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被拐半年後,我潛入了拐賣團伙的群聊

大家好,我是陳拙。

今天故事開始前,我先跟大家介紹一個新朋友:

他叫趙北侖,是個90後邊境管理警察,他每天抓捕的物件,都是跨境而來的走私犯、偷渡來的人口販子和窮兇極惡的毒販。

在這裡,有些人從十幾歲就開始用警察的行蹤跟走私老闆換取報酬。

他們中最厲害的,連警察什麼時間打盹睡覺都知道。

2011年,剛畢業的趙北侖意外和一個專門盯梢警察的“看路仔”成了“朋友”。

這個男孩向他提供各種線索,被走私老闆通緝仍不求回報。

他只提出一個請求:幫他找回被拐賣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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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年,我從大學畢業,被分配到邊境的派出所工作。

來到邊境,我學會的第一件事就是:小心“自己人”。

這裡走私歷史悠久,不少邊民都跟走私沾親帶故。

他們大部分不是什麼真正獲利的走私分子,可是很多從十幾歲開始,就會幫老闆望風,甚至反過來監視警察,騎著摩托正大光明地跟蹤警車。

這群小青年就被稱為“看路仔”。

在這裡,我們就連出門吃個米粉,都有他們盯著。

我們有哪幾輛車,執勤幾點容易打瞌睡,他們也都知道。

我們不能動手,法律也不允許我們動手,貓與鼠之間,保持著一種微妙的平衡。

剛來的時候我不習慣,一出門就渾身發毛,甚至會一個個盯著那些小青年看回去。

但就在不久後的一個夜晚,我突然接到了一個看路仔阿鼠的電話,約我夜市見面。

我到了地方,桌上擺著一碗鴨蛋,蛋黃上隱隱有血絲,仔細看還能看出鴨毛、頭和眼睛。

阿鼠端過來就是一口,還挑釁地看著我。

他說,你要是敢嚐嚐這個,我給你爆個猛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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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阿鼠這場貓鼠遊戲,已經玩了幾個月了。

第一次碰面的時候,他就擺過我一道。

當時,我和同事老楊去界河邊上的私設碼頭抓走私,但每次我們車一靠近,遠遠就看見河堤上的人群一鬨而散。

這種情況,肯定是有看路仔在通風報信,我們換了幾次路線也沒把對方甩掉,當時就覺得這次的對手不簡單。

老楊點了根菸,說要給我秀一手出出氣。他帶我去繳了一個對講機,反監聽了看路仔們的“群聊”。

一陣嘩啦嘩啦的電流聲後,對講機裡突然開始熱鬧起來:

“邊防佬的車又來了!”

“剛剛過江納路口……”

“那輛獵豹過去了!”

而老楊則一邊開車一邊問,他看到我們了嗎?現在呢?

我一下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是要透過那個監視我們的人給的資訊,反推出他的位置。

經過同一個路口幾次後,我們推測那個看路仔應該在拐彎處的山頭上。

我們把車停在山背面的視覺盲區,趁他沒反應過來,手腳並用就往山上爬。

山坡上有片松樹林,地上淨是枯草落葉,踩上去的那一刻我就知道壞了,這麼大動靜!

果然,等我們繞到正面的時候,只見一個黃頭髮的人影撲通從吊床上翻下來,直接滾下了山坡。

我嚇得心快跳到嗓子眼,伸頭往山坡下看,這小子像個老鼠一樣在地上一滾,立刻就消失在重重山影裡不見了。

這山坡估計有一層樓那麼高,他是真不要命。

這就是我和阿鼠的第一次見面,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我第一次意識到,看路仔原來可以這麼難纏。

那天,我從現場只繳獲了一臺他落下的對講機。

看路仔一旦發現自己的對話被監聽,很快就會更換波段,所以我本來沒指望這個對講機給我們什麼線索。

但幾天後的晚上,我正巡邏呢,就聽見車後座傳來電流聲,繳獲的那臺對講機響了——

波段裡是個男人的聲音:趕緊叫人帶上傢伙,來大潭灣,有人搶貨!

大潭灣離我們當時只有幾分鐘車程,我和兩個隊友決定過去看看。

這將是我和阿鼠的第二次碰面,我成了他的“救命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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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我們只有三條友,還只帶了警棍,原本只是看看風頭。

我們開到離地點幾百米距離的位置就把警車停了,關閉警燈,脫掉反光背心,躡手躡腳地鑽進碼頭邊上的樹林裡,扒著樹葉往外看。

只見碼頭上有兩撥人影正在對峙,估計有十來個人。

聽他們罵架大概知道,兩夥人一邊是本地幫,一邊是外地幫,正在爭搶這個走私碼頭。

我趕緊讓隊友去呼叫警力支援,然後把車開過來嚇唬嚇唬他們。

就這一會兒功夫,那邊已經開始推推搡搡,本地幫的紛紛掏出了鋼棍,外地幫不甘示弱,竟然出了一把自制砂槍。

我們正糾結,終於聽到了警車的聲音,趕緊也把警用手電打亮,嫌不夠還把手機電筒也開啟,朝那夥人喊話:

“公安邊防!你滴做咩,槍同鋼管放落地,定定冇動!”

樹林裡影影綽綽,燈光一閃,對面肯定看不清我們有幾個人,加上隊友把警笛拉得嘹亮,閃著警燈,這些人嚇得作鳥獸散了。

確認人都散盡了,我們才敢從林子裡出來。碼頭黑漆漆的,走近才聽見地上傳來一陣呻吟。

用手電一照,一個年輕仔蜷曲著躺在地上,額頭上全是血,腮幫子也腫了。

我們趕緊扶他坐起來,拿礦泉水給他洗了洗。

洗乾淨了,怎麼看怎麼眼熟,這不就是那天在山上差點被我們逮住的小黃毛嗎。

小黃毛的額頭還是流血不止,我們把他送到了就近的衛生院,傷口縫了五針,我留下來陪他打點滴。

小黃毛緩過勁來,躺在急診室病床上長吁短嘆,沒想到危險關頭平時這些友仔都跑了,最後竟然被警察救起來。

他眼睛一轉,看向我,一拍胸脯說:“我出來混社會沒多久,也知道要講義氣,今晚我欠你的,以後一定加倍還你。”

我心說還報恩呢,你小子混得風生水起,搞不好哪天就跟其他金牌看路仔一樣下場走私販毒了,下次見面不知道是敵是友。

但沒想到不久後,阿鼠真的給我打來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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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我剛來到邊境工作不久,阿鼠就要帶我體驗一把“鴨蛋裡挑骨頭”,還有猛料要賣給我。

“鴨蛋裡挑骨頭”,是邊城的一種特色小吃,又叫“屈頭蛋”,是用孵了18天將要破殼的鴨胎製成。

我看著這玩意不敢吃,阿鼠還挑釁我,不吃就不肯說。

我皺起眉頭學著他一口咬下去,只感覺脆脆的,也挺香,就是整個臉都皺到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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屈頭蛋就長這樣。

阿鼠在一旁笑,看我要翻臉,才終於說出真正的情報:這幾天可能有越南人從互市區偷渡入境。

開什麼玩笑,互市區就在城區邊上,監控探頭和國防護欄是最完善的,民警24小時在那裡值守,偷渡客怎麼會傻到自投羅網?

看出我的困惑,阿鼠朝地面指了指:“警察控得了街面,那地底下呢?”

下水道管網連通著整座小城的地下世界,排汙口最終通往界河,理論上講,確實有可能從界河上岸,沿著下水道走到城區內的下水道口再出來。

問題是,下水道里全是城市汙水,臭氣熏天,他們怎麼受得了?阿鼠又是怎麼知道的,為什麼要告訴我?

我將信將疑,還是上報了隊裡。

幾天後,真的有民警在巡邏的時候遇到下水道里爬出來幾個“泥人”,氣喘吁吁地向警察求救。

原來,他們就是走下水道偷渡的那幫人,但其中一個因為身體太胖,體力不支暈倒了,他們只能向民警求助。

經過審訊,我們成功打掉了這個“地下”偷渡團伙,先後查獲了60多名非法入境者。

阿鼠給的線索確實靠譜,但這反而讓我更起疑心,他到底圖什麼?

老警察老楊說,“就說這個偷渡的案子,下水道既然能走人,肯定也能走貨,有可能那裡之前就是一條走私通道,阿鼠只是拿你的手打擊他的競爭對手。”

畢竟上一次見面,阿鼠還被自己的弟兄們拋下了,他肯定想報復回去。

我捨不得案子,又怕被坑,糾結來糾結去,想了個折衷的法子,請他撩螺(吃夜宵)試探一下,如果他真是利用我來的,就趕緊斷了。

阿鼠帶著他的女朋友徐茹來赴約,席間洋洋得意地一直在講他怎麼給我挖線索的。

他說自從他聽說有人要走地下偷渡,就想起了我這個四處抓偷渡的救命恩人。

為了我,他專門在下水道涵洞口埋伏了好幾天,還冒著沼氣中毒的危險,爬進其中一條下水道走了一遍。

“那裡面的氣味,抵得上100碗加臭的螺螄粉,酸爽!”

他繪聲繪色地描述著那個下水道有多矮,他打著手電筒貓著腰有多難,說著還捶捶腰,一副邀功的神情。

他女朋友徐茹很買賬,眼睛閃閃地盯著他,我看得好笑,問他,幫了公安這麼多忙,有沒有考慮以後不做看路仔了?

阿鼠反問我,為什麼電視曝光了那麼多次走私問題,還是屢打不絕?

我沒說話,徐茹在邊上捧場地搖頭表示不知道。

“搵食艱難呀,阿sir!本地人總要吃飯嘛。”阿鼠兩手一拍,理所當然的樣子。

義氣歸義氣,生計歸生計,我倆還是談不到一塊去。

我問他,那萬一你倆以後有了小孩怎麼辦?

阿鼠突然哽住了,看了一眼徐茹。

徐茹也看了他一眼,然後兩人又迅速移開目光,都沒說話。

我當時並沒多想,但從這一天開始,阿鼠突然不再聯絡我了。

那段時間我心虛極了,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在不知不覺的時候已經被阿鼠利用過了。

我還把他給我的所有線索翻了好幾遍,始終沒翻出個所以然來。

阿鼠再一次打來電話的時候,我幾乎是鬆了一口氣。

我問他這段時間幹嘛去了,他並不回答,只是支支吾吾地約我晚上把車開到界河邊,“有重要的事要跟你談”。

消失了這麼長時間,又來一條“重要的事”。

不會是又要逼我嘗一次黑暗料理吧,我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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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界河邊一片漆黑,一段時間不見,阿鼠似乎變得沉默了許多。

他不再像之前那樣上來就是一通胡吹,而是拿出了一個對講機跟我說,近段時間他除錯頻道的時候,斷斷續續接收到過一段神秘的訊號。

有一回,他隱約聽到了那邊在說“渡船要小心”“看到燈閃沒有”“還哭不哭”“吃藥睡了嗎”,聲音很低但很急促。

“渡船”加上“燈閃”,多半是用訊號指示非法出入境的船。

又有“哭”、“吃藥”,什麼人會一直哭,還需要吃藥睡著?

一般的偷渡客都會對蛇頭言聽計從,會哭的一般是婦女和小孩。而婦女並不容易喂藥,會用藥的一般是……

我們越聊越覺得不對勁,這事情嚴重了。

阿鼠這回也沒再故弄玄虛,直接把對講機遞給我。

他說這個訊號大概每週會有一次,他試過了,界河邊的訊號比市區好,約我來就是想試試,能不能讓我自己聽到。

我沒料想阿鼠突然變這麼謹慎,也將信將疑地把對講機接了過來。

我倆沿著界河走走逛逛,一直等到天都矇矇亮了,河面上的水霧聚了又散,我倆也都是一身蚊子包了,還是沒能等來他說的訊號。

阿鼠也有點惱火的樣子,拿著對講機按來按去,還爬到樹上把對講機舉得高高的找訊號。

我看著他的動作,心裡打鼓,如果這件事是他騙我的,他圖什麼?好像也沒什麼好處。

最終,我讓他把對講機拿回去,我會把這條線索上報,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數天後,我正在巡邏車裡扒著快餐,忽然接到指揮中心的電話,說是市局圍繞這條線索成立了專案組,這可能是個跨國販嬰案件。

原來就在我上報線索不久後,兄弟單位也報上來一起案件,城區附近的高速服務區抓到了兩個人販子。

報警人是服務區的工作人員李姐,據她說,當天有對小夫婦來問收費站借奶粉。

李姐幫他們找來奶粉,問他們小孩每次喝多少奶,他們含糊不清。在衝奶粉的時候,他們又是先把奶粉倒進奶瓶,再衝兌熱水。

李姐是個二胎媽媽,立刻覺得這手法太不專業了。她假裝詢問小孩的出生年月,這對夫婦也說不上來,更提供不了出生證明。

民警趕到現場後,這對夫婦終於慌了,承認這名嬰兒是他們從越南偷運入境的,正準備送來販賣。

不過,他們只是這個販嬰團伙的下線,只負責“分銷”,沒法主動聯絡在國外的上線。

市局決定把兩個線索一塊調查,我第一時間把這個喜訊告訴阿鼠,說他又要立大功了。

沒想到他只是“嗯”了幾聲,聲音低沉,在電話裡都聽不太清。

晚上,我正和女友在散步,突然接到阿鼠女朋友徐茹的電話,說有“重要的事”要和我商量。

這對小夫妻,連神秘起來都一模一樣,我約她在邊上的糖水店見面。

徐茹是一個人來的,從坐下開始,她就一直低著頭不說話,沉默到我女友坐在一旁都有點不安了,她才終於鼓足了勇氣抬起頭說:

“趙警官,其實……我們有過一個孩子。”

“他半年前就在越南被人抱走了,和你們這個案子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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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茹說,她比阿鼠大兩歲,兩人認識到現在,已經談了三四年。

差不多一年半以前,徐茹意外懷孕了。

知道孩子存在的那一刻起,徐茹就決定,她要留這個孩子,她覺得這是她命中註定。

可當她把這個訊息告訴阿鼠的時候,卻收到了無比冷漠的迴應。

阿鼠說,兩個人都還那麼年輕,工作生活都不穩定,哪養得起小孩,還是把他打掉吧。

徐茹跟阿鼠爭過,但阿鼠就是那個脾氣,聽不進的時候抬頭望天低頭看地,根本不和人溝通。

徐茹一氣之下獨自回到了老家越南,就在芒街找了一家醫院,把孩子生了下來。

那時候她和阿鼠雖然吵架,但阿鼠時不時還發點訊息哄她,她覺得他就像個沒長大的小孩,等看到孩子,肯定還會改變主意的。

所以,她給孩子起名“芝芝”,諧音“吱吱”,因為他爸爸叫阿鼠。

她還記得,生完孩子的第二天春風很好,她強打精神一個人坐在產床上,等著護士把芝芝抱進來喂第一次母乳。

可她等到乳房都微微發脹了,始終不見護士把孩子抱過來。

醫院的護士突然急匆匆跑進門,問她孩子去哪了?沒在吃奶嗎?

徐茹這才知道,剛才育嬰室來了箇中年女人,說孩子媽媽奶脹的厲害,要趕緊抱過去餵奶。

護士以為是孩子的外婆或奶奶,沒有多想就把孩子交過去了。

徐茹瞞著家裡來的醫院,哪來的孩子奶奶?

她當時又氣又急,差點暈過去,也顧不上隱瞞家人了,趕緊發動了芒街所有父母兄弟一塊幫忙找人。

當時她老家的治安秩序還比較混亂,公安辦案效率也不高。再加上孩子剛剛出生,她們連一張照片也沒有。

就這樣苦苦尋找了一個多月,還是杳無音訊。

徐茹只打聽到一個很寬泛的訊息,說是越南芒街這邊活躍的拐賣團伙,大部分是和中國有聯絡的,很多孩子是拐了要賣到廣東去。

徐茹抱著一線希望,決定回到中國,去廣東找孩子。

說到這裡,徐茹的桌前已經堆滿了紙巾:“我現在每天都夢到孩子出生後看他的那一眼,我就怕哪天把他長什麼樣都忘記了。”

我忍不住問她,阿鼠呢?

徐茹一下激動起來,恨恨地罵道,他不管!

最開始徐茹心裡亂,沒有把小孩不見的訊息告訴阿鼠。直到她發現孩子可能被賣回來了,她才想起來向阿鼠求助。

她模糊地知道,阿鼠在這邊還是有點聲望的,不說像老闆一樣有本事,兄弟確實有不少。

但當她把這件事告訴阿鼠的時候,阿鼠和之前一樣,無動於衷,哭都沒哭一個。

徐茹一個勁地抱怨著阿鼠的冷漠,我卻覺得有點奇怪。

要是他真的什麼都不在乎,又怎麼會在最後突然答應了徐茹,要拋下在邊城的一切,陪她去廣東找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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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阿鼠自己研究了一個軟體,根據徐茹的描述,用電腦生成了一張孩子的畫像:

有點越南血統的濃眉大眼,脖子跟下巴的連線處有一個明顯的淋巴管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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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著畫像,倆人去了廣東。

這是兩個年輕人第一次走進廣州那麼大的城市。

他們在邊城熟悉一草一木,閉著眼睛也能找到好吃好玩的,一到廣州嚇了一跳——

原來廣州這麼大,一個孩子那麼小,要怎麼找?

關鍵時刻,徐茹比阿鼠這個金牌看路仔更有主意。

她定下計劃,兩人每天都去那些人流最密集的地方:火車站、汽車站、城中村、農貿市場,把傳單印了幾百份,見人就發,逢人就問。

阿鼠曾經引以為豪的身手靈活、膽子大,在這個地方都派不上什麼用場。

像許多看路仔一樣,他的樣子挺扎眼的,額頭上染著一小撮黃髮,愛穿浮誇的花紋T恤和緊身褲,衣服還顯得特別舊。

剛開始發照片的時候,他就被城管盯上了。

阿鼠確實警覺,在廣州的街頭跟城管來了一場追逐戰。但到底不是主場,沒跑出去多遠就被撲倒了。

城管氣勢洶洶地繳了他手裡的傳單,仔細一看,就有點卡殼了,支支吾吾地說,你走吧。

阿鼠也有點懵,才想起來,在這裡他不是老鼠,他不用監視警察,警察也不會抓他。

他甚至本來應該求助警察的。

但由於孩子是在越南丟的,他覺得中國警察大概也沒什麼辦法,沒有去報警。

兩個人只能繼續發傳單,日復一日。

那時的阿鼠比當看路仔的時候沉默許多。

曾經他白天指揮幾條路的大貨,夜裡一個電話搖來十幾個友仔喝酒吹牛,現在每天就是機械地遞傳單,回去倒頭就睡。

但徐茹覺得這些變化都是很自然的,因為她比他要崩潰得多,常常哭、做噩夢,阿鼠都不太會安慰她,就一個人在邊上抽悶煙。

她甚至還要求阿鼠陪她去扮乞丐找孩子,因為聽說拐賣團伙常和乞丐走得近。

結果,阿鼠聽說當乞丐要十幾天不洗澡,撿剩菜剩飯吃,他死活不幹了。

找孩子哪有怕吃苦的?阿鼠心裡根本沒有孩子,不知道為什麼還在這裡堅持。

找了兩個多月,倆人的積蓄快花光了,從出租屋搬進了城中村的地下室。

地下室沒有廁所,上廁所和洗澡都要跑到一公里外的公共衛生間。

廣東的夏天潮溼又悶熱,蚊蟲又多,為了能睡上覺,他們睡前都要將撿來的報紙點燃,把房間燻一遍來驅蚊。

房間裡還放了一大桶水,晚上實在熱得不行,就起來擦一遍身子。

兩個人都不是什麼有錢人家,可是在邊城小天地,天氣熱就出去兜風,甚至跳進河裡游泳,從來沒這樣蝸居在小房間裡。

他們的錢也花光了,必須有一個人去打工維持日常生活。

按道理是男人掙錢,可是想來想去,他們最終選擇讓徐茹去酒店當服務員,畢竟打工好歹作息規律、安全。

找孩子的重擔落在了阿鼠一個人身上,可是後來徐茹覺得,這是一個完全錯誤的決定。

她覺得阿鼠完全不上心,證據就是有天深夜,她下班回家,突然發現地下室裡亮著燈,阿鼠蹲在小桌子前等她。

小桌上擺著兩碗燒鴨粉,碗裡有一整隻大大的燒鴨腿。

阿鼠衝她笑,祝她生日快樂。

徐茹自己也說不上為什麼,那一刻她的第一反應是憤怒——那個一次生日都沒過過的孩子在哪裡?

他為什麼可以對芝芝這麼冷漠,還要祝她“生日快樂”?

倆人又吵了一架,準確地說,是徐茹單方面衝著阿鼠發洩,阿鼠仍然沉默。

也許就是這一次爭吵,反而讓徐茹放下了執念。這一天之後不久後,兩人退掉了地下室,回到了邊城。

他們放棄了尋找,可是沒有提過分開,而是像一對真正的夫妻一樣,拉著彼此回了家,繼續生活著。

直到阿鼠偶然發現了那個頻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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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到後來,徐茹已經哭得沒法收拾了,我只能打電話把阿鼠叫來。

阿鼠一看情形,估計就猜到是什麼事了,一見面就避開我的眼神,獨自叼著煙,也不主動說話。

我責怪他孩子丟了這麼大的事都不盡力去找,還有個父親的樣子嗎。

阿鼠一副聽天由命的樣子,他說自己從小就不喜歡小孩,原本也沒打算要,現在孩子丟了,可能也是天意吧。

見到阿鼠這樣說,徐茹又哭:“什麼天不天意的,我看就是報應,早就叫你不要再去看路了!”

阿鼠埋頭抽菸。

這小子,吹牛的時候招人煩,不吹牛的時候更招人恨,我簡直想一巴掌呼過去給他醒醒腦。

但當著徐茹的面,我只能壓著脾氣勸他們先回家,承諾我有訊息一定會通知他們的。

臨走時,阿鼠問我,找到的希望大不大?

我瞪了他一眼,教訓他說,很多事情不是因為有希望才去做,是盡力去做了才有希望。

他沒說話,悶頭抽著煙走了。

後來我想了很久,也不確定阿鼠為什麼對孩子那麼冷漠。

我記得有一回,我跟阿鼠一塊吃夜宵的時候,碰見老闆的小兒子因為打碎了飲料捱打。

小孩子才五六歲,哭得撕心裂肺的,幾桌的客人都看不下過去勸不要打了,只有阿鼠一個人坐在那裡喝酒。

等我們勸完了回去,他才悶悶地說了一句,熊孩子就是應該收拾一下才老實。

阿鼠曾經跟我聊到過,他是被大伯帶大的。從小他爸爸吸毒,媽媽就離家出走了。

他還記得小時候他最喜歡吃一種叫風吹餅的零食,家裡經濟條件不好,一般過節才吃得到。

那天,母親破天荒給他買回來一大塊。阿鼠捨不得吃,把風吹餅掰成小塊藏進口袋裡,出去跟小夥伴玩耍的時候才拿出來顯擺吃一點。

等餅吃完了,卻再也等不回母親。

沒有了母親,父親也神出鬼沒的。阿鼠上三年級的一天,父親突然和派出所的民警一起走進家門。

阿鼠正在家裡玩,父親蹲下來鄭重其事地拍著他的肩膀說,他要配合警察叔叔去執行一次特別任務,馬上就要收拾行李出差一段時間。

民警也和藹地摸著他的腦袋,告訴他這次任務很緊急,需要連夜出發,讓阿鼠先自己在家寫作業。

阿鼠說,他當時覺得爸爸真了不起,警察都要來找他幫忙,還親自上門來接他。

等大人出門後,阿鼠發現父親的一件外套忘記拿了,他急忙小跑送下樓,卻看見民警給父親戴上手銬,押進警車。

那件外套最終沒能送出去。長大點他才知道,那天父親的目的地是戒毒所。

父親強戒結束回到老家時,阿鼠已經長大了。即使明知道父親還在戒毒與復吸的漩渦中沉浮,阿鼠除了逢年過節去送點東西,多的不會過問。

邊城不少看路仔都是這樣,小時候要不是大人都出去了,要不是一家有四五個小孩,長大後情感很淡薄,連自己的命都不放在心上,更何況孩子。

可好巧不巧,阿鼠有了徐茹,又有了一個孩子。

那個小孩多無辜,他會不會就像小時候的阿鼠一樣,在等著媽媽帶他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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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主動申請加入了專案組,幹不了核心的事情,就去盯梢一些下線,想要找到他們的中轉窩點。

第一次接到的任務,是一個剛剛進入城區的“奇怪男子”。

人群中,他揹著一個鼓鼓囊囊的雙肩包,一路走走停停,在路口買包煙,又在街邊攤販買水果,而且每次停下來都會不斷地前後張望。

我和老楊扮成摩的司機跟在他後面,有一瞬間覺得我們也像看路仔一樣,在盯梢別人。

就這樣逛了半個多小時,嫌疑人走進一家粉店用餐,我和老楊則到對面的小賣部點了杯飲品繼續觀察。

嫌疑人吃完粉後,把揹包和水果放在座位上,走進了粉店一樓的廁所。

3分鐘、5分鐘、10分鐘過去了,揹包和水果還在座位上,可嫌疑人卻遲遲不見出來。

老楊眉頭一皺:“不好,這小子可能溜號了!”

我們立即穿過馬路跑進粉店,我負責看住揹包,老楊去廁所檢視情況。

不一會,老楊兩手一攤走出來,告訴我這家粉店是居民自建房,廁所旁就是後門,後面連著四通八達的小巷,人估計是上完廁所就偷偷溜走了。

我開啟揹包一看,裡面除了幾塊舊海綿,什麼都沒有。

這個販嬰團伙比我們想象中還狡猾。

那段時間,阿鼠也常常來問我有沒有進展,有沒有查到和芝芝相關的訊息。

我總覺得他像是為了徐茹來問的,因為他對孩子的態度沒什麼轉變,說到弄丟孩子的事還是梗著個脖子不認錯,不像是轉了性子擔心小孩了。

但他的神情確實一次比一次小心,總是套好一會近乎,才敢說到正題,問問案子。

我發現平常只抽50塊藍龍的他,開始抽起十幾塊的玉溪了。

而徐茹自己一次也沒有出現過,我想她也許不敢問了。

再後來,阿鼠也不問我了,只是更賣力地給我找各種案子的線索,好像這樣就能讓自己安心一點。

這次沒有人再懷疑他的居心了,因為他不管不顧的,好像都把自己搞進了一些老闆的黑名單。

不知道是不是徐茹說的那一句“報應”,終於還是刺痛他了。

6月8日,我們終於蹲到了一次“交貨”的現場,順藤摸瓜,抓住了販嬰團伙的真正頭目。

收網的第二天,我跟隨專案組來到廣東配合安置被解救嬰兒。

一走進房間,就是一股放了很久的尿騷味。窄窄的小屋子裡放滿了嬰兒,床上放不下甚至就放在地上。

廣東的天氣,蛇蟲鼠蟻到處亂爬,好幾個嬰兒身上都有紅點。

但那只是最小的問題。

這次解救出的11名嬰兒,最大的7個月左右,最小的才剛剛出生10天左右,其中有4個男嬰連臍帶也沒脫。

有兩個可憐的孩子黃疸還沒退,並伴有肺部發炎、口腔感染。

我們把孩子抱去醫院檢查,有的孩子一路都睡得特別安靜,醫生一看就說,大機率是給餵了安眠藥。

這就是之前訊號裡說的“吃藥”,人販子怕嬰兒吵鬧,一晚上會喂很多次,完全不管這可能影響嬰兒的腦部發育。

醫院體檢還發現,其中一名男嬰腦中有腫塊,並出現積水,必須動手術救命。

民警帶著孩子連夜驅車趕往廣州,做了開顱手術,才把孩子的命保住。

看到這些嬰兒的遭遇,我忍不住想,如果芝芝真的是被這夥人販子抱走的,現在會是怎樣?

我們花了一個多月的時間,聯絡越南方面確認這些孩子的資訊,能查清身份的小孩送回越南,沒有查明的安置在福利院。

這裡面沒有徐茹和阿鼠的芝芝。

我最後的希望,就是去審問兩個販嬰團伙頭目,希望她們真的知道那個孩子的下落。

孩子被拐半年後,我潛入了拐賣團伙的群聊

那天見到頭目的時候,我都有點傻眼了,這就是兩個二十幾歲的女孩啊。

主犯阿章、阿水分別是24歲、29歲。

阿章上世紀80年代跟著母親偷越國境進來,在中國長大。那時候,她媽媽就是個人販子。

母親一直告誡阿章不要走自己的老路,說這種事傷陰德。

但阿章花著母親的,習慣了大手大腳,2009年母親被捕後,阿章一個人很快過不下去了,覺得還是媽媽的營生好。

她又聯絡起了母親那些老友,只不過比母親做得更謹慎些了,選擇找了一個越南女孩阿水來聯絡“貨源”。

而阿水是越南金甌省人,早前結交了一名無業的男朋友,分手後才發現自己懷孕了。

她沒法撫養這個小孩,就經人介紹賣給了中國一戶人家,得到了15兆越南盾,約合人民幣4500元。

發現這件事來錢快,她乾脆加入了阿章的販嬰團伙,幫助在越南境內“組織貨源”。

阿水負責在越南收購嬰兒,之後便通知阿章組織人把嬰兒偷渡到中國找買家。

他們的入境地點不固定,絕不在相同的地方入境第二次。

一般約定新地方後,兩邊用手電閃四次或五次,只有閃到約定的次數後確認安全了,才開始偷渡。

為了繞開邊防檢查站,有的越南人會弄箇中國身份證,經過檢查站時假裝哄小孩睡覺或者餵奶。

有的越南人不會講中國話,入境後透過蛇頭安排走棍道繞開檢查站,然後乘車將嬰兒帶到廣東。

倆人有阿章母親的關係網,很快構成了團伙,兩個月就能販賣20多個嬰兒。販賣的嬰兒大多以男嬰為主,因為男嬰的利潤比較大。

正常情況下,她們買一個嬰兒要付給組織貨源的人1。5萬元左右,再賣出去的話價格要翻一倍,如果轉手可以賣到4萬。

到了二三道販子,中間利潤要達到一兩萬元。

我不知道芝芝究竟在哪個環節。

我見到了阿水,她個子不高,面容清秀,看起來很瘦弱,甚至一問就掉眼淚。

她不會說中國話,我專門找了個翻譯問她,記不記得大約半年前在越南某醫院,抱走一個男嬰,脖子和下巴連線處有明顯的淋巴管瘤。

阿水擦乾眼淚,想了一會問我,提供警方沒掌握的案件,算不算立功?

孩子被拐半年後,我潛入了拐賣團伙的群聊

當我回到邊城時,已經是一個多月以後了。案件基本告一段落,支隊安排我休假一段時間。

有一天,女友下樓扔垃圾,回來後慌慌張張把門砰地一關,問我是不是最近辦案又得罪了哪個大佬。

她說,她剛才看到樓下停了一輛皇冠轎車,上面有個鬼鬼祟祟的人,透過半扇車窗一直盯著她看。

她用我教的反跟蹤法,提著一袋垃圾繞著小區走了兩圈才扔掉,那個人一直尾隨,好像在監視她。

我趕緊下樓檢視,發現皇冠轎車裡坐著的竟然是阿鼠。

原來,我這一個月沒接阿鼠的電話,可徐茹聽說我回來了,非要阿鼠來找我。

阿鼠只知道我住在這個小區,又不敢直接上樓,只能在樓下守著。

我想了想,讓他把徐茹一起約出來,我一起跟他們說。

徐茹很快到了。看著倆人無比期待的眼神,我告訴他們,當時阿水立功心切,確實給我們提供了一個重要線索。

半年前,阿水的一個同行確實在徐茹生產的那家醫院抱走了一個同樣特徵的男嬰,也確實運到了中國。

可是因為孩子脖子上有淋巴管瘤,很多買家認為是畸形不敢買。

孩子留在手上太久容易有危險,阿水只記得,那個孩子被轉了好幾手,最後是被賣往其他地方,還是被送回越南了,她也說不清楚。

最後我告訴他們,案子還在查,只要再有線索,我都會第一時間告訴他們。

聽完我的話,徐茹眼裡的光逐漸黯淡下去,最後忍不住掩面大哭。

我最怕女孩子流眼淚,一時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

沒想到,坐在一邊的阿鼠很溫和地摟住了她的肩膀。

他輕拍著她後背,輕聲細語地說,起碼現在已經有線索了,只要有希望,就應該一直找下去。

我見多了阿鼠吹牛,還從來沒見過他這麼成熟照顧人的樣子。

他還從挎包裡拿出了兩張證明。

他說,前段時間我們在找孩子,他自己去把兩人的DNA錄入了全國打拐資料庫,現在科技越來越發達,萬一比對成功,也許就能找到孩子。

徐茹抬起頭,錯愕地看著他。

阿鼠繼續說,趙警官為了我們的事,已經盡力了,他也已經想好,準備攢夠了一筆錢,兩人就再次出發去找孩子。

“趙警官不是說了嗎,”他看著我,“很多事情是盡力去做才有希望。”

他摟著徐茹的手,很瘦但是很緊。

我想起來很久以前一次喝酒,阿鼠曾經醉醺醺地跟我說,這個世界上有三個人救過他的命,他一定會報答。

一個是我,一個是他大伯,還有一個就是徐茹。

孩子被拐半年後,我潛入了拐賣團伙的群聊

那天,我跟阿鼠聊到他做的事,我說他和其他看路仔好像不太一樣,他上過高中,而且不沾毒、不小偷小摸,甚至都不拈花惹草。

阿鼠說,那是因為他大伯要求的。

他說小時候父母走了以後,大伯來了他們家裡。大伯說,這小孩再不管就廢了,就這樣把他帶回了家。

大伯也有兩個孩子,生活並不富裕。

有一次吃晚飯,碗裡還剩最後一小塊扣肉,三個小孩都想吃,又都不好意思吃,你推推我、我推推你,沒有一個人肯下筷。

這時候村裡突然停電了,屋裡一片漆黑,阿鼠一下把手伸向那隻碗,抓到的卻是另外兩個堂哥的手。

但就算條件這麼差,大伯對他們三個仍然嚴格。

阿鼠還記得大伯唯一一次打他,就是因為他和兩個堂哥逃學偷偷跑去附近的遊戲廳玩。為了這個,大伯罰他們在客廳跪了整整一晚上。

大伯跟他約法三章:不能碰毒品,不能違法犯罪,要讀完高中。

阿鼠於是一個不落地執行到今天。

雖然看路仔也不是什麼好營生,但是這些年有幹毒品、偷渡的老闆要拉他入夥,他都拒絕了。

他不知道什麼是好人,可他知道不能讓大伯生氣。

長大以後,他認識了徐茹。

本來和其他看路仔一樣,這段戀情只是玩玩而已,但有一回他和友仔們喝了酒,開電摩托時迎風一醉,摔倒在了大公路邊上。

那是一段城郊公路,夜裡全是運貨的大卡車,運氣不好被一輛捲進去,骨頭渣子都撿不起來。

阿鼠當時已經醉得沒什麼意識,只記得模模糊糊接了徐茹的電話,說他和某某在喝酒,摔了跤,連地址都沒報。

可徐茹竟然真的找了一夜,最後在公路邊上把他拉起來,帶回了家。

阿鼠第二天才知道,當時他的摩托車把都已經碎在邊上了。

從那天開始,不管徐茹做什麼,阿鼠都沒想過真的離開她。

阿鼠剛當看路仔的時候,整天在KTV喝酒唱歌。認識徐茹後,他去得越來越少了,和我一塊在外面吃夜宵,也從沒見過他像其他看路仔一樣衝靚妹吹口哨。

徐茹是個挺傳統的女孩,總是想著安一個家,有幾個孩子,過安安穩穩的日子,沒有看路那些事。

這對阿鼠來說挺難的,他不知道正常的家庭是什麼樣的,大概也真的沒想過做父親。

可如果徐茹想要做母親,他也在試著長大,在廣東的城中村裡,在徐茹的每一次憤怒和絕望面前。

這座城市裡有很多像阿鼠一樣的小孩,父母不管,看古惑仔比看書多。

他們像豆子一樣灑在地上,可能八歲的時候玩水淹死了,十八歲街頭打架捅死了,二十八歲幹偷渡走私被抓了,三十八歲吸毒過量死在街邊。

他們很多都沒有像阿鼠這樣長大過,有的變成阿章,有的變成阿水,拋掉了自己的生命,還去販賣別人的。

只有大伯和徐茹像兩條線,牽著阿鼠在漆黑的界河邊走啊走。

後來,直到我調離那座城市,也沒有再聽說芝芝的訊息。

找到芝芝的希望仍然渺茫,但我聽說,阿鼠已經不一樣了。

同事們說,他似乎已經離開了邊城,去了另一個城市做貨車司機,正經營生,還有了一個小孩。

這一次,沒有嬰兒被陌生人抱走,大概也沒有妻子在產床上獨自等待。

而我也還是會在界河邊一夜又一夜地巡邏,我沒有再碰到過那麼大型的拐賣案,也不希望再有。

希望這裡的每一條渡船,都只是為了回家。

孩子被拐半年後,我潛入了拐賣團伙的群聊

大潭灣的

孩子被拐半年後,我潛入了拐賣團伙的群聊

資料顯示,截止到2018年7月,在國內最大的尋親網站上,還有超過四萬個家庭在尋找自己的孩子。

自從網站成立以來,平均每天有11個家庭在這裡註冊,單日註冊量最高時,能達到193個家庭。

人口販賣也是邊境最常見的案件之一。

趙北侖曾經告訴我,他總覺得每一個被拐賣的孩子背後,從來不只傷害了一個家庭。

這些被拐賣來的孩子,大多數得不到好的教育和成長環境。他們可能像阿鼠一樣長大,遊走在社會邊緣。

但他們沒有大伯和徐茹。更沒人告訴他們,比人活著更重要的,是成為怎樣的人。

趙北侖仍在邊境線上,努力尋找芝芝,讓拐賣不再發生。

他做這些只有一個願望:世界上的每個孩子,都能在父母身邊,平安長大。

往期看點:

十年前的一起殺人案,受害者是一個九歲女孩,她的肢體被剖開,塞進麻袋,扔進了綠化帶。

家屬來辨認屍體時,只問了我一句話,

“孩子走的時候有沒有遭罪”。

當警方順著女孩特別喜歡狗這條線索查下去後,結果讓人不寒而慄,很難想象女孩臨死前經歷了什麼。

九歲女孩玩耍後失蹤,四天後出現在綠化帶,發現時警察捂住口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