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家詞作選介（十一）

歐陽修小令的藝術成就——得其深（上）

咱們今天先介紹歐陽修，咱們翻到歐陽修那一部分。那麼在歐陽修之前，有兩個人鼎鼎有名，是很值得去看一看的。我就是點一下，大家自己看就可以了。一個是宋祁，就是那首（東城漸覺風光好，最後是且向花間留晚照），這是非常有名的一首，被稱為紅杏枝頭春意鬧郎中。還有就是張先，張先在宋詞裡尤其是北宋的小令裡，其實也是一位不大不小的中大家，但是咱們時間關係就不去講他了，可以跳過去，你們自己應該把這些個看一看。還有一些半大不小的各個家，其實比如像梅堯臣，葉清臣，其實都是有一定的歷史地位的，咱們就不說了。咱們這次主要說這個歐陽修，原來我給大家講過，就是說這個詞，我喜歡把它三個人作為時代，或者叫做一個階段。第一個階段，是溫韋。然後第二個階段是三個人，二李，又叫南唐二主，然後加馮延巳，那麼我前邊已經仔細講過了，為什麼把這三個人放到一組，這三個人的關係。後邊又講了一組，大晏小晏和歐陽修，我認為這是一組，下邊呢我們還會講到一組，就是柳永開頭加蘇軾和秦觀，這也是一組，上堂課講完了大晏小晏，今天我們先講歐陽修。

（一）採桑子——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歐陽修我們先看他這一首採桑子，採桑子這個令詞非常的短小，採桑子，憶秦娥，這都是非常短，由於短，很多人喜歡寫，說實在話，我個人不大喜歡這個調子，我總覺得中間那兩個四字轉，總覺得什麼地方有點浪費，有點彆扭，不是特別喜歡。但是古人很喜歡，喜歡這個調子的人很多，都做了很多這個調子的詞，名篇也很多，那麼我們先看一下歐陽修的這首採桑子（群芳過後西湖好）。

採桑子／歐陽修

群芳過後西湖好，狼藉殘紅。飛絮濛濛。垂柳闌干盡日風。

笙歌散盡遊人去，始覺春空。垂下簾攏。雙燕歸來細雨中。

歐陽修做了好象是一組還是幾組關於西湖的這個小令。他這個西湖不是我們今天說的杭州西湖，好象是在安徽一帶有那麼一個西湖。杭州有個西湖，揚州有個瘦西湖，大概另一個有名的湖，就是安徽那個西湖了，沒有機會去，有機會去的話，到那個西湖去好好看一看，體會體會歐陽修歐陽文盅公他當時在這個西湖上是怎麼樣的一種心境。這首詞應該說起來比較簡單，群芳過後西湖好，狼藉殘紅。那麼就是說，他這首詞大概是排在那一組詞裡面的第四首，前邊寫了很多西湖好，這樣西湖好，那樣西湖好，寫了很多西湖好，都是以西湖好來開頭。這裡說群芳過後西湖好，這句話，我的理解大概是這樣兩種，表面上一層意思，大概是說西湖上有些花開過了，這時候的西湖還是好，它依然好。還有一種意思，大概暗示著某一次歡會活動結束了，這樣一種心境。群芳過後西湖好，群芳都過後怎麼還西湖好呢？它下邊說狼藉殘紅。狼藉殘紅，就是一種比較開始衰敗了的，或者已經衰敗了的，所以是殘紅。狼藉殘紅，就好象是好好的一園花，被什麼人給破壞過，這稱為狼籍，那麼這個當然不是說人為去破壞，而是它自然規律，衰敗了。那麼下邊一句，飛絮濛濛，垂柳闌干盡日風。這是上片，這個小令它有什麼特點呢？就是中間兩個四字句，它是諧韻的。也就是說在這押韻的。你看以前我們學的詞，它都是在一拍的結尾它押一個韻。中間如果出現一個句子的話它不押韻。所以給人的感覺是什麼呢？比如像那流水一樣，滴，噠。滴，噠。而這裡就變了，它群芳過後西湖好，狼藉殘紅。滴，噠。緊跟著什麼？飛絮濛濛。又押了一個韻怎麼辦，又噠一下，就是滴噠噠噠，是這樣一個味道。所以上片三個韻，三個韻那麼可以把它看作幾拍呢，還是隻能看做兩拍。換句話說，是飛絮濛濛和垂柳闌干近日風，它是連線的更緊密一些。而飛絮濛濛和前邊雖然也接。但是它是相當於在前邊的基礎上遞了一下，進了一下或轉了一下再去接的。群芳過後西湖好，狼藉殘紅。

這一句這一拍結束了，下邊怎麼辦？飛絮濛濛垂柳闌干近日風，他要說另外一個意思。但是，它偏偏前邊起頭和上一句結尾呢它去諧韻。那麼這個味道，你在寫詞的時候，你就要注意你諧完韻之後，這個味道它是不是很自然的接過來一下，就是滴噠噠噠，產生這樣一個感覺。下邊說笙歌散盡遊人去，始覺春空。垂下簾攏。雙燕歸來細雨中。它是因為垂下簾攏，垂簾櫳的時候，人必定是站在窗前看，因而就看到了雙雁歸來在細雨中，它連的很緊密，前邊呢說笙歌散盡遊人去，始覺春空。其實不是因為遊人去才覺的春空，而是因為笙歌散盡了遊人也去了，為什麼會笙歌散盡了遊人還去呢？而是因為狼籍殘紅，這樣的話他才始覺春空。這首詞從意思上內容上章法拍節上，我想都比較簡單，不用過深的去說它，我們只考慮這首詞它為什麼好？它表達了一種濛濛籠籠的一種意緒，一種情緒。意緒和情緒，把這兩個字打出來。你仔細體會，你非要說它是什麼，沒有必要。其實大家每個人都可以理解，但是你也未必能說的那麼清楚，就是那樣一種意緒那樣一種情緒，這首詞可以說就是一個很典型的一個例子，就是告訴你什麼叫詞，它和詩的區別，我們透過這首詞，可以再一次的認識。詩如果寫成這樣子，那就變成了比較純寫景的比較淺的但是比較輕快的這樣的東西。而這裡，你看那種情調，那種感覺，那種味道，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那種情緒，就在這裡展現出來了。所以詞不一定非要怎麼怎麼樣，它是這麼一種體裁，一種感覺。就象個音樂一樣，叮叮咚咚，你非說這個音樂它是在諷刺誰嗎？這個音樂它是在讚美誰嗎？這個音樂它是在同情誰或憐憫誰嗎？有的時候不一定，它就是那樣一種感覺，也不一定非要歡快，也不一定非要悽苦，就這麼一種感覺，它就覺得很美，可如果你要細體會，其實它也在寫了一些什麼東西。始覺春空。這自然是惜春了，垂下簾攏。雙燕歸來細雨中。又寫什麼呢？你感覺你覺得它會是寫什麼，就是寫什麼。那麼在書上，它有一種介紹，它說這首詞寫了一種什麼東西，這個可以作為一種參考。其實每個人讀想象到的東西都不一樣。但是，它可以喚回你生命中的某種經歷，如果說你經歷過某種類似的東西，看到它這首詞之後，你就會產生其他方面的一種聯想，那麼這是歐陽修的這一首詞。

（二）朝中措——豪放詞的萌芽

我們下邊再看一首，歐陽修的這首朝中措（送劉仲原甫出守維揚）

朝中措／歐陽修

平山闌檻倚晴空。山色有無中。手種堂前垂柳，別來幾度春風。

文章太守，揮毫萬字，一飲千鍾。行樂直須年少，尊前看取衰翁。

我們之所以講這首詞，有兩個原因，第一個，它又是另外一個體，過去我們沒有接觸過它。這是另外一個體。再有的話這首詞的風格和以前我們學過的風格有明顯的不同，具體的內容我想無須去太細講了。平山闌檻，平山，就是歐陽修在揚州那造了個平山堂，在那裡有很多朋友一起跟他去一起聚會也好什麼也好。平山闌檻倚晴空。山色有無中。一個人站在平山堂的外邊欄杆旁，或者樓上欄杆上，倚晴空，因為他站在那往前看，他的背後就是廣大無比的天空，它很有畫意。山色有無中，你可以理解是他所看到的面前的山色有無中，也可以說是就像畫中的主人翁，他的背後的山色有無中。這都可以，這完全是它的意境非常優美，畫面感非常強。手種堂前垂柳，別來幾度春風。下邊其實等於說他建造平山堂的這個過程。手種堂前垂柳，別來幾度春風。那麼誰手種堂前垂柳呢？小題裡說送劉仲原，估計是不是，這個姓劉的和他一起手種堂前垂柳，建造平山堂，怎麼叫出守維揚，應該就是在揚州，還出守維揚。我原來看這些個詞的時候，都是一看了覺得大致明白就沒有細去究它，你們可以自己看一看。那麼這首詞呢？尤其是下片文章太守，揮毫萬字，一飲千鍾。誰呢？說自己，文章太守，揮毫萬字，一飲千鍾。然後行樂直須年少，尊前看取衰翁。我對這首詞的認識，多一半還是緣於北京師範大學楊敏如教授，大概是十幾年前了吧，他九十多歲，那時侯大概是七十多歲的時候，還是八十多歲的時候他講的二十首宋詞，我看這個全都看懂了，所以沒有再去細看。印象裡他是這樣講的。這位歐陽公呢，怎麼說呢，就是有點老夫聊發少年狂那麼一種感覺。

那麼這首詞的特點是什麼呢？它和我們以前講的那些詞有明顯的不同。以前的詞大家回憶回憶，一開始我們講的花間詞，都是那種細細膩膩的優優雅雅的，從內容到文字形式。後來呢？馮延巳，大小晏，開始轉入了叫那種純文人自己思想的那種東西，它文人自己有些什麼想法開始入詞。基本上也是那種比較以婉約為主的，那種優雅的文字。像菡萏香消翠葉殘，無可奈何花落去，這種味道比較偏多。那麼到這首詞裡它變了，文章太守，揮毫萬字，一飲千鍾，感覺就不一樣了。就是開始有了一點豪蕩的情懷，豁達的情懷。詞在這它稍微有了那麼一點變化。這首詞它是一個，我覺得是一個很重要的過程，還沒有真正形成所謂的豪放派，它這裡已經開始有了這麼一點，而且它的語言風格上帶有一點像以文入詞的開端，文章太守，揮毫萬字，一飲千鍾。其實這就是比較典型的文章的語言，但是它符合詞的格律，那麼這是他的一個特點。那麼這個東西好不好呢，大家各有各的看法，你喜歡就喜歡，不喜歡就不喜歡。那麼這首詞我們之所以講它，就是說這是一個標誌性的一首詞，一定要知道。那麼這首詞我們就說到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