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拒絕的救助——我和留守少年 09

孤兒劉樂的情況，那樣地牽動我的心絃，叫人淚溼眼睫。

我很快就跟民政局聯絡，說了劉樂的情況，他們說，“帶上孤兒證，來填個表，每月可享受三百多元的救助金。”

我歡喜地回來，問劉樂可有證，他說有，我告知，他可以享受救助，他的臉上，似乎不悲不喜。我又說，若願意，下週來帶上證，我好進一步解決這個問題。

他點頭同意。我又叮囑：“我事兒多，忙，怕忘了，你記得把證給我。”

過了一個雙休之後，我一進教室，就想起劉樂的事兒，於是，主動問他證帶來沒有，沒想到，他說：”忘記拿了。”

我當然相信他的話。他一天到晚笑靨如花的樣子，完全是沒心沒肺的典型，連自己的事也不關心，也是常理吧 。

又過了一個星期，我又記得去問他，他還說：“忘記拿了。”

如是，一連問了五六個星期之後，我就不再問了。——一定是這孩子有想法，不願意讓人們知道他的苦情。有時候，人有多苦難，就有多自尊。

我以為，這件事就這樣不了了之了。誰知，期中考試之後，週日晚上例會，班主任忽然冷不丁問我，跟民政局反映和申請劉樂孤兒救助的事情，做得怎麼樣了。我說：“早就說好了，但等他拿來孤兒證，可是，每次問他，他都說忘了，——我想，他可能是有什麼苦衷。”

班主任說：“他能有什麼苦衷！這不，剛才班裡一個女生給我發信息，說劉樂的大媽也死了，讓儘量照顧他。”

我一驚，忙問怎麼回事。簡訊上，一男一女兩個劉樂玩得好的同學，都請求班主任老師以後儘量多關照他。

爸死，奶死，大伯死，現在，連唯一的依靠，大媽，也死了。聽說，是淹死的。自殺，還是不小心溺水，不得而知。事實是，劉樂讓同學給他請了兩天假，跟他堂哥一起送別大媽。

兩天之後，劉樂返校，面容並未現出我們擔心的悲慼。——他紅白的臉上，依然笑意燦然。

這孩子，真叫人不知說什麼好了。

老師們私下裡說起他，無不嘆息。

一個老師嘆息著對我說：“劉樂呀，真是可憐！就是不知道學習，不懂事。那天中午，我趁他們放學吃飯，叫劉樂過來，把我兒子不穿的衣服給他，他都不會說一句好聽話呢，還說，‘我現在拿著衣服，怎麼去吃飯啊？’”

我笑一笑，知道大家都不會在意他是不是會說好聽話，對於一個可憐的孩子，這心，可以無限包容。

我想，大家可以給他衣服，吃食，而錢，這個簡單直接而又萬不能少的東西，誰來給呢？他會感冒發燒，他買作業本，他以後上高中交學費，無一不需要錢，他應該受到國家、政府的保護和救助。所以，我把可以享受救助金的事，告訴了一個跟劉樂玩得比較好的男生。讓他幫助弄明白究竟是怎麼回事。

週日返校，那個男生見了我，也沉默著，並不說些什麼。過了幾天，我親自問了，他才說：“他不想。”簡單的三個字，終於證實了我的猜測。他不想讓更多的人知道自己的情況，即便完全具備享受政府救助金的條件，他也不想。

倒是我們這些成年人想得太多太遠了，雖然熱心，也還是要尊重一個孩子的尊嚴和選擇。——一個十幾歲的孩子，正是心清如水的華年，大抵，面子是無比重要的吧。

“那麼，他的生活費和零花錢，是怎麼解決的？”我問。

“他哥給。”男生說。

我舒了一口氣。哥是堂哥，打工有收入，相依為命，情比金堅，總算是一種安慰。

如是，我還是再次給民政局打電話，反映劉樂情況，請求落實救助。

荒寒，倔強，陽光。劉樂的人生際遇，就像利劍射到了鋼鐵上，一支支都被彈回去，臉上的陽光，什麼都不能影響。這個孩子的心靈承受力，已不是一般人能夠達到和理解。

好在，老師和同學們對他都很包容和關愛。是的，人間自有真情在，願人心的溫暖，與這孩子終生相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