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從草原深處飄來，舉著海浪，把情歌點亮……”憶希拉穆仁草原
策馬走過茫茫的大漠是什麼歌
記得武俠小說家梁羽生曾寫道：“三月豔陽天，鶯聲嚦溜圓，問賞心樂事誰家院？沈醉江南煙景裡，渾望了那塞北蒼茫大草原，羨五陵公子自翩翩，可記得那樣狂瘋丐尚顛連？靈雲縹緲海凝光，疑有疑無在哪邊？且聽得那吳市嘯聲再唱玉弓緣。”
今年國慶長假，北方適逢秋高氣爽的時節，各地景區人滿為患，出行本身就是個難題，更別說旅遊了。想來想去，還是去草原，去內蒙的希拉穆仁大草原！去做幾天草原人。
我們出發是在國慶節的晚上。乘了一夜火車，次日上午七點十分順利抵達呼和浩特車站。到達呼市，車廂裡明顯感到氣溫比北京低很多。下車前人們不約而同增加了厚衣服。出站口，地接導遊舉著醒目的小黃旗在那裡等她的客人了。人員到齊，簡單的早餐之後，便匆匆乘坐大巴車向草原進軍了。印象中應是一路向北出呼市的，公路的盡頭橫亙著一條長長的山脈，巍峨大氣。山上少見樹木，遠遠看去，似乎寸草未生，秋陽之下，滿目蒼涼。車子途經的標誌性建築，雕塑等，我們的小導遊杜導都會一一介紹，關於大漠英雄成吉思汗的每個故事，都耐人尋味。說到陰山時，杜導手持車載麥克風朗誦：
敕勒川，陰山下，
天似穹廬，籠蓋四野。
天蒼蒼，野茫茫，
風吹草低見牛羊。
詩中描繪的美麗畫卷多麼讓人心動，是那份感動讓很多人慕名前往的吧。隨後杜導告知大家，現在車子即將經過的山便是陰山。遊客們於是滿懷好奇與驚喜，向外張望。山上並非沒有植被，多是低矮荒草，而荒草遮不住突兀而出的石稜。她賣關子似的問大家，有誰知道這敕勒川在哪兒？敕勒川的美麗風光今日是否還能看見呢？見大家一臉疑惑，她隨即揭示了謎底，其實我們剛剛的出發地呼和浩特市就是昔日的敕勒川了，敕勒川已經被大家剛才踩在腳下，可惜早已看不到風吹草低見牛羊的情景咯……古時風吹草低見牛羊的地方，早已被現代的高樓大廈，鐵路橋樑所覆蓋了，讓人不由得驚歎歷史的演進何其巨大，只留下古人在千百年前為敕勒川所著的經典廣告語，朗朗上口，百世流傳。
越過陰山，地勢開始平緩，公路兩邊出現了大片的耕地，順著地勢起伏。地裡多種玉米，這個季節已是玉米收穫之後了，只留下玉米杆乾枯枯地立在田間。原野間，偶爾看到幾隻牛羊，或站或臥，吃著野草，悠然自得。公路上行駛兩個多小時，開始進入草原地帶了，車行入沙土路了，坑坑窪窪，顛簸不平，揚起乾燥的塵土，一路無邊的深秋景象。
此時的景色讓我想起唐朝大詩人白居易的那首詩：“離離原上草，一歲一枯榮。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遠芳侵古道，晴翠接荒城。又送王孫去，萋萋滿別情。”
這時杜導及時給大家打了預防針，現已不是看青草碧連天的季節了。這在我來之前，也早有心理準備。車行顛簸搖晃，窗外枯草遍野，見此情景，我身後有位老太太便開始低聲抱怨，這哪裡是來旅遊，這是花錢買罪受。旁邊她的女兒卻不這麼認為，安慰道，這個季節來草原，重點不是看青草，而在於感受這裡，旅行的價值本來就在於感受。路上杜導戲稱蒙語希拉穆仁蒙古意思是“黃色的河流”，用漢語說就是“稀稀拉拉木有人”，眾人聽罷皆笑。此刻看來，戲言並不過分，一路上地廣人稀，只見大漠原野如波浪般起伏，半天看不見一處村落。原生態的草原牧場，遠離現代文明，對都市人來說也是難得寂靜。
兩個多小時的行程後，車子終於到達此程的目的地――希拉穆仁草原中一處蒙古包度假村，位於呼市西北方向大約五六十公里的位置。剛剛在車內還感覺到燥熱無比，下車後，渾身的熱量馬上被草原上的勁風吹得一乾二淨，讓人不由得裹緊衣服。端詳這個小小度假村，有大小五十多座蒙古包，整齊排列在村中唯一一條小路的兩側。白色的圓筒狀圍牆，白色圓形屋頂，頂上藍色的民族圖飾，還有樣子像燭臺般的鮮紅色穹頂，和村子四周立著數杆彩旗相映成趣，十分醒目。大巴車熄滅引擎後，頓時萬籟俱寂，連人的說話聲也出口即逝，空氣中的一切聲響似乎都被風吹走了。天地之間，是一個出奇的靜字。客人們安頓好房間，杜導登記了想騎馬遊玩的人員。大家集中到村中最大的蒙古包——-會餐廳，開始午餐。用作餐廳的蒙古包直徑有20多米，可容納上百人同時聚餐。午餐是九菜一湯，主食為米飯和蒸饅頭，從昨晚開始一路車馬勞頓，人們已經顧不得對色香味的挑剔和評判了，上什麼就是什麼了，熱熱鬧鬧享受午餐，每一盤菜都被一掃而光，吃得乾乾淨淨。做一天草原人，就這樣開始了。
餐後，騎馬的遊客組成馬隊，策馬揚鞭，沿著村邊的小路向遠處的山包奔走而去了。所剩的寥寥數人，更像是久居的牧民一樣，各自回家，我便是其中之一。午後秋陽舒適，我從房間拿出被褥，趁著烈日當空，晾曬到蒙古包外的鐵絲上。從村外北面刮來的清爽的風，乾燥清新，也不寒冷，站在風中深呼吸，渾身舒暢，自在無比。若不是行程有個時限，此刻應該在屋內好好睡個午覺，或者倒杯熱茶翻幾頁小說什麼的。可惜大漠景色不容我呆在房中錯過，放置好行李，帶上相機，輕裝出門，邊走邊拍，從健壯的蒙古馬，悠閒溫順的奶牛，富有柔美曲線敖包山，清澈見底小溪，賦予幻想的雲朵……一路看去，留下感動。遠離村莊，走進蒼茫的原野當中，寂靜的恐怖。草叢裡，不時還傳來蝗蟲拍打翅膀的聲音。爬上一處敖包山，山包連綿，無邊無際，滿目一派荒涼。遠望不見人畜，近不見樹木，我能清晰地聽到踩在枯草和碎石上的腳步聲。
我想起王維寫的那首《塞上作》：“居延城外獵天驕，白草連天野火燒。暮雲空磧時驅馬，秋日平原好躲雕。”
我甚至開始懷疑我是否還在地球這座行星上，大漠的蒼涼，遠離了塵世，遠離了文明，太陽和雲朵都遠遠和我保持距離，空曠和寧靜讓時間也凝固不動了。茫茫洪荒，唯有天地和我同在，無邊的寂靜，讓我深感孤單。但若真是踏上外星球的話，此刻我並不急著懷念我的藍色地球。
回到村中時，意外看到神秘的客人在房門口享受陽光。那是四隻灰鶴，優雅地邁著細長的腿，在蒙古包之間悠閒覓食，時而睜著紅色的圓圓的眼睛，從容地望著我。我倒怕走得太近，驚擾了它們。當地人說這是野生的灰鶴，這裡的人並不傷害它們，經常給它們餵食，所以它們並不怕人。來覓食的，不止有灰鶴，我有幸也看到兩隻美麗的孔雀，在餐廳外的小鍋爐附近享受午餐，孔雀的藍色羽毛，在陽光下灼灼生輝，讓灰鶴的光彩頓時黯淡許多。把那四隻野鶴比作屌絲的話，那兩隻孔雀就是高貴的藍富美了。藍富美並非野生，而是村裡人餵養的，它們對我的存在根本不予理睬，邁著高傲的步子，見人不驚。我著實想去撫摸藍富美那美麗羽毛，卻生怕破壞了此刻美好和諧的氛圍，只能靜靜欣賞，也驚喜萬分……午後四處遊蕩，簡單看了看蒙古漢子的馬術和摔跤表演，終於感到有些疲憊，在房休息一陣，就到了晚餐時間。
夜幕降臨，氣溫驟降，再添件衣服仍覺寒意襲人。進了餐廳時，兩位蒙古族的少女和一位少年正在為客人們獻上潔白的哈達和美酒。少女身著蒙古族服裝，用深情歌喉，歡迎遠方來客。就餐的客人們也參與互動，打著拍子配合他們的表演。吃烤全羊的遊客中，有人扮起了王妃和王爺，在蒙古少女的指導下，王妃和王爺進行烤全羊的禮儀。客人用右手的無名指，三點杯中的美酒，敬天敬地敬自己。扮演王妃王爺的兩位陌生男女客人，在自己親朋的慫恿下，靦腆的喝了杯蒙族的交杯酒。餐廳內的氛圍實在開心熱鬧，把夜晚大漠的寒冷實實在在隔離在漆黑的帳房之外。餐後的戶外，已經漆黑一團。遠處山影朦朧，天上明月清晰，四下星空璀璨。天上似乎是另一番繁華景象，星空美麗動人，這種美是大自然給予這裡獨有的饋贈吧。站在村外一處空地上，抬頭靜靜地凝望，注視每一顆閃亮的星星，那裡應該都有一個美好故事，星星是上天的美麗文字，可惜我無法讀懂。只覺得天地間我是多麼渺小，這渺小其實如同那隻灰鶴，只要覓一點食即能滿足，亦能快樂。而紛繁複雜且匆匆忙忙的往日，卻讓都市裡的慾望沉重而迷惘。在真正的生活面前，我卻不如一隻灰鶴那般從容，難得這樣的我此刻站在星空下，享受這片自然和寧靜，接受它對我心靈的洗滌。
晚上八點餐廳外的空地幾段木條被點燃，升騰起一團熱烈的火焰，篝火晚會開始了。那幾位少年又開始在戶外獻歌獻舞了。這次都以舞曲為主，大家也免於拘束，跟著節拍扭動起來，跟著音樂放聲歌唱起來……冷空氣都難以阻擋這群遠方來客的熱情，年輕人不分地區國籍，手拉手圍著篝火，跳起來，快樂熱鬧……火苗漸漸弱小，人群才逐漸散去。
黎明，我艱難爬起，跑出門看日出了。氣溫在零度左右，地上一層白霜。時針指向六點二十分，太陽還未露臉，東面的天空一片絳紫色的雲霞，雲霞下面是黑漆漆的山包，天地一線，色彩分明。剛過六點半，太陽終於露出含蓄的額頭來，第一縷光線從山邊直射而來，明亮而不刺眼，天空頓時白亮了許多，山下的小溪如一條潔白的哈達，呈現給初升的太陽。數秒後，它完全跳出了山頭，金光萬丈，照耀著寒冷的大草地，蒙古包，牛羊馬，在人們的笑臉上染上一片金黃，讓人喜愛，溫暖人心。
《草原之歌》
作者：老許的旅遊生活
你從草原深處飄來
舉著海浪
把情歌點亮
草原上的情聖
身披藍色夢幻
趟過草原的河
滋潤了土地
養活了草地
啊，草原上的客人
跨上駿馬
踏著月光
帶著姑娘們的心兒
走四方
草原的花
盛開在大海中央
你是草原的情聖
姑娘們的勒勒車
載著粗獷的柔情
奔跑在遼闊的草原
火辣辣的目光
融化了冬日的雪花
流進了姑娘們的心房
陶醉了
來自遠方的客人
可惜時光匆匆，車子再次發動，到了和希拉穆仁草原不得不說再見的時候了。如騰格爾那首歌裡所唱：“我不想說再見，相見時難別亦難……”帶著這份離情，心裡和草原默默道別，期待和她的下一次再見了。聽導遊說本期的所有的旅行團是今年草原上最後一批了，四天後的十月六日起直到來年春天，希拉穆仁將停止接待一切遊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