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源難道只想到“師夷長技”,而沒有想到“師夷優制”嗎?|觀瀾

文 | 徐迅雷

所有的“落後而捱打”,本質上都是制度落後而捱打。只學習技術,不學習制度,那是不行的。

國之戰爭,非兩人之鬥,武器從來不是決定性因素,人,尤其是人心,以及頂層的制度設計,才是一切的關鍵。

魏源難道只想到“師夷長技”,而沒有想到“師夷優制”嗎?|觀瀾

在《海國圖志》中,魏源提出“師夷長技以制夷”的振聾發聵的主張,對抗之際,“制夷”成為必然。那麼,“制夷”之外,能否看到“夷制”——“夷”的政治制度呢?魏源難道僅僅只想到“師夷長技”,而沒有想到“師夷優制”嗎?

鴉片戰爭爆發前,魏源繼承了先秦孟子“民貴君輕”的民本思想,秉承了清初黃宗羲激烈批判專制罪惡的理念,主張開明政治,力倡運用商業手段改革漕運、鹽政之弊端;鴉片戰爭爆發後,他清醒地認識到,戰爭的真正原因,並不在於中國嚴禁鴉片,而是清政府採取停止對英貿易政策的結果。

很清楚,問題就出在“頂層制度設計”和“最高戰略選擇”。要打破落後的政制,魏源意識到,一定要內倡改革,外倡開放。

編撰《海國圖志》,魏源不僅僅是講外國地理,還涉及歷史、政治、軍事、司法、社會、宗教、教育、人文,等等。

那麼在書中,當年魏源對於歐美國家的政治制度,是“清晰的曖昧”,是“朦朧的嚮往”,還是“清晰的嚮往”?

“粵人稱曰花旗國,其實彌利堅。”在《海國圖志》100卷當中,魏源用5卷的篇幅來講述美國(彼時稱彌利堅)。以一聲“嗚呼”開頭的《外大西洋墨利加洲總敘》中,他是這樣寫的:“議事聽訟,選官舉賢,皆自下始,眾可可之,眾否否之,眾好好之,眾惡惡之,三佔從二,舍獨徇同,即在下預議之人,亦先由公舉,可不謂周乎?”今天誰能夠用如此精練的語言,把民主選舉交待得一清二楚?

在後面的《彌利堅即美里哥國總記》中,魏源一開始對美國和中國不相上下的地理緯度做了比較,可謂用心良苦。然後清晰地講到:“國制,首領之位以四年為限,華盛頓在位二次,始末八年,傳與阿丹士(今譯亞當斯)。”“事無大小,必須各官合議,然後準行,即不鹹允,亦須十人中有六人合意,然後可行。本省之官,由本省之民選擇會舉。”而在介紹歐洲的篇章中,涉及政體的同樣不少。比如說到瑞士,說它是“西土之桃花源”,“至於朝綱,不設君位”,“素不養軍”,“共推鄉官理事”,等等。

魏源難道只想到“師夷長技”,而沒有想到“師夷優制”嗎?|觀瀾

由此可見,魏源對歐美的制度非常熟悉,其實他本身並沒有去過歐美。他曾於1847年春從揚州啟程南遊,“粵吳楚越舟車馬,嶺海江湖雨雪風”,曾到廣州等地遊覽考察,訪友賦詩,傳播思想,最遠到了澳門和香港。但是,他照樣“思接千載、視通萬里”。很清楚,

魏源不僅主張“師夷長技”,學習西方的先進技術,而且看到了“優制”。這是非常清晰的嚮往,不是“朦朧”,亦非“曖昧”;這是魏源的眼光,更是他的膽識。

向來反對專制黑暗的魏源,在《海國圖志》中推崇民主政制,其實是順理成章的。所以,

《海國圖志》不僅僅是地理之書、歷史之書,也是人文之書、思想之書。

魏源難道只想到“師夷長技”,而沒有想到“師夷優制”嗎?|觀瀾

知識分子向下退一步,就是“知道分子”;知識分子向上升一步,才是“智識分子”。

魏源和他的《海國圖志》,絕非僅僅“知道”外面的世界多一點,我們要看到其中的“智識”,儘管在那個時代魏源不能直抒胸臆說成“師夷優制”,儘管那一代智識者所向往的理想根本無法實現。

(作者系文化學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