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劇說科學|總想著改造子女,為什麼很多人都有這樣一個“囧媽”

錢江晚報·小時新聞記者 章咪佳

“最讓你不舒服的創傷,你願意說嗎?”

徐崢在《十三邀》訪談裡頭講,《囧媽》這個電影,是一種給大家對於親子關係作一個療愈的視窗時,主持人許知遠這麼當頭一問。

不知道是不是有剪輯,反正播出來的畫面是:徐崢露出一種混過去的表情。然後鏡頭切到他吃一種創新的日本料理食物,外皮包裹著好幾種海鮮,這位導演一口吃下去,“oh my go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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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這一天,電影《囧媽》突然宣佈,將在年初一登陸抖音、今日頭條等網路平臺免費播放。

網路播放兩天,《囧媽》在豆瓣已有19萬人標記看過,評分6。1分。徐崢的“囧系列”裡,《泰囧》7。4分,《港囧》5。7分。

但是網友認為,如果不是因為網路免費播放缺乏同檔期競爭,《囧媽》很有可能是囧系列裡評分最低的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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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佈局,題材,社會現實可能都決定了徐崢拍不出他的偶像亞歷山大·佩恩(Alexander Payne)這樣的“囧電影”。

但是,《囧媽》依然不失是一個大家有機會“照鏡子”的電影。

導演的野心可能跟他吃的食物一樣很大,“這不是一個爆米花電影。”但至少是能透過張開的口子,窺探到一點內部的、平常會忽略或者刻意避免的部分。

你為什麼要鍥而不捨地改造我

《囧媽》延續“囧”系列風格,也從男主角的中年危機切入——徐伊萬的老婆要跟他離婚:

徐伊萬最後要老婆把一盞檯燈拿走,“我幫你修好了。”

他覺得有心理優勢的,期待著老婆的感激。

誰知道老婆的迴應是:“我告訴你,我從來沒有喜歡過這個檯燈。”

老公錯愕。

“這就是我們倆之間的問題。你心裡面長了一個幻想的老婆,她應該喜歡什麼,討厭什麼,該怎麼說話,你全都設定好了。你為什麼要鍥而不捨地改造我呢?這麼多年了,你難道還沒有意識到我不是你想的那個人嗎?”

留下老公繼續錯愕。

在夫妻關係上,徐伊萬有沒有思考這個問題不知道,但是當他登上陪母親前往莫斯科的火車,母欲慈子想孝、但完全經不住朝夕相處的模式開啟後,他很快把這句話完完整整地還給了他的媽媽:

“這就是我們之間的問題。你心裡住著一個幻想出來的兒子,他應該吃幾塊紅燒肉,臉上的肉是橫著長還是豎著長,什麼時候要孩子,膀胱幾點鐘排水,你全部都設定好了。你為什麼要鍥而不捨地改造我呢?這麼多年過去了,難道你沒有發現嗎,我並不是那個你想象中的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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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的掌控

“控制”這個詞,在電影中是由徐伊萬母子車廂裡的一位俄羅斯姑娘破題的。

為什麼有的媽媽不自知地想要鍥而不捨地改造孩子?

很多媽媽是不自知自己是控制小孩的,她們也好委屈。

“首先我們要理解,母親對孩子的束縛是有原因的。” 浙江省立同德醫院閒林院區、浙江省精神衛生中心醫療辦公室副主任陳正昕說,從生理上講,母親和小孩有過很長一段時間的“一體”的過程——孩子最初所有的生理活動,他的一系列成長,都是來自於母親無條件的、甚至是母親自己都意識不到的、完全基於生理機能的給予。

人類這個物種,出現了跟別的哺乳物種最大的不同——因為直立行走的進化趨勢,導致女性的盆骨收窄了。如果要像別的哺乳動物一樣,嬰兒得在母體內發育到健全再出生的話,人類的孩子就沒法降生到這世界了。

“所以這決定了人類母親在哺育孩子的過程中,所付出的精力、時間,可能是所有物種中最多的。”

“照顧,是非常辛苦的。”陳正昕說,媽媽為什麼經常要對孩子說“你要聽話一點”,這樣可以讓艱辛的“照顧”變得省力一點。所以很多母親可能一直處在這個角色當中,她習慣了一直“照顧”,也需要孩子“聽話一點”。

·為了你而活

電影裡徐伊萬母親有一句話,很耳熟,很刺耳:“我這一輩子就是為你而活著。”

徐伊萬和母親在火車上大吵一架之後,母親下了車。徐伊萬在冰雪覆蓋的樹林裡找到母親時,她講出了幾十年前的一個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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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和徐伊萬的父親文化背景、家庭背景都不一樣,過得很不幸福。

心理學家榮格(Carl Gustav Jung)說過一個觀點,大意是:

權力和愛,是一個天平的兩端,權力強的時候,愛就會低頭;愛抬頭的時候,權力就會慢慢地釋放。

“有些母親對子女會過度地加碼了權力這一頭,也和她們與丈夫之間的親密關係出了問題有聯絡。”陳正昕有一種分析,“越是不和諧的夫妻關係,越容易導致母親對子女產生終生共生的需求。”

劇情也印證了這個觀點。

徐伊萬的母親跟他說,很多次她都想放棄婚姻一走了之,“但我一看到你就捨不得了。有一次,你說‘媽媽,等我長大了保護你。’那一刻我就告訴自己,我這一輩子就是為你而活著。”

“夫妻關係好的話,你可以隨時指使(我理解,此處似乎可以合法合理地替換以下任意詞彙:吐槽、抱怨、撒嬌)老公啊!”(開個玩笑,當然了,老公的這支天平也會被玩壞的,也要有合理的平衡)

在中國,有很多夫妻在無法共處時,會勉強,“為了孩子”。

在這樣的情形中,母親容易把所有的希望都寄託在孩子身上的。那麼孩子一旦出現對自己權力的反抗,母親的“全世界”都崩塌了。

這個創傷是需要被修補的。

到一定程度的控制,會塑造一個人的重要部分。

很多年前,我的好朋友給我看了一張非常戲謔的照片。她同學的女兒,是個小學生,她有兩個興趣班同時在學,擊劍、彈鋼琴。

小朋友很喜歡擊劍,但對鋼琴表現出抗拒。

家長沒有同意停止學習,所以這張照片是:這個小女孩,每次彈鋼琴,都帶著她的擊劍頭盔。

我們當時看到照片的第一反應是大笑,後來就覺得心裡有痛。這個背後是學鋼琴更加主流還是什麼,我們也沒有深究。但是作為小時候被迫磨練過很多特長的一代人,我們很能體會小女孩的無力。

·力量背後的創傷

徐崢也談到過一個很類似的故事。他看一個影片,講一個很小的小女孩打乒乓球。

“打著打著她就不願意打了,她覺得有很多委屈。她的教練就在畫面外面說:‘你擺個臭臉幹什麼,你打不打,不打就到旁邊去,你調整好了再回來打。’小女孩自己一邊流眼淚一邊到旁邊,調整。然後再回來打,她打得特別好。”

“我覺得這個模式特別的中國人。中國人在這樣的一種隱忍裡面,找到了一種驅動力,一種能量,這是痛苦所帶來的東西。”

“但是在那個背後,她心裡面有一個創傷,這個創傷是需要被修補的。她這一關雖然過去了,但是在另外的一些方面,她會體現出一些不同的特質。或者由於她這次的隱忍,所帶來的連鎖反應,那個東西你讀解不到,那個傷口被藏起來了,有一天這個傷口被扒出來,她會流乾她所有的眼淚,那個成功裡面包含著創傷,這個創傷仍然是需要拿出來被撫慰的。”

陳正昕說,健康的母子/女關係,首先應該由母親放手。

《囧媽》上映前,徐崢已經在幾個節目中做過宣發,對於這樣一部母子公路片的來臨,觀眾是有準備的。

不過,賀歲電影遠沒有想象中的激烈。因為電影裡的媽媽,是好溝通的。她在樹林裡對兒子說:“我知道了,雖然你是我的兒子,但你也有你自己的人生啊,我管你管多了,對不起。”

現實生活中,我見過太多的不輕易放棄,或者不接受指摘的媽媽。這一聲“對不起”是很難的。

·一種逃離

“逃離”,在電影裡,也是從那個俄羅斯姑娘嘴裡說出來的。

有一個角度的逃離,也許是小孩可以幫助到母親的部分。

“子女要辨識出情感綁架。”

如何辨識呢?

陳正昕講,“如果母親對子女的獨立提出疑義,那就是她的問題了。她難受,得是她自己需要處理的。她需要知道,獨立,是人生的規律。”

然後,孩子應該學會溫柔地、堅定地拒絕。

俄羅斯妞和徐伊萬討論“控制”的話題,有一段很有意思的對話——

“你喜歡這樣(被母親控制)嗎?你敢不敢把你的心裡話告訴你的媽媽?”

“不敢不敢,絕對不敢。”

徐伊萬講“不敢”的時候,我一下子覺得情節不合理,要知道,他剛開始上火車的時候,可是大聲吼媽媽的——“誰讓你坐火車的?我說坐飛機啊……”這會有理了卻不敢跟媽媽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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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晚輩是要維持一種孝順的人設的。

或者,愛有的時候不是那麼理性地講道理能夠表達的。

“我們試圖透過一個電影或者一個旅程,完成一次大家的放手,彼此鬆弛一點。”徐崢說他自己很幸運,“電影幫助我尋找自己的傷口,面對自己的問題,在當中解決。哪怕是‘猶抱琵琶半遮面的’。”

對觀眾也是,大家有個機會去正視原生家庭的問題,然後放放鬆,怎麼會比較舒適一點,就怎麼來操作。比如,媽媽不管孩子心不累了,那就眼睛閉上一會;比如小孩不應付媽媽了人比較開心一點,那就裝沒聽見朝伊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