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虛還是大度？喪師辱國的明英宗朱祁鎮復辟之後為何要善待宗室？
朱祁鎮後期變好了嗎
前言：
景泰八年（公元1457年）正月十七日清晨，奄奄一息的皇帝朱祁鈺突然聽到了上朝的鐘聲。這位景泰皇帝非常惶恐，自己已經因病好幾天沒有上朝了，是誰如此大膽？然而讓人唏噓不已的是，皇帝本人第一時刻想到的人選是兵部尚書于謙。這位當年挽狂瀾於既倒的民族英雄，在朱祁鈺心中原來是一個敢於犯上作亂的奸臣。
當太監告訴朱祁鈺，是他的哥哥、太上皇帝朱祁鎮從南宮復出重新登基了，皇帝彷佛被抽去了全部的精神，艱難地吐出四個字：
“哥哥做好”
。其實自從朱祁鈺的獨生子懷獻太子朱見濟早夭之後，景泰皇帝就備受皇嗣問題的困擾。為了要不要立太上皇帝的兒子朱見深為皇太子，朱祁鈺和朝臣們進行了好多輪的激烈交鋒。現在哥哥政變了，朱祁鈺也累了，愛誰誰吧。
明英宗劇照
朱祁鎮在政變之後把弟弟由皇帝降封為郕王，死後也僅以親王禮予以安葬。同時將景泰朝大臣于謙、王文等殺害，又將景泰八年改成天順元年，企圖徹底抹去朱祁鈺的執政痕跡。由於以太上皇帝的身份去造反，本次南宮政變名不正言不順，為了尋求更廣泛的支援，朱祁鎮在二次登基之後對於分藩於各處的大明宗室釋放了極大的善意。今天筆者就來盤點一下，看看這位傳說中的“大明第一戰神”是如何來籠絡宗室人心的。
召襄王進京
襄王朱瞻墡，明仁宗朱高熾第五子，生母誠孝昭皇后張氏，英宗的親叔父。當初宣宗駕崩，宮中就有傳言要迎立襄王。英宗在土木堡被俘之後，襄王的名字有一次被提了出來。本次景泰帝病重，更有傳聞說于謙、王文等人要迎立襄王的兒子襄世子。
對於這樣一位朝野矚目的宗室賢王，復辟之後的朱祁鎮必須要亮明態度。他首先以“迎立外藩”的罪名處死於謙、王文等景泰朝重臣，而對叔父襄王，用《明史》的話說就是
“帝頗疑瞻墡”
。
明英宗與襄王叔侄相會之地：武英殿
好在後來朱祁鎮在宮中發現了此前襄王所上二書，也就是之前請立朱見深為皇太子，以及讓朱祁鈺善待自己的這兩封奏章，疑心消了一大半。又發現襄國金符一直都在太后宮中，根本沒有被使用過，也就不存在迎立外藩這件事情。三月十三日，朱祁鎮賜書襄王，在信中稱讚
“叔父之心，即周公之心，而此二章亦即金縢之書之比也。”
同時表示：
“第念先帝同氣至親惟叔父，宗室至賢亦惟叔父。於情於誼，不可不重欲得一見”
。為了打消襄王的疑慮，英宗表示叔父一人進京即可，宮眷、世子都可以留在封國襄陽。
四月二十一日，襄王朱瞻墡進京面聖，叔侄二人之間舉行了氣氛友好的會談。襄王在拜謁天壽山陵寢之後，還幫侄子說出了他一直想做但不好意思說出口的事情：拆毀景泰帝壽陵。英宗也投桃報李，為襄王設定護衛，這在仁宗系親王中可是獨一份。
增加宗室歲祿
由於身居南宮多年，和外界音訊隔絕，乃至對於各地藩王的爵位變動也並不清楚。為了籠絡宗室，英宗在復辟之後不久就開始對部分藩王的歲祿進行調整。
天順元年三月，代王朱仕壥第一個跳出來賣慘。朱仕壥是首封代簡王朱桂之孫，他表示《祖訓》裡面明文規定親王歲祿一萬石，現在不談某些享受兩萬石、三萬石的親王，我們代藩只有區區兩千石，這總說不過去吧？
說起來當年英宗御駕親征，曾經在大同和代王打過交道，算是患難與共的老戰友了。因此朱祁鎮雖然沒有滿足朱仕壥按照《祖訓》支取一萬石歲祿的要求，但依然幫他加到了五千石。
上曰：“既王艱難，朕念親親為重。除原祿二千石全支本色外，再加三千石折色於布政司官庫銀絹布疋內支用。”—《明英宗實錄卷二百七十六》
大同代王府
而在代王要求得到滿足之後，另一位宗室親王：趙王朱祁鎡也來向堂兄朱祁鎮討個說法。朱祁鎡是趙惠王朱瞻塙嫡長子、趙簡王朱高燧之孫，太宗文皇帝朱棣曾孫。按照趙王殿下的說法，趙藩的歲祿是三萬石，父王過世之後被景泰皇帝減為一萬石。當然這多少有點凡爾賽了，畢竟人家代王只有兩千石，你趙王減了之後還有一萬石。
不過朱祁鎡之父趙惠王朱瞻塙，在當年英宗被瓦剌人俘虜之後，是第一個主動提出要領兵將其救回的宗室。念在這份情義之上，英宗爽快地將趙王府祿米恢復為三萬石。
辛卯，致書趙王祁鎡曰：“得奏府中歲祿三萬石，蓋皇祖仁宗所定，而景泰減卻二萬石致乏用度，具悉王情。重惟叔祖簡王為皇祖同氣至親，功在帝室，事異諸藩，理當加厚。祿米之減，予初不知。乃今聞之，良用感惻，已敕所司撥還。特此專書馳報，王其領之。”—《明英宗實錄卷二百七十六》
當然除了親王以外，一些生活困難的宗室郡王向朝廷屢有奏請，史稱
“有司屢奏抑之”
。但英宗一概優容，幾乎是有求必應。
明英宗劇照
平反、釋放宗室庶人
除了對各地宗室做出經濟上的補償之外，為了體現天子的“親親之誼”，朱祁鎮還在天順元年集中對一批宗室庶人進行了釋放和復爵。其中懿文皇太子朱標一脈子孫得以重獲自由，更是震驚了朝野輿論。我們不妨來看一下哪些宗室在這次的陽光普照中得到了恩惠。
秦府輔國將軍朱公鈐、朱公鎧
朱公鈐、朱公鎧二人是鎮國將軍朱志埁之子，永興懿簡王朱尚烈之孫，首封秦愍王朱樉曾孫。二人在景泰五年（公元1454年）被其堂兄永興王長子朱公鉐告發有
“不遵祖訓，恣為內亂欺侮等事”
。
當時景泰帝派出內監方藥和魏國公徐承宗一起到西安查明案情，二人“敗倫傷化”之事屬實，因此將兄弟倆廢為庶人，安置在京城居住。
朱祁鈺劇照
此事既然是朱祁鈺判定，英宗復辟之後自然是要第一時間予以否認，所以他在二月八日的時候致書秦世子朱公錫（上一任秦王薨逝於景泰六年，此時世子尚未襲封），將兩位輔國將軍放回西安與家眷團聚。雖然沒有復爵，但總比孤零零囚禁在京城要好過許多了，要知道此時景泰帝甚至還沒去世。
壬寅，書與秦世子公錫曰：“前者輔國將軍公鈐、公鎧不遵祖訓，恣為內亂欺毀等事，已降庶人覊留在京。今特送之回府，俱令看守永興恭憲王墳園，俾其思過以圖自新。所有家眷各令完聚，量宜養贍，毋令失所。惟世子亮之。”—《明英宗實錄卷二百七十五》
晉府庶人朱鍾錄、朱鍾鋏
朱鍾錄、朱鍾鋏兄弟是前永和王朱美塢之子，永和昭定王朱濟烺之孫，首封晉恭王朱棡曾孫。朱美塢在正統十三年（公元1448年）的時候因為
“烝其庶母，亂其妹”
的罪名被英宗親自下旨廢為庶人。所謂的
“烝”
，指的是娶父親的妻妾，這是宗室中大逆不道的罪名。
朱美塢被監禁於京城，他的兩個兒子一併廢為庶人，發永和昭定王墳園居住。景泰年間由於管理永和王府事的鎮國將軍朱美垾（朱美塢之弟）去世，朱鍾錄被允許以庶人的身份主持王府祭祀。而在英宗復辟之後，眼看秦府的兩位庶人被放回了西安，朱鍾錄兄弟也抱著試試看的想法請求英宗開恩恢復他們宗室的身份。理由也很好找，當年他們倆的老爹朱美塢犯事之時，兄弟二人都還只是兒童（朱鍾鋏時年五歲，朱鍾錄年齡不詳）。最終英宗封二人為奉國中尉，雖然是最低級別的宗室，好歹終於不再是庶人了。
乙亥，命永和昭定王孫庶人鍾錄、鍾鋏俱為奉國中尉。先是鍾錄、鍾鋏奏：“父美塢以罪謫為庶人，時俱年嬰穉，罔所知聞。即今家用貧窘，衣倉不給。乞念宗支，量賜一職。”上以其情可矜，遂有是命。—《明英宗實錄卷二百八十二》
永和王府位置圖
懿文皇太子子孫
當年十月，最重磅的新聞來了。英宗對內閣大學士李賢流露出一個念頭，他打算釋放朱允炆的次子建庶人朱文圭。建文四年（公元1402年）六月十三日燕軍攻入南京城之後，建文帝朱允炆、皇后馬氏自焚殉國，皇太子朱文奎下落不明，年幼的朱文圭倒被燕軍找個正著。
怎麼處置這個尚不會說話的嬰兒，成了困擾朱棣的難題。殺掉，顯然過於殘忍。不殺，畢竟是朱允炆的兒子，難免不會成為後患。最終朱棣將其送到老家鳳陽，幽禁於廣安宮中，稱為“建庶人”。
到天順元年，朱文圭已經在軟禁之中度過了55年。筆者以為英宗之所以做出這個決定，可能有兩個原因。一來他自己在南宮被軟禁七年，對朱文圭的遭遇感同身受。二來景泰帝有大功於社稷，釋放早已不足為患的建文帝之子，無疑是強調自身合法性和正統性的最好辦法。
丙辰，釋建文君子孫安置鳳陽。又敕在廷文武群臣曰：“朕恭膺天命，復承祖宗大統。夙夜憂勤，欲使天下群生鹹德其所，而況宗室至親者哉。爰念建庶人等自幼為前人所累，拘幽至今五十餘年。憫此遺孤，特從寬貸。用是厚加賞賚，遣人送至鳳陽居住。月給廩餼，以安其生。仍聽婚姻，以續其後。庶副朕眷念親親之意。”—《明英宗實錄卷二百八十三》
鳳陽明中都城牆遺址
結語：
透過本文的梳理，我們可以清楚地發現，英宗在瓦剌留學一年，南宮閉關七年之後，其政治手腕圓滑成熟了許多。透過對核心宗室（襄王）的維穩，鐵桿宗室（代王、趙王）的施恩，乃至於對宗室庶人、特別是建文帝之子的特赦，成功地穩住了宗室基本盤對自己的支援。當然英宗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對於在朝文武大臣也使用了許多手段，這就不在本文的探討範圍之內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