舉國卻不過五百萬編戶人口,大量的“隱戶”都被王公權貴、高門士族佔用。而因得罪權貴而被判刑責的百姓,每年竟達五千餘人。不事生產、不交賦稅的僧人,更高達十餘萬人。——可想而知,在蕭衍的治下,民眾的負擔何等沉重。

對當時皇族親貴、高門士族和貧寒百姓的尖銳社會矛盾,蕭衍無力從根本上解決,而是一味倡導佛教,妄圖從精神上麻醉廣大民眾去安於苦寒,以修來世。他四次捨身佛寺,揚言要出家為僧,勒逼群臣耗資四億錢給佛寺,將他“贖回”,更大興土木作十二層高塔,建康城下竟有佛寺五百餘所,外觀窮極宏麗,資產更富裕豐沃。所謂“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臺煙雨中”,指的就是佛教在這一時期的盛況。——將大批人力財力浪費於求神拜佛,顯然根本無助於緩和社會矛盾,而完全是飲鴆止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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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衍自恃才高,年老怠政,最喜歡別人當面奉承,粉飾太平,而一旦有人對他披露國家實情,他就暴跳如雷。因此,朝堂上也充斥著一群溜鬚拍馬之徒。他們不但貪財納賄,窮奢極欲,同時也一味逢迎,做官的口頭禪便是「當今天子聖明英武,吾等豈可用不好的訊息來干擾天聽」。

蕭衍確是博學多才之人,他亦以此為傲,剛愎自用,好大喜功,不時發動對北方地區的大規模進攻,想要把自己治下的這片高門貴族的盛世樂土,向整個中國全境推廣。然而,他卻多次因用人失當,戰略失策,往往非但徒勞無功,更損耗大量人力物力,折損大批將士。

因此,當北方東魏政權的名將侯景兵敗來投時,雖然梁國朝臣紛紛反對接納,(

當然,不好說他們是真有先見之明,還是鄙視侯景的出身門第,羞於與之為伍

),蕭衍卻還是因貪得河南土地,引狼入室,給江南百姓帶來一場地獄般的空前浩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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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景本是個門第低微的雜胡出身,其人精通騎射、狡詐有謀,擁兵十萬,割據河南地區十四年。後因驕橫跋扈,不容於東魏權臣高澄,先投西魏權臣宇文泰,向其求援無果,便改向蕭衍稱臣納款。

東魏叛將:侯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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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衍以為可以不戰而得到河南的大片土地,便封侯景為河南王,更派侄子蕭淵明率軍十萬北上,接應侯景。然而梁軍以此等不知兵事的草包主帥統軍,被東魏名將慕容紹宗打得全軍覆沒。

東魏名將:慕容紹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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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景亦因糧盡,在和慕容紹宗對峙數月,先勝後敗,全軍潰散,只剩八百餘親隨亡命南逃,以欺詐手段騙開城門,奪佔梁國淮南重鎮壽陽。

蕭衍一意綏靖侯景,非但不出兵討伐,反而封侯景南豫州刺史,認可他以合法名義割據淮南。可另一方面,當侯景提出自己家眷盡數被高澄所殺,求娶江東高門王、謝兩族之仕女為配偶時,卻被蕭衍以他門第太低,不相與高門貴族匹配,有違自己畢生弘揚的貴族精神,而毫不留情面地回絕。

侯景本就是個心胸狹隘、囂張跋扈之徒,視如此拒婚為奇恥大辱,同時對梁國和蕭衍的色厲內荏,對庸才領軍的梁軍的不堪一擊早已心知肚明。他又聽說蕭衍打算用他的人頭去換回被東魏俘虜的蕭淵明,自覺走投無路之餘,便在當地蒐羅八千兵馬,起兵反梁。

此時的梁國,是個擁有數十萬常備軍的天下第一大國,侯景孤注一擲挑戰這個龐然大物,為儘可能爭取廣大民眾支援,便下令廢除梁國繁重的市稅和田租,其兵馬所經之處更一路濫殺高門士族,搶掠其資產,解放那些長期被士族和權貴壓迫的奴婢、佃戶、部曲,給予他們良民身份,因此有無數被解放奴隸皆投身侯景軍中,叛軍一路所向披靡,勢如破竹。

與之相反,那些平素高談闊論計程車大夫們,臨到逃命時卻一個個體弱氣虛,不堪奔走,不耐寒暑,或是被叛軍殺死、或是自己得疫病而死,屍骨狼藉、死者無數。

侯景渡江後,在內應之助開啟建康城門,圍攻梁軍堅守的建康內城(臺城),併發布了《告臺城軍民書》,深刻揭露了梁國內部深刻的社會矛盾,將蕭衍近五十年統治“盛世”假面,徹底扯得粉碎:

梁國的百姓們!看看這些皇家的園林池苑,這些王公貴族的住宅、這些僧侶尼姑的寺塔,都是怎樣富麗堂皇!看看你們的官員貴族,一個個妻妾成群,僕從數千,他們從生下來起便不耕不織,卻能一輩子錦衣玉食!如果他們不是靠著平日裡搜刮你們這些無權無勢、沒有出身門第之人,又怎能過著如此窮奢極欲的生活!

【梁自近歲以來,權幸用事,割剝齊民,以供嗜慾。如曰不然,公等試觀:今日國家池苑,王公第宅,僧尼寺塔;及在位庶僚,姬姜百室,僕從數千,不耕不織,錦衣玉食;不奪百姓,從何得之!】

蕭衍的諸多兒孫雖然掌握軍權、分鎮梁國四方,卻完全沒有半點骨肉之情,孝悌之心,而且一心盼望著借侯景之手,除掉老而不死的蕭衍,和皇太子蕭綱。因此,他們雖然率領幾十萬大軍前來救援,卻紛紛在建康城外滯留不前,甚至置酒高會,作壁上觀。

而被叛軍重重圍困的臺城內,眾多出身名門貴族的高官顯貴,因為外援斷絕,食物短缺,竟只能穿著綺羅錦繡,抱著金玉珍寶,卻餓得“鳩形鵠面”,哀毀骨立,守著他們的“貴族精神”活活等死。

經過四個月艱苦圍城戰後,侯景引玄武湖水灌城,攻破臺城,俘虜蕭衍,並在兩個月後將其活活餓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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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後,侯景自稱“宇宙大將軍”,更進一步自稱“大漢皇帝”,引兵攻略吳郡、會稽、江州、豫章等地,其兵鋒所經之處,燒殺擄掠,無惡不作,江南大地被殺得赤地千里,白骨成山,以琅琊王氏、陳郡謝氏為代表的江東僑姓門閥,近乎被斬盡殺絕。這些曾經叱吒風雲數百年的高門貴族,伴隨著他們傳承了幾百年的塢堡莊園,品官譜系,徹底退出歷史舞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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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景以八百亡虜南下,八千人馬起兵淮南,到最終攻陷建康時已經擁兵10萬,把蕭衍和梁國一眾王公親貴都變成階下囚,可不是因為他真有什麼韓信白起之能,張良孔明之智,而正是因為梁國整個統治集團,自皇帝蕭衍一直到維繫國家的整個貴族集團,早已腐朽墮落到了極致。

侯景解放奴婢,殺戮士族的“弔民伐罪”行為,一定程度順應當時民心民意,得到那些在正常體制下永無上升渠道的奴隸和底層平民們支援,才能在短短時間嘯聚十萬大軍,一舉顛覆擁有幾十萬常備軍的南梁帝國。

那些在王公權貴們重重壓迫下不堪重負的平民百姓、那些子子孫孫世世代代都要被高門貴族欺壓損害的塢堡部曲、莊園奴婢們,

他們可沒有空暇去欣賞那些高門士族的衣冠禮樂、玄談精奧,他們可沒有閒情逸致去讚歎蕭衍、蕭綱父子的儒學釋典、文采風流,

他們甚至拋下了國族之分,華夷之別,甘願跟隨一個殘暴的胡人叛將,只為將此前壓迫和剝削他們的整個階級固化舊世界去瘋狂地砸碎、毀滅。

侯景之亂屠盡江南王謝門閥,正如他的舊主爾朱榮在洛陽城那場“河陰之變”,將北方高門貴族出身的官員二千餘人盡數斬殺一樣,胡族武人大肆行兇,濫殺文官士大夫,當然是文明的悲劇與大倒退。

北魏天柱大將軍:爾朱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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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其時貴族門閥經過幾百年家族式的壟斷政治,由之而來必然的腐朽墮落,對華夏文明而言,已全無任何歷史先進性可言。

因此爾朱榮和侯景這兩個行事暴虐的契胡,沉重打擊南北士族勢力的狠厲做法,恰恰如一計虎狼之藥,一把剮骨之刀,替華夏文明剮去了陳朽腐肉。

腐朽的門第論和血統論也自此衰落,崇尚能力、注重實務的新生士族如關隴集團逐漸佔據歷史舞臺的中心位置。故此方能迎得政治相對簡明的後三國政權(北周、北齊、南陳)的新生,進而歸併為新生的華夏第二帝國:強盛輝煌的隋唐帝國。

從這個意義上說,這場被傳統史家稱為“侯景之亂”的浩劫,亦是歷史大潮借侯景這個暴戾兇徒之手,將烏衣巷那些六朝高門世家貴族們,那些臭不可聞的“貴族精神”,統統掃進時代垃圾堆的一場巨大變革!

【俺曾見金陵玉殿鶯啼曉,秦淮水榭花開早,誰知道容易冰消!眼看他起朱樓,眼看他宴賓客,眼看他樓塌了!這青苔碧瓦堆,俺曾睡風流覺,將五十年興亡看飽。那烏衣巷不姓王,莫愁湖鬼夜哭,鳳凰臺棲梟鳥。殘山夢最真,舊境丟難掉,不信這輿圖換稿!謅一套《哀江南》,放悲聲唱到老。】——孔尚任《桃花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