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人的童年陰影,被罵了20多年,如今終於正名
一個演員的角色濾鏡能有多大?
前陣子,北京人民藝術劇院(下稱人藝)官宣了第五任院長,馮遠征。
訊息一出,配圖一放,評論區卻“哭聲一片”。
安嘉和(哭泣。jpg
看到馮老師還是會害怕(哭泣。jpg
不是對馮遠征有啥意見,而是一見他就怕。
二十年前,他在《不要和陌生人說話》裡扮演的安嘉和,至今依然是國產劇裡最令人毛骨悚然的家暴男。
安嘉和成了一代人的童年陰影,而馮遠征也讓人怕了20多年。
這份怕,也足以證明馮遠征的演技有多神。
內娛戲骨很多。
可像馮遠征戲路這麼寬,又這麼邪氣的很少。
別人都愛挑正派又陽光的主角來演。
他倒好,總演一些心理陰暗,個性複雜的邊緣人物,還特活靈活現。
是他審美獨特,還是外形所限,不得已而為之?
今天我帶你重新認識一下,令人又愛又怕的馮遠征。
馮遠征被許多人稱為“變態專業戶”。
他確實演過很多心理扭曲的男性角色,而且自成一格。
不少人演變態,是把“壞”字刻在臉上。
比如《不要和陌生人說話》裡騷擾女主的強姦犯,高兵。
外形粗獷,慾望感強,變態得很直白(沒有攻擊演員長相的意思)。
但馮遠征不同。
他演的變態,一個字概括:陰。
表面看書卷氣重,是個斯文人。
實際綿裡藏針,內心九曲八彎,陰暗又扭曲,是典型的兩面派。
他扮演的變態壞男人,都有很強的迷惑性。
身份上,都是社會地位較高的“體面人”。
《不要和陌生人說話》裡,安嘉和是醫術高明的博士外科專家,是他們醫院的“至尊情人”。
《敏感事件》的李寶寶,曾是有才華的詩人。
《愛了散了》裡,因為性無能而自卑多疑的方凱,是集團總經理。
表面上,他們是眾人眼裡的好同事,好丈夫。
《愛了散了》裡的方凱,開著豪車主動接妻子下班,滿目柔情,禮貌得體。
是體貼多金的好好先生。
可得知妻子跟情人藕斷絲連後,他發起瘋來,卻怒目圓睜,恨不得把對方吃了。
演出前後兩種狀態的反差,以及情緒失控的暴力,對於塑造一個變態男人來說,已經合格了。
但馮遠征演的,要比極端的情緒與暴力再多一層。
透過動作和眼神,他把握住了人物內心扭曲的根源。
自卑、控制慾強。
比如《不要和陌生人說話》。
強姦犯高兵綁架了他的妻子梅湘南,為了刺激他,故意打電話謊稱自己在跟他妻子親熱。
警察為了從通話中確定綁匪的方位,當著安嘉和的面一遍遍公放錄音。
對此,他的反應是——眉頭緊鎖,下意識啃手指,無措得直搓手。
這些神經質的動作,瞬間就能讓人感受到安嘉和內心被激起的佔有慾。
在《愛了散了》裡更明顯。
接妻子下班,看到她跟新來的男同事搭話,就一直耿耿於懷。
回到家陰陽怪氣地反覆逼問,眼神陰森,宛如安嘉和附身。
直到吵鬧聲太大,被方凱爸爸叫出去調解後,他的眼神才洩下狠勁來。
這種無法自控的多疑和衝動,全因內心的不安全感。
我控制不住
我怕曉晗離開我
這類男性角色的可憐、可恨,都被他演活了。
因為太傳神,現實中的他,也被蒙上了“變態”的濾鏡。
演完性無能患者方凱,劇院一位老前輩一本正經地悄聲問他。
“你真的不行了嗎?”
演完安嘉和,不僅被入戲太深的觀眾攔路“教訓”。
“以後別再打梅婷了。”
同為演員的妻子梁丹妮,在劇組也因此收到很多莫名其妙的關心。
“你身上沒傷吧?”
雖有幾分無奈,但也恰恰能證明他表演有多逼真。
更絕的是,他不僅能把變態演得爐火純青,也沒把自己的戲路走窄。
在演員圈裡,馮遠征就像那種全能型學生。
除了安嘉和類的心理陰暗小男人,他還有不少其他的記憶點。
擺出這兩句經典臺詞你就知道了。
嚴肅點,我們這打劫呢
我,建國啊
前一句出自《天下無賊》裡翹著蘭花指的搞笑劫匪。
後一句出自《非誠勿擾》的同性戀相親男,艾茉莉(原名建國)。
這兩個角色戲份非常少,是作品裡毫不起眼的配角。
但經過馮遠征的演繹,都成了看一眼就忘不掉的經典角色,《非誠勿擾》的艾茉莉一角還讓他提名百花獎最佳男配。
憑什麼?
馮遠征深諳人物心理。
《非誠勿擾》裡的建國,他是怎麼演的?
抓住了一個字,“戀”。
看向喜歡的人時,他眼裡灌蜜,眼神拉絲。
因為在意,聽對方說話時,眉毛還會跟著話裡的情緒起伏。
拍倆人握手時,馮遠征臨時起意。
在葛大爺準備鬆手前,故意拉住他的手不放,把他嚇得一哆嗦。
為了見喜歡的人,人的愛美之心會越發氾濫,才會更注重形象管理。
於是,馮遠征讓化妝師只在自己的尾指上塗指甲油,用手指著介紹自己的雙眼皮時,剛好可以自然地露出來。
這些細節,每一個都準確講究、不偏不倚,才塑造出痴而不油的艾茉莉。
除了這些為人熟知的邊緣化角色,他演起其他角色,也遊刃有餘。
細數馮遠征的影視作品,角色型別跨度非常大。
壞人能演,好人也能演。
在電影《應承》裡,他演一個為了信守承諾而窮苦一生的老好人,同樣頗受好評。
生活劇能駕馭,正劇也不在話下。
塑造《建黨偉業》中的陳獨秀,一樣很到位。
演得了陰柔男,也演得了純爺們。
《鋼鐵年代》裡,他演的楊壽山血性十足。
把一類角色演得深入人心,是演員的本事。
但這類演員,往往也容易陷入角色固化的困境,戲路越走越窄。
比如演完《偽裝者》後,因為明樓一角一炮而紅的老幹部靳東,就陷入精英角色的怪圈,導致口碑下跌。
而把變態演成代表作的馮遠征,是如何破局的?
作為演員,在專業上,他有著很強的危機感。
他不擔心角色重複,卻擔心表演固化。
在安嘉和大獲成功之後,他擔憂自己在表演上演不出新東西。
於是回去人藝,在慢工磨細活的創作氛圍中苦練基本功。
這種危機感使得他一刻都不敢放鬆。
對於每一次好成績,在佈滿掌聲和質疑的路上,他只是默默掏出錯題集,查漏補缺去了。
之所以對自我要求如此嚴苛,是因為馮遠征迷戀表演。
是的,迷戀。
很多演員都熱愛表演,但像馮遠征這樣,達到迷戀程度的,不多見。
在表演這件事上,他是典型的理想主義者,虔誠的朝聖者。
成為演員前,馮遠征在拉鍊廠當了一年工人,當時表演於他充滿著未知的魅力。
真正讓他立下從藝志向的,是去人藝現場看的一場表演,《絕對訊號》。
當時話劇演員尚麗娟的近距離表演,帶給他極大的震撼。
於是,他幾乎把所有積蓄拿去報班學表演,後來乾脆辭職去打零工,開始了三年半工半讀的求藝生活。
對待表演,馮遠征的心眼兒實。
下多少苦工,結多少果。
這是馮遠征在學藝過程中悟出來的道理。
有一回,馮遠征和另一個同學忘記完成“觀察生活”的作業,索性現編一個小品。
沒想到,這個自編自演的作業最後反響不錯,倆人正得意著,結果還是被老師一眼識破了。
從此之後,他再沒敢懈怠,在表演和工作中耍小聰明。
雖然下了功夫,不一定能被人看到。
但沒下功夫,早晚會露出馬腳。
而他的理想主義,則體現在對演員職業價值的追求上。
一個很突出的特點是,馮遠征挑角色,看的不是好人壞人,也不是主角配角。
而是角色的價值。
不少記者問他,演完安嘉和怕不怕被罵。
他回答,更重要的是,讓更多人關注到家庭暴力問題,甚至讓家庭暴力受害者意識到“這是家庭暴力,而不是家庭糾紛”,從而走出麻木的黑暗。
他在意的,是角色背後的意義和社會價值。
這是他作為演員一點傲嬌的追求。
演完安嘉和後,有將近20個類似的心理變態角色找上他,他都推了。
但有一部例外,就是無性婚姻題材的《愛了散了》。
理由很簡單,就是為了讓大家關注和正視性無能患者的心理健康。
這份理想主義精神,也使得他在表演上足夠拼命。
當年好不容易考入夢寐以求的人藝,他學起藝來毫不惜力。
當時劇院請來了一位德國教授梅爾辛給他所在的學員班培訓,同學們要麼覺得累,要麼覺得觀念不同,都懶得練。
同在學員班的“達康書記”吳剛,就不愛練,一會兒頭疼,一會兒腳氣(被翻譯成腳骨折才成功請到假),三天兩頭找理由告假。
但身體素質好,上課又積極的馮遠征每回都能被表揚。
有一回上形體課,馮遠征不知怎地身體被激發出潛能,一口氣順著木條爬上了排練廳,惹來全班一片驚歎。
結果上去之後潛能沒了,下不來,成了幸災樂禍的同學們調侃的談資。
如此勤奮有天賦,才被梅爾辛教授相中,成為唯一一個多次被邀請去德國學習格洛托夫斯基派表演體系的演員。
後來在劇院學員班當表演隊老師,他在表演面前依然很較真。
最基本的,劇院那些尊重舞臺,尊重創作的規矩必須遵守:
比如,不帶手機進排練廳,排練時不能說無關的話;
進排練廳前,要先聽有沒有人在排練,再扒開門縫觀察,然後才能適時放輕腳步走進來……
馮遠征很看重這些規矩,不光自己遵守,也要求學員嚴格遵守。
嚴苛到把平日裡溫和的他,生生逼出馮氏霸總語錄。
甚至制定成守則,貼在牆上,給學員們立下明文規定。
為的就是讓年輕演員們把尊重創作的觀念爛熟於心。
把戲路越走越廣、越走越高的馮遠征,靠的又何嘗不是自覺二字?
在低處時自覺磨練,在巔峰時自覺反思。
其實現在不乏同樣懷有表演理想的年輕演員,只不過時代環境不同,誘惑更大。
他們需要的,恰恰就是守住演員的本心。
什麼是演員的本心。
聽著挺虛的。
可從馮遠征身上,我們看到了,何為演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