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來客連說兩個可惜隱含了餘杭名妓瑞雲將來的命運，這是為何
“何事求漿者，藍橋叩曉關？有心尋玉杵，端只在人間”
這是聊齋《瑞雲》一文中的女主，餘杭名妓瑞雲向自己意中人賀生表明心意時所贈送的一首詩。鼓勵窮書生不要把事情想得那麼困難，只要是真心愛一個人，就一定有相守的機會。筆者最是喜愛聊齋志異這種只寫情不寫性的風格，這首舊社會思想下產生的為了愛情勇於突破封建時期提倡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表白詩，就權當本文的定景詩吧。
這首詩引用了一個很有名的典故，說的是才子裴航與雲英的愛情故事。自宋開始，演繹成了無數個版本，這些演變的版本相比原版都更為精彩，因此受眾對於故事的形式並不會太過糾結。唐朝長慶年間，秀才裴航有一次路過藍橋驛，口渴難耐便叩門欲討碗水喝，卻與給他開門的仙子云英一見鍾情。裴航向雲母提出要娶雲英，得到的回覆是雲英身染怪病，舊時有仙家送來一顆神丹治療，但是隻能用玉杵臼才能搗碎。如若要取雲英，那公子就尋來那玉杵臼作為聘禮便罷。
公子裴航離開後就到處去尋找玉杵臼，採訪了無數的仙府道場都一無所獲，只能心灰意冷地打道回府，卻不想就在自己家旁邊的一家雜貨鋪就找到了這個玉杵臼。這才明白，原來自己是被那仙家神丹給誤導了，先入為主認為只有在名山大川才能找到此物，不想它居然就在凡俗市井之中！蒲松齡拿裴航與雲英仙子這段典故來對比名妓瑞雲和賀生的愛情，也意在表明一點，只要是內心美好的愛情那就與仙家之戀並無任何區別。
聊齋《瑞雲》原文裡，才貌雙全的名妓瑞雲雖身處骯髒的煙花柳巷，但是憑藉著睿智的頭腦和膽量保全了自己的清白之軀，這本是一件不可思議甚至是怪誕的事情。在這一點上，為了成全瑞雲，蒲松齡先生實在是沒有辦法了，就只能搬出了一個地府之客來實現，也著實有趣。
故事中，這個地府來客兩次出現在青樓之中？如若無他，一代名妓瑞雲的命運又將如何？
02
原文裡並沒有對這個地府來客有明細的描寫，翻閱全文也只知道他姓和，還是賀生偶然到蘇州訪友時才知道的。關於他的其他的資訊，文末只用了
“遍覓之不得，意其其仙歟”
，待瑞雲容貌恢復如初，夫婦二人想要拜謝恩人的時候，這和生卻憑空消失了，只能懷疑他是仙人罷了。
這個和生為何是從地府來的，又是什麼身份暫且放下不提，先交代我們前面說過他只出現了兩次的經過。第一次，是瑞雲正當名聲大噪的時候，真乃五陵年少爭纏頭，一曲紅綃不知數！鴇兒娘手握這棵搖錢樹，硬是逼瑞雲掛牌接客留宿，瑞雲只能以
“此奴發軔之始，不可草草。價由母定，客則聽奴自擇之”
這個藉口一直拖著，等到了快圖窮匕見的時候，剛好這個地府之客忽然就來了。
這位來到青樓之中，剛見到瑞雲就起身要走了，瑞雲送他出去，他卻忽然轉身點了一指瑞雲的額頭，然後說了句：“可惜，可惜！”後就瀟灑離開了。等瑞雲回來的時候，額頭上就多了點一個黑指印，洗不了也擦不掉，而且越洗越黑。幾天後，這個墨痕就開始不斷擴大，過了一年多，就蔓延到了顴骨以及上下鼻樑。而瑞雲的苦日子，也就從這時開始了。
這是神秘的地府來客的第一次出場，導致的結果就是瑞雲臉變黑了，也接不了任何客人了。鴇兒娘蔡婆沒收了她全部的東西，住在柴房裡，和僕人一起做著各種苦雜役。這受的苦就大了去了，這瑞雲本來身體就弱，再加上思念公子賀生，還吃不飽穿不暖，更幹不了這些重苦活，蓬頭垢面地一天比一天瘦弱憔悴。瑞雲完全想不到這個神秘人只是點了她的額頭一指，就變成了如今的鬼模樣，一直想著這人能再次出現，替她恢復原貌。
03
天下就沒有不愛美的女人，瑞雲被賀生用所有家產贖出來後，也徹底地遠離了那髒邪之地，一心一意和賀生過著日子。心靈手巧的她，竟然還真的把日子過得有生有色。所以當知道那個把她的臉變黑的神秘人再次出現，並可以幫她恢復原貌時，她猶豫了。為什麼？因為她已經不在意了，現在這種有家有夫的生活，就算是以前貌若天仙時她都不敢想，現如今卻因為自己臉黑變醜了才能如願，所以醜又算得了什麼？
但正如他和賀生說的那樣，
“是昔曾一覲其芳儀，甚惜其以絕世之姿，而流落不偶，故以小術晦其光而保其璞，留待憐才者之真鑑耳”，
意思是我不願她這種才貌雙全的絕世佳人流落在那種地方，才施法遮蓋她的光彩，才能保住她的清白和純真，留待真正愛她的人去賞識她。這人沒有壞心眼，所以他才連說兩個可惜來表達他的心情。
書到這裡，問題也就來了。我們開頭就說他來自地府，與瑞雲非親非故的，又為什麼忽然出現，幫助瑞雲脫身並且成全她與賀生呢？要知道如果不是他的出現，何生一個窮秀才就是存十輩的錢都別想把瑞雲將贖出去，而瑞雲也必定不能保得清白之身，最終只會和一般的青樓女子一樣，淪為他人的玩偶罷了。
這個人，我們姑且稱他為和生吧，確實是來自地府，因為在瑞雲八歲那年他就已經死了。那麼，他與瑞雲又有什麼關係呢？這就要從瑞雲被其父賣到青樓之前講起了。聊齋中，這瑞雲一出場就是十四歲了，原文上寫
“杭之名妓，色藝無雙，年十四歲”。
對於她為何出現在青樓並沒有交代，筆者一再強調，蒲松齡先生從不會無的放矢，若是瑞雲沒有拿得出手的良好品性，在蒲公的筆下，絕對不會有如此美好的結局。
04
瑞雲的父親之所以把她賣給蔡婆，就是聽說這蔡婆與其他青樓的鴇兒娘不一樣，因為這蔡婆再壞，也還有一樣是好的，就是她從來不會打罵她手中的搖錢樹。雖然瑞雲父親賣女兒是為了給妻子治病，在那樣的年代確實有被迫無奈之意，但是他畢竟是賣女兒，而且還是給賣到那種地方。因此，他最後不但沒有救活自己的妻子，而且在妻子死後不久也跟著死了。
《正書錄》載，司經居冼馬柳遲委因揭發當朝國舅爺薩他爾都一事敗露，遭到薩他爾都的瘋狂報復，滿門八十二口人被殺了個雞犬不留。正夫人柳林氏臨死託孤營千總和祁隆，和祁隆把柳遲委的幼兒藏於藥箱中帶出了京城並送到好友家寄養。而他自己卻在半路遭到重重截殺，身負重傷星夜來到了餘杭，躲到了瑞雲家旁邊的一垛木柴堆中。當年的瑞雲才八歲，在無意發現了柴堆中的和祁隆後，非但沒有害怕，反而是每日給和祁隆送來清水和剩飯。
可惜，和祁隆縱有再高的武藝，也扛不住致死的重傷，在瑞雲家附近躲了幾天後就已然死去。閻君是贊其勇而敬其義，一紙陰間符信就策封其為五殿鑾儀使。冥間不知歲月，等和祁隆獲得兩年準回陽間一次的機會後，回來再找恩人瑞雲之時，瑞雲已經被賣到青樓數載併成為當時的一代名妓了。等再見瑞雲時，瑞雲不但從沒見過和祁隆的樣貌，並且和祁隆也化身書生出現。
和祁隆口出兩個可惜，第一個可惜，是可惜瑞雲這麼善良的一個才貌雙全的女子卻流落這煙花柳巷。第二個可惜，是可惜自己不能長久待在陽間，不能報答報答她當年的恩情。所以只能施法把她變醜，晦其光而保其璞，留待真心愛她的人帶她脫離苦海得到幸福。最後的結果還是沒有出乎和祁隆的意料，那窮秀才賀生也確實是個重情重義之人，不但沒有嫌棄變醜的瑞雲，而且還願意傾家蕩產把瑞雲贖了出來，不說是舉案齊眉也可以說是夫妻恩愛了。
在這點上，蒲松齡先生倒是有所交代，聊齋原文上，和祁隆第一次出現給瑞雲施法後，年餘，瑞雲變醜，待賀生贖她從良後，又年餘，正好是兩年之期。和祁隆再次現身蘇州，把瑞雲的容貌還願，也把一個絕色美妻還給賀生！但是地府來客和祁隆並不知道他第一次出現給瑞雲施法，讓瑞雲受了多少苦難。第二次的出現又給瑞雲帶來多大的變化，但如果沒有他的出現，那麼瑞雲的命運或許就應該徹底改寫了吧！
注：圖片拍於聊齋故事連環畫，原繪畫作者：張瑋；特此鳴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