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考古視角,探尋北京城不為人知的歷史文化基因
原標題:以考古視角,探尋北京城不為人知的歷史文化基因 | 讀書日籤
北京是如何從北方邊陲發展為全國首都的?考古工作者是如何從地下之城破解北京前世今生的?《北京三千年:從考古發現看北京建城史》帶領讀者撥開歷史的雲霧。本書作者北京日報特別報道部是《北京日報》為“紀事”欄目於2007年成立的專業採編團隊。十餘年來,“紀事”欄目已成為《北京日報》的精品欄目。在本書中,作者以數十年北京城市考古資料及研究成果為積澱,以獨到的視角和寫作風格為底色,透過紀城、紀史、紀事、紀物、紀人的獨特手法,展現了北京3000年建城史。
北京日報特別報道部 著 《北京三千年:從考古發現看北京建城史》 北京聯合出版公司 2022年9月出版
北京歷史深厚悠長,歷經朝代更迭與城市變遷,發展成當今的現代化大都市。《北京三千年:從考古發現看北京建城史》以考古發現的角度從時代的演變講述北京城的歷史變遷。全書以西周燕都、漢代燕地、唐幽州、遼南京、金中都、金陵、元大都、明中都、明定陵、改造帝都、拆賣皇城等 7 個歷史節點、11 章內容線,以各時期出土的重要文物以及具有典型意義的史實人物、重要遺址為媒介,梳理出北京三千年以來的歷史脈絡,八百年的建都史,探尋這座城市的歷史文化基因。該書視角壯闊,高屋建瓴,呈現了一座城市傳奇的歷史記憶,具有史料價值,也具有知識普及價值。
以下內容摘自《北京三千年:從考古發現看北京建城史》代序,經出版方授權釋出。
考古發現與北京3000年建城史
說到北京城的起源和發展,在北京民間有不少俗語民諺,最有名的一句話就是“先有潭柘寺,後有北京城”。 其實無論是從考古學還是歷史學的角度考察,這句民諺都不夠準確,不能反映北京城市發展歷史的真實情況。
北京城市發展的歷史有3000 多年,其間主要出現了3 個都城級別的城址。一個是在房山區琉璃河鎮董家林村的西周燕都,另一個是位於北京城區西南部的薊城,後來發展成為唐幽州城、遼南京城和金中都城,這兩個城都有3000 多年的歷史。第三個城就是元大都以及明清北京城,我們今天北京城區的核心區域也是從這個城發展過來的,距今有700 多年的歷史。
西周燕都——董家林古城
西周燕都遺址位於房山區琉璃河鎮董家林村,故又稱“董家林古城”。這個古城址是從20 世紀60 年代開始考古發掘的,到80 年代基本完成。90 年代曾開展過局部發掘工作,2019 年起為建設琉璃河國家考古遺址公園進行了更全面的考古工作,出土了青銅器等重要文物。考古結論認為,董家林古城是西周燕國分封到北京地區建造的第一個都城,所以一般稱之為“燕國始封都城”。董家林古城遺址包括幾方面內容:第一是殘存城牆,北城牆保留較多,東城牆的北段和西城牆的北段也有遺蹟。第二是在城內發掘出宮殿區和祭祀區遺址, 在城外發現了排水溝遺址。第三,在城外東南區域的黃土坡村發現了大量的墓葬遺址,有300 多座,級別分成高階、中級和平民級。在高階的墓葬中,發掘出不少陪葬品,種類有青銅器、玉器、漆器、陶器等。
尤其重要的是,有些青銅器上鑄刻著銘文,比如有一對青銅器被命名為“克罍”“克盉”,器物上刻有內容相同的文字。從銘文上我們可以得出這樣一個結論,當年真正到燕地來當第一代燕侯的人是克。根據《史記》等文獻的記載,他應該就是召公奭的長子,他代替他的父親到北京地區當燕國的國王。所以這兩件青銅器在研究燕國曆史和確定董家林古城屬性上是非常重要的物證。
這個城具體是什麼時間建造的?史料上沒有明確記載。但是燕國是在西周建立後不久就分封的,而西周建立的時間“夏商周斷代工程”給出了明確紀年,即公元前1046 年。 這個年份即便有一點誤差,說北京建城的歷史有3000 年也應該不會有大的問題。這是透過考古學、歷史學的研究得出的一個結論。
從薊城到金中都
北京歷史上除了董家林古城之外,其實3000 多年以前還有一座古城, 叫作薊城。薊城是北京城區最早出現的一座城,這座城在文獻中是有記載的,比如北魏酈道元《水經注》記載:“昔周武王封堯後於薊,今城內西北隅有薊丘,因丘以名邑也。”按照酈道元的說法,薊丘在城的西北角,由此也就能大致確定薊城的位置在今天北京城區西南廣安門到和平門一帶。在北京西二環的東側有個濱河公園,其中有一座“薊城紀念柱”,上面寫著“北京城區, 肇始斯地,其時惟周,其名曰薊”。這4 句話是北京大學侯仁之先生寫的,意思是說我們今天的北京城區最早是在這個地方起源的,當時是西周時期,這個城叫薊城。所以從文獻的記載中我們可以推測,薊城跟董家林的燕都大致是同時期營建的,應該也有3000 多年的歷史。但與董家林燕都不同的是,薊城早期營建的歷史只見於文獻的記載, 而沒有考古資料印證。目前從考古發現只能印證2000 多年以前戰國時期的薊城, 主要是新中國成立後在北京城市建設中,和平門到廣安門這片區域曾發現大量戰國時期到漢代的古陶井。陶井是生活設施,它的密集分佈說明這裡有大量的人口聚集,上千年之前,人口大量聚居的地方一定是城市。
薊城建立後一直延續,起碼從戰國時期到秦漢,又經過魏晉南北朝、隋唐直到遼金,發展了1000 多年。在這個過程中有兩個變化。第一就是名稱發生了改變,唐朝以前叫“薊城”,從唐開始叫“幽州城”,到遼代把這個城市作為陪都,於是改稱“南京”,後長期叫“燕京”。到公元1153 年(貞元元年),金朝把國都遷到燕京,名字改為“中都”。第二就是城在不斷改建,基本趨勢就是四至不斷擴大,城內的設施也越來越密集。以金中都為例,城裡面有很多的居民區,還有皇城和宮城,宮城裡建了一系列的宮殿,形成一條南北的中軸線,這條中軸線跟明清北京的中軸線不在一個位置上,它位於西二環東側的濱河公園上。金中都城的遺址現在還保留一些,比如南城牆的水關遺址, 大家可以到南二環玉林小區的遼金城垣博物館裡去參觀。
薊城的歷史,從文獻上說的3000 多年到考古印證的2000 多年,一直延續發展,到金中都時達到頂峰。但是金朝在北京的統治只有60 多年,1215 年(貞祐三年)中都城被成吉思汗的蒙古大軍攻下,並遭到嚴重破壞。等到半個世紀以後,忽必烈當了蒙古的大汗,他為了統一中國, 選擇定都北京。這時候中都城早已破敗不堪,於是忽必烈決定新建一座大都城。
從大都城到北京城
大都城是在平地透過規劃修建起的一座新城,為什麼要重新建一個城?主要有兩個原因:其一就是中都城破敗不堪,已無法再作為都城使用;其二就是中都城所用的蓮花池水系水源有限,不能滿足一個大都城的用水需要。而在中都城的東北郊有一片很大的水域,當時叫“海子”, 包括今天的積水潭、什剎海一帶,這片水域的上源是高梁河水系,水源比較充沛。另外,北海的瓊華島是一個制高點,島上原有金朝皇帝的行宮——太寧宮,在此處建城還有“鎮壓”住前朝的用意。所以瓊華島就成為大都城規劃的中心,結合它和周邊的水域而設計了大都城,北京的城址也由蓮花河水系遷移到高梁河水系。
大都城是建在十分科學的基礎之上的,首先進行詳細的地形測量,然後制定總體規劃。在房屋和街道建造之前, 先埋設全城的下水道,再逐步按規劃施工。1267 年(至元四年)舊曆正月,大都城正式興工修建。主要工程分為宮殿、城池、河道三項。初期主要進行宮殿建築,1274 年(至元十一年)大部分完工。然後修築城垣,1283 年(至元二十年)基本建成大城。1293 年(至元三十年)最後完成通惠河工程。
大都有大城、皇城、宮城三重方城。最外是大城,是一座南北略長的城垣。《元史·地理志》記載“城方六十里”。北京現在還儲存著幾段大都土城遺蹟。從馬甸到皇亭子這段殘垣是北城牆遺址,2003 年在此處建成“元大都城垣遺址公園”,供市民遊覽休閒。由皇亭子到中國政法大學這段南北走向的土垣是西城牆的一部分,土牆的西北角立有“薊門煙樹”碑。
皇城位於大城的南部正中,主要包括3 組建築,即太液池(今北海、中海)東岸的宮城和西岸的隆福宮、興聖宮。宮城位於皇城東部,主要分為南北兩組建築,南面以大明殿為主體的建築是前朝,北面以延春閣為主體的建築是後寢。從大都城平面規劃來看,宮城的主要建築位居南北中軸線上。中軸線南起麗正門,北至中心閣。太廟和社稷壇分別建在齊化門、平則門內。北面是繁華的商業區, 只是衙署分佈較散。大都城街道幾乎都是東西南北向筆直的,相對的城門之間有9 條幹道相通。南北中軸線上的主幹道寬28 米,其餘幹道寬25 米。幹道兩側又等距離排列著許多街巷和衚衕,一般衚衕寬6 — 7 米。總之,就像馬可·波羅所描述的那樣,整座大都城“劃線整齊,有如棋盤”。
明朝北京城的主體是在元大都城基礎上改造而成的, 最終形成外城、內城、皇城、宮城四重方城。清代北京內外城垣沒有進行大的修建工程,有所改建的是皇城和宮城。由於明末李自成起義軍退出北京時放火焚燒了宮室,清定都北京後又一一重建,還增建了一些宮殿,並且有些改了名稱。如明朝的皇極殿、中極殿、建極殿依次改稱為“太和殿”“中和殿”“保和殿”,改建後的太和殿面闊由9 間擴大到11 間,進深5 間,殿高35。05 米,是全國最大的木結構殿堂。
總體來說,北京建城歷史悠久,特別是近1000 年以來,成為遼、金、元、明、清五朝的都城,城市的營建體現了中國古代城市規劃的最高成就,被稱為“地球表面上, 人類最偉大的個體工程”。時至今日,儘管城牆、城門已很不完整,但保留的都城型別性遺蹟、個體性遺蹟還是比較豐富的。房山區的董家林村,3000 多年前的燕都古城遺蹟仍在;廣安門外的天寧寺塔,見證了1000 年前遼南京城的滄桑;豐臺區鳳凰嘴村的土城遺址和玉林小區的水關遺址,體現了800 多年前金中都城的氣魄;元大都的城牆遺蹟和西城區的妙應寺白塔,彰顯了700 多年前元大都城的輝煌。到明清北京城,留下了更豐富的遺蹟,如宮殿如海的紫禁城、九壇八廟的皇家祭壇、三山五園的皇家園林, 還有數不清的衚衕、四合院。這些文化遺產不僅顯現出北京歷史文化的燦爛輝煌,同時也是中華文化典型的代表。
最後想說的一點是,《北京三千年:從考古發現看北京建城史》一書雖非專業人士之作,但以數十年北京城市考古資料及研究成果為積澱,以《北京日報》“紀事”欄目獨到的視角和寫作風格為底色,用紀“城”、紀“史”、紀“事”、紀“物”、紀“人”的手法謀篇成章,用考古發現的精品鋪陳3000 年的北京歷史,可謂是言之有據梳“城史”,娓娓道來講“古事”。這是本書有別於其他北京城市考古著作值得讚賞及價值之所在,也是我這個非考古專業人士喜讀及樂薦本書的原因。
郗志群
歷史學博士,首都師範大學教授、博士生導師
2022 年5 月15 日於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