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我本想嫁個平庸王爺過餘生,卻意外成尊貴太子妃,榮寵加身

故事:我本想嫁個平庸王爺過餘生,卻意外成尊貴太子妃,榮寵加身

本故事已由作者:

曜姬

,授權每天讀點故事app獨家釋出,旗下關聯賬號“每天讀點故事”獲得合法轉授權釋出,侵權必究。

1

長安的夏總是充斥著連綿的雨,一切都是潮溼而陰鬱的,我推開寢宮的梨木窗,有些悵然的望著被雨水打散的海棠,白玉階下一地的殘紅,真是美豔又悽清。

只是還未等我說些什麼,白露驚呼一聲,連忙為我披上一件輕衫。

“娘娘,莫要染了風寒。”她說。

“哪裡有這麼嬌貴,”我笑,“在雍王府的時候,六哥經常帶著我和顯弟出去遊玩,踏青駕馬,也不是沒有淋過雨,去年在獵場,五哥還笑他,說……”

話到這裡,我突然噤了聲,白露和白霜有些擔憂的看著我,太子弘那張溫柔可親的笑臉彷彿還歷歷在目,他素來仁德寬厚,雖然身居高位,卻很懂得體恤別人,是大唐難得的君主,也是可信的兄長,只是——世事無常。

這是我出嫁之後最深的感悟。

上元年間發生了許多大事,其中最大的一件就是太子病逝於洛陽的綺雲殿中,雍王繼位,留守長安監國。

我也從雍王妃變成了太子妃。

我本想嫁個平庸王爺過餘生,卻意外成尊貴太子妃,榮寵加身

也因為如此,我才在出嫁三年後難得的見到了母親,母親還是原來端莊富貴的主母模樣,只是見到我時她微微紅了眼眶,道:“娘娘漂亮了許多,也瘦了許多。”

“清河的水土同樣令人懷念,”我把手邊的糕餅遞給母親,親暱地說,“只是在宮中府中日日點心果子,佳餚也很少重複,想必也只有母親才會覺得我瘦了。”

聽到我的話,母親方才露了笑:“脾氣還是和小時候一樣,只是成了人婦還是要穩重些才好。”

“你幼時曾有先生為你算過命,說你是祥瑞的命格,當時我還以為憑你嫡女的身份嫁個士族並非難事,只是沒想到如今……”母親悵悵地望著我,眼裡似有萬千思緒。

我知道比起這樣尊貴的身份,我知她寧願我嫁一個普通的人家,任我性格如何嬌縱跋扈,他們也會看在我母族的份上將我好生供著,只是世事無常,而幸好五哥待我親厚。

母親最後道:“……你父親不便入宮,我便替他帶幾句話:如今娘娘的身份非比尋常,一言一行需更加謹言慎行,以做內院表率,平日盡心服侍太子,無論內外不需為我房家謀求恩惠。”

最後,母親哀傷不捨地看著我,對我行了一禮:“清河路遠,娘娘,保重自己。”

母親走後,我還有些回不過神來,對著白露和白霜說:“母親雖然走了,但是我還有總覺得就如同我還未嫁人、還是清河房氏的大小姐似的。”

“奴婢們也有這種感覺。”白露和白霜紛紛說道,她們都是我的陪嫁丫頭,跟隨我一直長大,同樣在清河無拘無束慣了,我出嫁後,她們幾乎天天都陪我待在雍王府,也還好五哥疼我,平時會帶著我和英王出門踏青縱馬,也會偷偷帶我去瓦肆看雜耍藝人玩樂。

六哥待我很好,但我們之間的相處更多時候不像夫妻,倒像兄妹,我也曾問過六哥,但他那時只是說我還太小了——可是其餘的皇子妃在我這個年齡連孩子都好幾個了,只是六哥說我還太小,那我就還太小。

想到這裡,我喚來白露,囑咐她:“過幾天司衣坊會派人來送布料,你看著挑些色彩鮮亮輕薄的,我要做幾件常服。”

“是,娘娘,”白露應了下來,又有些不贊同,“如今您已經是太子妃,對外還是要莊嚴一些,這樣……”

“所以說是常服了,”我擺擺手,“六哥喜歡我這樣穿,平時在宮裡我便這樣穿有何不可?去見父皇和母后的時候我會換下,而且……”

一小隊侍從撐著傘魚貫而入,走在最中間的青年穿著一身雲青的袍衫,面色沉鬱而步伐匆匆,我停下了未盡的話,披著長衫探出半個身子去,轉而雀躍地衝著那人招手:“六哥,你回來啦?!”

2

青年一怔,隨即抬頭望去,原本帶著怒意的面容一下子溫和下來,他的聲音也如同俊秀溫潤的面龐一般悅耳好聽,他衝著我招招手,說:“清清,過來。”

清清是我的乳名,向來只有與我親厚的人才會喊。

我開心的轉身,門外的雨不算大,我便提著裙角一路小跑,徑直地衝進了他寬闊溫暖的懷抱裡,我撒嬌道:“六哥,我好想你!”

“你啊,怎麼還和個小孩子似的,”李賢無奈的拍了拍我的後背,又從衣袖裡掏出手絹為我拭去臉上的雨水,白露和白霜匆匆跟在我身後跑來,剛下告罪,李賢便讓她們起身了:“不怪你們,你們太子妃這個性格,你們可攔不住。”

我笑嘻嘻地直起身,看著他的臉,說:“六哥,這次陪父皇和母后去太清觀修行,如何?”

聽到我的話,六哥原本還算愉快開懷的面龐一下子沉了下來,他握著我的手,嘆道:“走,去書房說。”

……

六哥雖是母后的親子,他們的關係卻並不怎麼好,即便是太子弘,母后對他也是嚴厲有餘,親厚不足,這個大唐身份最最尊榮無比的女人,只一個捧在心尖上去寵的,卻是那位年紀最小的公主。

太平。

不過太平的性格倒是很好,並不驕縱,反而乖巧可愛,如同她的長相一般,如同沙漠中一汪清澈甘甜的泉,甚至在這個佈滿權勢和鮮血的大明宮中,還有些如同動物般可愛的善良。

這次去太清觀也是為了給前太子誦經祈福,只是我看六哥的面色,明顯是有了什麼不開心的事情,果然,等到了書房後,六哥怒道:“假借鬼神之說,妄議朝政,眀重儼不過在冀王府授學罷了,區區縣丞,竟然有如此大的膽子!”

我知道眀重儼這個人,據說是春秋時期虞國公族的後代,平原郡一帶的望族,精通相術和醫術,不過最出名的,還是他的相貌。

據說風姿神異,端方如玉,令人見之難忘。

我一下子明瞭:六哥向來討厭裝神弄鬼的,自古巫蠱災殃,多少人命都是搬弄是非而來,不過父皇和母后倒是對於此非常感興趣。

尤其是母后,她的經歷如同大唐的山河一般起伏波瀾,多次險中求生,如今更依賴鬼神之學,坊間更有傳聞眀重儼是她的面首。

六哥向來溫善,更是講究一個‘孝’和‘忠’,而母后的做法,更是讓六哥覺得憤怒和痛苦。

這次亦是因為眀重儼陪同帝后同去太清觀——然則深夜出入帝后寢宮,說是談經論道,實而狎暱諂邪,六哥忍不住去找了母后,結果母子二人大吵了一架,不歡而散。

“母后向來強勢,做事又很有主意,有時連父皇都要順著她,”我想了想,慢慢地說,“父皇與母后這麼多年一路相伴走來,有些事,有些話,我們這些當孩子的,也會有不瞭解、看不到的地方,

六哥,不要聽外人怎麼看怎麼想,母后就是這樣一個聰慧決斷的女人,陪伴著父皇做出了無數重大而英明的決斷,現在不過是一些傳聞而已,如何能影響你們母子的感情呢?”

六哥嘆了口氣,表情顯然輕鬆了很多,我默默地望著他,說:“六哥,忘記這些爭吵吧,相信母后的聰慧,相信父皇的英明,眀重儼不過是一個無關緊要的縣丞,沒了他,還會有別人,而您的任務,是您身為太子沉重而仁慈的責任,是大唐的百姓。”

六哥同樣默默凝望著我,片刻,長嘆了一口氣:“清清,你說得對,竟是我狹隘了。”

“當局者迷,”我甜甜地笑了起來,將臉頰親暱的貼在了六哥的手背上,“六哥,不早了,我們去用膳吧,我吩咐廚房熬了銀耳蓮子粥呢。”

3

接到母后傳喚的訊息時已是半月後,不過不止我一人,參宴的還有其餘的一些皇子妃和公主。

我穿了一身月灰的長襦,裙襬處用細密的金銀線繡滿祥瑞的雲紋,太平今日穿了一身雲白的襦裙,額角用白羽作為裝飾,清新可愛,見我來,她親密的挽起我的手:“清姐姐,你今天這身好漂亮!”

“還不是一貫的打扮了,”我也握上她的手,同她說悄悄話,“我還是更喜歡你身上這件,可愛極了!裙襬縫的是鵝絨?”

“是呀,我看最近長安都流行這麼穿,清姐姐,改日我讓司衣坊也給你送過去一件,”太平說,然後她又湊近了我的耳邊,更小聲的衝我道,“清姐姐,喏,你看,賀蘭今天又穿了一身紅衣,她總是打扮的這樣漂亮鮮豔,我敢打包票,一會兒啊,在場所有男人的視線都會集中在她的身上!”

“你呀……”我笑著點點她的額頭,太平看著我,忽然又道:“不過,今日賢哥哥不在,若是他在,我定然不敢這麼說。”

我一下子被太平打趣,又羞又惱,忍不住摁住她的腰掐了一把,太平嘻嘻哈哈的討饒,我們趁著沒人注意鬧作一團,還是最後侍從來通報皇后到了,我們才安靜下來。

——我也是在這個時候第一次見到眀重儼。

他跟著母后身後,穿著一身白色的袍衫,漆黑的發高高的用白玉簪束起,臉龐也如同玉石一般白皙,長眉入鬢,目似點漆,在這張臉上,英氣與柔美並存,最後組合成一種奇妙的俊美,午後的陽光熱烈的撲在他的身後,我眯起眼睛看著他緩緩走上玉階,一瞬間,我竟以為是畫中人出來了。

“這就是眀重儼,清姐姐,”太平小聲地對我說,“他是不是長得很好看?第一次見到他時,我都楞了一會兒。”

我頓了一下,小聲的回覆她:“是啊。”

等母后說了幾句場面話時,這場賞花宴才算真正地開始,她賜給了太平和我一人一朵碗口那麼大的‘白雪塔’,雪白的牡丹花苞層層疊疊,漂亮極了。

其餘的皇子妃和內眷也反而分到了不同的品種,但是最受寵愛的太平與太子妃,我們兩個的地位也決定了母后對待我們總歸是有些不同的。

我和太平把牡丹一左一右插在鬢角,母后看著我們兩個,笑道:“你們兩個,穿著也像姐妹,性格也像,現在戴上了一樣的牡丹花兒,更像了。”

我捉摸不透母后的意思,只是沉默微笑著,太平倒是很開心:“是嗎?母親。”

“當然,母后什麼時候騙過你?”她寵溺地看著太平,又招招手,忽然對著眀重儼道,“重儼,你說,她倆這樣像不像姐妹?”

“太子妃和公主都是一樣的美麗善良,”眀重儼抬眼,含笑朝著我們的方向望了過來,“是像。”

眀重儼的眼波是那樣的溫柔多情,我忍不住斂起眉頭,將精神又繃緊了些,與此同時,心底有個聲音在隱約吶喊道:危險。

花宴過去後,母后單獨把我傳召進了她的寢殿,我知曉從六哥自太清觀回來後遲早有這麼一天,因此並沒有太過緊張,反倒是母后上來便猝不及防地問我:“太子妃,依你的的眼光,覺得重儼這孩子如何?”

我震驚地瞪大了眼,母后卻突然笑開了:“別緊張,我只是隨口問問,今天這裡沒有婆婆與兒媳,只有兩個女人,說吧,我想聽。”

我想了想,還是決定實話實說,再這樣一個擁有至高聰慧與權勢的女人面前,我只能選擇誠實:“明縣丞郎豔獨絕,世無其二,仿若神仙中人。”

“哈……哈!”聽了我的話,母后忽然開懷的笑了起來,她指著我,一邊笑一邊說,“人在不知道說什麼的時候,說實話是她最好的選擇,尤其是在我面前,清清,你是個有意思的孩子,也是個同樣擁有智慧的女人,現在看來,我讓你嫁給賢,真的是絕佳的安排。”

“感謝您的安排,”我真心的笑了起來,“我很……我很喜歡太子,能夠嫁給他,我很開心。”

“賢和他的哥哥一樣,都太仁慈軟弱了些,沒有磅礴的野心和雷霆的手段,這點好,也不好,罷了……今天我喚你來不是為了和你講這些的,”

母后撫了撫鬢角沉重的金釵,表情流露些疲憊,“孩子,我今天特地把你喚到這裡,就是想告訴你,一個女人,只擁有美麗是遠遠不夠的,她想要被人憐惜,就還需要柔弱和可憐,若她想要被人仰望,那就需要才智和手段,若她僅僅只擁有空洞的美麗,那麼在這個會迷失自我的大明宮裡,她也會越早的夭折。”

最後,母后這麼告訴我:“好好看顧賢,雖然是我的兒子,可我覺得有時他還沒你一半懂我……太平也很喜歡你,清清,你做的很好。”

我彎腰告退:“是,母后。”

4

月亮已經掛上了樹梢,侍從提著燈帶我往宮門口走去,在經過御湖的時候,迎面走來一身白衣,侍從傾慕又驚喜的跪下行禮:“明大人!”

“不必多禮。”眀重儼微微笑道,一副平易近人的溫和模樣,配上他俊美不似凡人的樣貌,侍從激動的提燈的手都在微顫。

我看著他:“這麼晚了,明大人可是要出宮?”

“正是,只不過下官與提燈的宮人走失了,”眀重儼微微昂首,一雙明亮的眸蘊滿笑意望向我,“不知太子妃可願與明某同行一段?”

我說:“自然是可以。”

宮人遠遠地提燈走在前面,眀重儼微微略過我半步,這算是為了避嫌,我望著他筆直的肩背,忽然小聲道:“那明樂之,又是誰呢?”

眀重儼步履不停,也低聲回我:“明樂之早就死了,太子妃。”

於是我便不再言語,可是內宮太大,一段靜默後,眀重儼又低聲說:“我與武后並沒有什麼。”

我頓了一下,回他:“這與我並無什麼干係。”

之後我們再無交談。

我與眀重儼——或者該稱呼他為明樂之,相識於五年前的平原郡,那時我在拜祭祖父的路上染了風寒,沉沉昏睡了數日不醒,父親與母親擔心極了,便到處為我尋找醫師,最後他們聽聞平原郡多術者,便急急把我送了過去。

當時為我醫治的是一位姓劉的年邁術師,明樂之是他的徒弟,與我同齡,長相清秀俊美,卻分外削瘦。

後來我才打聽到,他是明氏最小的庶子,母親很早就去世了,還有一個多病的妹妹,在明氏的生活很不如意,所以才出來跟著術師到處學習賺錢。

我心疼於他的遭遇,在我身體好些的時候,便讓他帶上妹妹過來同我一起寫字畫畫。

明柔小小的一個,雖然年紀尚幼,已然能看出張開之後又是多麼的傾國傾城,只是在我見到了眀重儼的那一瞬我便能夠知曉,那個蒼白可愛的女孩兒,大約不在了。

我在平原郡呆了一整個夏天,最近走的時候,我給眀重儼偷偷留下了些銀錢,以及一塊玉佩,我告訴他,若是日後有什麼事,可以來清河找我。

眀重儼當時笑得靦腆而好看,明柔拉著他的衣角站在他的身旁,不捨而眼眶紅紅地看著我:“清姐姐,我捨不得你。”

我剛要說話,便看到眀重儼輕輕地揉了一下明柔的腦袋,對我說:“路上小心,清小姐。”

自此,我們便在沒有見過面,直至今日,我再一次的遇到了他,不過他卻變成了帝后身邊最受寵的眀重儼。

而我是須得讓任何人都挑不出錯處的太子妃。

5

人與人有時候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樣,看起來離得那麼近,彷彿就在身邊,彷彿伸手就可觸及,其實卻相距遙遠,永遠不能心意相通。

在這個暗潮洶湧的長安裡,我們每個都是無根的浮萍。

其實我知道六哥並不愛我,他對我只是喜歡——就像對待太平那般對於妹妹的喜歡,我從嫁給六哥的一月後就知道了,但這並不影響我愛他。

我也只能去愛他,我必須不斷的告訴自己,我無路可退,無路可走,卻也揹負著整個清河房氏的恩榮走的義無反顧。

父親從我幼時就說我我是一個聰慧的女子,若我是男兒,必定將帶領房氏發揚光大,可我現在卻也做到了。

太子妃,多麼大的尊榮。

宴會過後,日子還是一日一日的過去,我本以為這樣平靜的日子還會延續很久,卻沒想在一日,卻被一個六哥從外帶回來的侍從給打破了這暗湧下的平靜。

他叫趙道生,甚至比我還要小一歲,身材瘦削,臉也巴掌那麼大一個,一雙眼神生的倒是圓潤明亮,像是那從波斯送來的獅子狗。

六哥說趙道生是他從後巷用三兩銀買來的,當時酒肆的老闆正用藤條教訓這個毛手毛腳的小僕,沒想到會被六哥無意看到,見那小僕可憐,便把他買下了——

聽完他的來歷,我站在六哥的身側,親暱的抱著他的手臂,目光輕輕略過這小僕的臉,說了句:“原來是這樣嗎?”

“是啊,”六哥揉了揉我的發,說,“只是隨手罷了,帶回來卻也發現宮裡不怎麼缺人,清清便看著辦吧。”

我抬起臉,對著六哥微微一笑:“好呀。”

我安排趙道生去了東宮內建的小廚房,畢竟是被六哥從酒肆帶來的,想來也會一些基本的事務,他倒是恭敬而雀躍的跪下謝了恩,那雙明亮而圓潤的眸子裡亮晶晶的,卻不知為何,讓我一陣胸悶。

倒是眀重儼聽聞了這個訊息,託人給我送來了一盒蓮子味兒的糕點,白露和白霜並不知道眀重儼就是明樂之,還一副提心吊膽的模樣:“娘娘,這裡面不會有毒吧?”

“想什麼呢,如此光明正大的毒殺當朝太子妃,他是有多蠢?”我啞然失笑,“眀重儼就是明樂之。”

白露聽到了這個訊息,眼睛一下子瞪得如同銅鈴:“什、什麼……就是那個小時候長得和個女兒家似的明樂之?”

我再也忍不住,哈哈笑了起來:“是啊!”

眀重儼小時候的確長得清秀俊美,身形也單薄極了,遠遠看去和個女兒家差不多,思及此,我嘴角的笑容忽然凝滯下來,白霜慣來會看臉色,她問:“娘娘,您是怎麼了?”

“不……沒什麼,”我說,“只是想到了一些有些……不太可能事情罷了,沒什麼。”

只不過到了後來,我才明白,在很多時候,一個女人的直覺,在大部分時間,都超乎意料的準確,只是我當時不願去相信,亦或說,不敢去相信。

6

其實很多時候,這一輩也就這樣過去了,步步為營又按部就班,嘔心瀝血亦機關算盡,這是這座城市大部分人的命運。

許是為了財帛,許是為了權勢,亦或是為了某一個人。

儀鳳年間的時候,眀重儼已經成了帝后面前屈指可數的紅人,而六哥與母后的關係也越來越僵化,我早就看出了母后的野心,她擁有那樣驚人的才智與決心,一個皇后的位置顯然是困不住她的。

但是六哥卻並不這樣想。

他是一個合格的、仁慈的太子,卻是母后成為女皇路上最大的絆腳石。

但是我與眀重儼的關係在私下卻意外的和緩起來,母后和父皇雖然喜歡他,卻也是把他當做一個可有可無的玩物,我看的出來,他也必定知道,但是眀重儼卻告訴我他並不在乎:“為了完成我的目標、我的復仇,犧牲是必要的,甚至是我心甘情願的,我願意為此付出我的全部,這就是我現在生活下去的全部意義。”

而我也是後來才知道明柔並非死於她先天不足,而是經由明氏夫人的手,在某一日眀重儼不再的時候,將她推下了冬日冰冷的湖水,理由緊緊是因為明氏的嫡女見不得一個庶女的容貌竟在她之上。

而現下我只是飲下一口茶,目光寧靜的看著眼前清澈的湖水,彷彿並沒有和他在對話,這也是為了做給別人看的,為了避嫌:“當你握住仇恨的長劍時,它第一個刺向的便是你,眀重儼,收手吧,你明明可以走一條更為好走的路。”

“已經太晚了,太子妃,”眀重儼不疾不徐,聲音溫柔而輕快,“這條路是沒有辦法回頭的,不過您今日來找我,到底真的是為了勸我,還是想讓我少在皇后面前說您夫君的不是呢?”

前些日子,宮中曾有傳聞正諫大夫眀重儼曾與武后評論當朝太子,道:“太子不堪承繼,英王貌類太宗“,相王面相最貴。”

言下之意——太子賢,一無是處。

我頓了一下,才道:“若說我沒有第二個意思,那也未免太假了,但是……”

我起身轉頭,凝望他有些哀傷的面龐:“我也真心希望你能走一條前程似錦的康莊大道。”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人人面上贊你慕你,心底卻還是會看不起你,甚至還要罵一你一句‘魅主的佞臣’罷了。

“……好,我知道了,”眀重儼微怔了片刻,忽而有些躲閃的扭過了頭,不再直視我的眼神,“下次,下次我會在武后面前為太子美言幾句的。”

我彎了彎唇角:“多謝。”

我知道眀重儼這樣做的目的,他能感覺得到六哥對我並沒有夫妻之情,所以他想盡可能的讓六哥對我多些依賴和信任——因為母后對我足夠親暱與喜愛。

但是我能揣測到他們做出一件事情想要表達的想法,卻猜不透他們的內心。

讀心很難,因為人心向來是不可預測的東西,如果我要是能早知道……

如果我可以早知道……

7

六哥自幼熟讀詩書,詩書禮儀無一不通,在他的觀念裡,男女應該各司其職,各守本分,不可混雜,否則就有違聖訓,而這種過於頑固的觀念十分的讓母后不快,我雖然一直在中斡旋,但就算如此,六哥和母后的關係也越來越僵硬。

我無能無力。

尤其是在眀重儼在母后和父皇心中的地位越來越高後。

我想過勸他:“六哥,你是太子,又何必跟一個大夫過不去呢?即便他對母后說出了那樣的話,但是父皇和母后又怎會憑他一人之言對你有什麼不滿呢?你監國以來,一直都做的很好,這是連父皇都稱讚過的啊。”

六哥的表情絕望而痛苦:“這不是眀重儼一人的事!清清,你還看不出來嗎?從母后下令讓太平主持勝利大典開始……我這個太子,彷彿任何人都可以站在我的頭上,一個小小的大夫可以妄議太子而不被處罰,一個公主可以越過太子對著萬千軍士講話……”

“清清,”六哥長長的嘆了一口氣,把頭埋在了我的腹部,像一個躲避煩惱的孩子,“因為我是她的兒子,所以我註定要失敗嗎?”

我輕輕順著六哥的黑髮,心情也無可避免地低沉了下來:“不是的,六哥,你是太子,你將來也是這個大唐的王,你會……成功的。”

但我並沒有看到六哥眼裡一閃而過的殺意和無路可走般的驚惶。

這個夏季彷彿格外的難捱,因此我總喜歡待在宮內的亭臺中,白露和白霜站在冰鑑後為我扇風。

眀重儼的死訊傳來的時候我正在喝一碗冰鎮後的綠豆湯,雪白的骨瓷和綠色的湯汁灑了一地,我恍惚的看向來人——眀重儼的書童,我曾見過他幾次。

“明、明重儼是……”我有些艱難的吐出那幾個字,“是如何死的?”

“被賊人刺中了腹部,等侍從們發現的時候,大人已經不行了,”書童哭的眼眶通紅,手裡還握著一個錦囊,一看就是被人囑咐過才急急跑來,“大人從前就吩咐過我,如果他遇害,第一時間就讓小人過來找太子妃,說還您當初的恩情,也是為了不連累您。”

說著,他遞上了那個小小的錦囊,然後又匆匆的走了。

我接過來,隔著柔軟的布料,摸到了一個方正的硬物,拿出來的時候我愣了一下——那是一塊玉佩,不算大,羊脂玉料上刻著芙蓉紋和一個‘房’字,竟是我多年前給他的那一個,被儲存的很好。

想來是眀重儼知道自己樹敵太多,如果被他人發現他的身旁有一塊當朝太子妃未出嫁前的玉佩,想來會惹出不少事端。

我深吸了一口氣,將眼角的淚意盡力壓回去,又把玉佩仔細放好,剛準備回寢殿的時候,前方的小路忽然匆匆的走過一個人。

我眯著眼看了一眼,忽然道:“白露,把他給我帶過來。”

8

趙道生被帶到我面前的時候表情茫然而驚恐:“娘娘?”

“趙道生,”我打量著面前的男孩兒,在東宮呆了兩年,趙道生胖了一些,不再像以前那般一陣風就可以吹跑似的,臉也越發長開了,眉目精緻,仔細看,依稀有故人的片刻光景,“你去哪裡了?”

“只是出去辦了一些事而已,”趙道生垂眸盯著地面,“是奉了太子的命令去了,所以太子妃可能不知情。”

白露往前走了一步,手中的鮮活的荷花盡數砸到了他的頭上:“你這是在和娘娘拿喬嗎?!不過一個下人罷了,娘娘問你話,你就這個態度?!”

趙道生躲也不躲,只是頭更低了:“奴不敢。”

“好了,”我懶懶的制止了白露,又看向趙道生,“你現在是東宮的人,就更要明白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趙道生,不然誰也救不了你,你明白嗎?”

“奴明白,”趙道生說,“但如果是太子吩咐,奴就算拼了性命也會完成了。”

我閉了閉眼,忽然感覺有些疲憊,又有些好笑,最後,我嗤笑道:“算了,下去吧。”

這裡是長安。

一個充斥著權勢、鮮血和陰謀的地方。

我又何必跟個小小的僕人過不去呢?

——而我也只是,有些難過罷了。

廢太子令下來的時候我並不意外,反而早就穿好了我平日裡鮮少穿著的冕服,黃金和翡翠綴成的步搖壓得令人喘不過氣,我卻面容平靜的跪下謝恩。

反倒是六哥崩潰般的說要面見父皇:“只是一個小小的大夫罷了,為何父皇要廢我?為何!”

“六哥,接旨吧,”我平靜的安慰他,“你還不明白嗎?是母后要廢你,是你妄圖挑戰她的權威、她的道路,你的頑固和不滿加速了母后對你的不喜,我們在她的眼裡都是一樣的,不聽話孩子,是可以隨時被拋棄掉的。”

“……”

六哥怔怔的看著我,我往前走了一步,握緊了他冰涼的手:“你不該……算了,六哥,我會陪你的,你放心。”

“清清,清清……”六哥望著我,眼角忽然落下了兩行淚,他喃喃念著我的名字,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後一根浮木,“我只有你了……”

儀鳳四年冬的時候,賢被廢了太子位,而且廢得極不光彩,他曾經多麼熱情地相信自己的才華和膽識,多麼驕傲地堅持自己的雄心和志趣,然而他終究擺脫不了身敗名裂的厄運。

沒有人能夠精細地把握陰謀的走向和脾氣,它猶如一頭被圈養的猛獸,一個發動陰謀的人在啟動智慧的一剎那,就已經淪為另一場陰謀的獵物。

不久,武后立英王顯為太子。

9

我是太子妃,房氏的嫡女,熟悉我的人都喊我清清。

我的父親說我從小就聰慧,可惜我身為女子,若我是男子,文可參加科舉官拜一品,武可上陣殺敵官至將軍。

可惜我是女子。

但我也做到了光耀門楣,令房家無上尊榮,雖然也只有幾年的時間。

因為我嫁給了雍王,後來雍王就變成了太子,再然後,他變成了廢太子。

一開始我真的很喜歡六哥,他溫柔、博學、善良,簡直滿足了我對未來夫婿的所有想象——除了,不喜歡我。

我也是後來才知道六哥喜歡男人這件事的,除此之外,六哥待我真的非常好,所以我也就當做自己不知道,畢竟,我這個人,還是最喜歡自己啦。

關於眀重儼呢,我承認,在當初年少的時候,我是喜歡過他,但那也僅僅是喜歡過,因為在我們這種人身上,喜歡沒什麼用。

因為我們都不是給自己活的,要麼是為家族而活,要麼是為責任而活,眀重儼對我來說就像年少時一陣充滿了蓮子清香的仲夏夜之夢,夢醒了,夢境也就消逝了。

但是我卻沒想到六哥喜歡的那個男人竟然是眀重儼——這點也是我後來才發現的,但是愛和恨在六哥心裡並不衝突,因為除了作為一個男人,六哥還是一個太子。

我至今不明白六哥是如何喜歡上眀重儼的,如果不是趙道生那張臉越長越讓我感到熟悉,我也猜不出來,哦,忘了說,趙道生也死了。

我讓人殺的。

我對趙道生一直喜歡不起來,一方面因為六哥,一方面也是因為眀重儼。

眀重儼這個人啊,生前讓人不安心,死後更是,可是相比起來,我還是更希望他還活著,我對他的感情很複雜,所以有一段時間我都很失落,因為少了個重要的朋友,也因為我喜歡過他。

但是往日不可追,已經離去的人也只有夢中還能見一見,現在我們都被母后幽居在府中,一日三餐勉強果腹,無聊的時候,我就去院子裡走一走,看一看那株高聳的槐樹,鳥雀偶爾會停下棲息,卻不會再次築巢,

如果可以的話,下輩子,我也想當一個自由的鳥雀,巢穴築在陡峭的巖壁之上,洶湧的海水泛著粼粼的波光,沒有教條、沒有規矩、沒有算計,就這樣自由的活著。

只為了自己活著。

我叫清清,生於清河,長於深宮,愛過一些人,但最愛的還是自己,最渴望自由,卻無論如何都得不到這樣東西,所以。

願有來生。

(原標題:《鶼鰈難情深》)

點選螢幕右上【關注】按鈕,第一時間看更多精彩故事。

(此處已新增小程式,請到今日頭條客戶端檢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