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生北國為枳

駕駛證驗證,需要一張純素顏照。

背靠白牆,老周負責拍照,“咔嚓”一聲,我趕緊拿過手機看了一眼。

大胖臉,細細長長的眼睛,眼皮有些耷拉,嘴角子很長,還撇著嘴。臉上不多的幾個痦子,眼袋,和眼袋下細密的皺紋,放大後清晰可見。

太醜了,不忍直視,我居然不相信照片上的人是我。

抖音是假的,照片是假的,人言是假的,莫非,我平時照的鏡子也是假的麼,否則,為什麼我會自我感覺良好,況且,也沒人說過我醜啊。

“再來一張,離得遠一些,這張太近了。”

“咔嚓”一聲,又拍了一張遠一點的,露出了兩隻下垂的手。

還是那麼醜,而且,肩膀那麼寬,手那麼粗糙,顯得更傻了。

“我這麼醜,你為什麼不嫌棄我,我這樣的醜八怪就不配有人喜歡,更不配結婚。”

“哪裡醜了,多好看啊。在我眼裡你最美。”

“可我真的很醜,你看這照片,我還能活嗎,我這樣的人就該自生自滅,我不配喝水吃飯,不配在這個世界上佔用空間呼吸空氣。”

“你啊,真是,我不嫌棄你就行了,再說,你真的不醜。”

可我真的被自己的素顏照嚇到了,甚至,有些噁心。

午飯吃了幾口,吃不下了。可他在我身邊,我不敢不吃飯。

下午打道回鎮上,我不配在縣城生活,這樣的醜女人會影響市容。

晚飯我也沒吃。瘦一點也許就好看了,或者,乾脆餓死就算了。

難怪當年縣醫院都不要我,是嫌我太醜,怕我醜得會影響到病人的治療效果。

可是,這個鎮上的居民,90%以上都是喜歡,欣賞,並且包容我的啊;從牙牙學語的幼兒,到步履蹣跚的耄耋老人,也許是因為我會治病,他們都是歡迎、欣賞並尊重我的。

而且,很多人都說:T醫生你慈眉善目的,一看就是個好人。

多年前,分配到這裡來的同學們,比我早的、比我晚的、比我俊的、比我醜的,全調進了縣城,而我,像一隻掉了隊的離群大雁,被遠遠地落在了後邊。

留守在這個天高皇帝遠的地方,領導又經常挑毛病,鬱鬱寡歡,終於抑鬱成疾。後來一個同事師弟勸我說:“在哪裡都一樣,一方水土養一方人”。我頓時醒悟了一般,是啊,也許,最終包容我,接納我的,也許,只能是這裡,是這一片桑梓故里。

“橘生南國為橘,生北國則為枳”,或許,我這樣的醜女,就像一枚醜橘,只適合生活在本鄉本土,這個在父老鄉親的眼眸里長大的醜孩子,如果離開故土,也許會枯萎,會凋零,會死去;只有這個單位,和這裡的父老鄉親的,才會寬容地接納,併成全這個醜女庸俗而卑微的一生。

於是,我努力學習,努力工作,以回報單位的包容,和鄉親父老的疼惜與不棄之恩。

於是,我放下了上學時所有的清高孤傲,與父老鄉親打成一片,學著幫襯別人家的喜喪大事,也學會了人情世故,漸漸的,我就成了小鎮上最普通的那個人。

再一次雙手合十,虔誠祈禱佛祖:如果有來生,我一定要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