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江歷史上的今天 · 4月26日 · 載入史冊的餘發程事件
1909年4月26日，英國巡捕在租界內無故打死過路華人餘發程。
圖源：維基百科
1909年4月26日，英總巡捕馬士在租界內無故打死過路華人餘發程。英領事倭納竭力為其庇護，並招來軍艦以示恫嚇。九江工商學各界人民群起抗議，拒為英輪裝卸貨物，對英實行抵制，得到全國聲援。
資料來源：九江市志
餘發程在九江租界內被洋人打死，發生在辛亥革命前兩年。這一事件不僅是九江租界歷史上最嚴重的中外衝突事件，並在國內引起軒然大波，作為清末重大的涉外事件，它在國際上都有一定的傳播度，成為英國殖民史上一大丑聞。餘發程，一位普普通通的湖口老百姓，他的冤死被載入了1909年世界大事件。
此事件雖然影響很大，在近代史中都有記載，但大多介紹得過於簡略，而某些史料或語焉不詳，或有謬誤。筆者查詢了那個時代的新聞報道與相關史料，對餘發程事件的發生、發展、終結及影響敘述如下。
《申報》1909年5月5日
事件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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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統元年三月初七日 （ 1909 年4月26日） 上午十點，湖口人餘發程（商鋪夥計）到九江英租界內閒逛，初來乍到的他不瞭解租界內的情形，因眼睛近視撞到了英國巡捕馬士。馬士（米爾斯，Mears）是英租界的巡捕房長官，平日裡作威作福慣了，即用木棍用力擊打餘發程的腰腹部，餘頓時倒地不起。馬士見此情形便僱人將餘發程送往醫院，醫生診斷後發現餘已被傷及要害，無法救治。馬士得知傷及人命後，竟誘騙餘發程的同伴離開，然後找人將餘抬到南門火帝廟前，棄置地上。待同伴找到餘發程時，餘已氣絕身亡。
次日，中國官員驗屍查明，餘發程是被暴擊後內臟大出血而死，提出對案件進行審理。而英國駐九江領事倭訥（愛德華·維爾納，Edward Werner）卻聲稱巡捕馬士無罪，餘的死亡因其身體虛弱所致，被告馬士在庭審後竟昂然離開，攜家屬潛逃至安徽蕪湖。
民國初年在上海租界揮舞木棒的英國巡捕 圖源：新浪網
事件進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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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件發生後，先在湖口居潯商民中掀起軒然大波，湖口商幫聯合外幫商家數百人向官府請願，要求按照中國法律嚴懲兇手。案件發生數日後，忽有三艘英國兵艦開到九江，湖口幫認為是英國人來示威，更加激憤，也引得九江民眾大譁。
需要說明的是，現在很多文章在介紹本事件時，說是英國人專門調軍艦來恐嚇中國人。實際上，軍艦隻是例行巡邏路過，但卻因此激起了九江人民的抗爭浪潮。英國人提出花錢銷案，卻不肯懲罰兇手，湖口幫則發誓絕不接受調解，九江官民也極為憤慨。不僅是商界，包括學界、官宦等各界紛紛上書省府、報界，控訴英人所為，並要求以外交、法律手段解決此案件。湖口商幫還特別延請了美國醫生前來進行屍體解剖，證實了餘發程確實因內臟大出血而亡，絕非身體虛弱所致。
五月初，餘發程事件全面發酵，為全國各大報紙所爭先報道。據武漢大學出版的《中國新聞史》記載，標註了傷口位置的餘發程屍體照片被刊登在報紙上，成為中國新聞報道的標誌性事件。
九江人民的正義訴求得到了全國人民的支援，江西省官員連續上書朝廷，且主動照會英國領事，要求公平解決此案。然而，英人派遣律師協商後只同意加倍賠償金錢，不肯處理肇事者。於是，江西旅滬的學界、商界人士站了出來，他們在上海成立了國民協會，在江西同鄉會等團體的支援下集議、籌款，聘請美國律師前往九江辦理案件。
《申報》1909年5月27日
讓英國人焦頭爛額的還有九江的民眾。廬山上的土木工匠多為湖口人，他們首先拒絕為洋人建房，九江的碼頭工人也聯合起來，拒絕為英國船隻裝卸貨物。
事件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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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租界享有治外法權，餘發程案件在當年六月開庭審理時，不允許中國民眾旁觀庭審，英國律師與中國人聘請的美國律師經過一番交鋒，最終英國駐九江領事倭訥宣佈審判結果：取銷本案，馬士被當庭釋放。
英國人都明白，為了維護大英帝國的尊嚴，他們無論如何都不會將
馬士
投入監獄。然而，當他們做出這種判決時，大英帝國的臉已經丟盡了。
案件判決後，九江各界群情激憤，全市掀起了抵制英貨的浪潮，工商界簽訂協議，議決 “貨物不由英商輪船裝運，凡工商等不搬運英商輪船貨物”，而改由日法德等國輪船運輸，這使得英國商人損失慘重。訊息傳到英國，《泰晤士報》報道了此事，英國外交部在下院受到議員的詰問。
由於九江租界內外國人大多是商人，他們也需要與中國人保持良好的關係。商人們一致認為，是英國領事倭訥過於傲慢，才使得此事難以收場，商界明確要求將倭訥去職以平息此事。
最終，英國政府宣佈撤換九江英領事，將
馬士
遣送回英國。
英國駐九江領事倭訥（愛德華·維爾納，Edward Werner），1900年 圖源：《午夜北平》
事件評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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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發程案件並沒有得到公正的解決，案件判決後江西各界仍進行了多方努力，也未能將兇手繩之以法。但這一被載入史冊的清末外交事件帶來了廣泛而深遠的影響。
餘發程死得太冤屈，其無辜程度堪稱中國租界衝突事件之最。一個鄉下來的小夥計，在租界裡被平白無故毆打致死，還被拋屍，案件第一次審理時竟被誣陷偷窺跟蹤洋人婦女（餘是近視眼）。此事件之惡劣，使得所有的中國人不寒而慄，人們認識到，歐美列強不僅會搶奪我們的財物，還可以隨意取人性命。今天餘發程死了，明天可能就是你和我。
為了替自己的同胞伸冤，九江人民、江西人民團結起來，紳學工商等界一體同聲，下到販夫走卒，上到兩江總督，都在為餘發程案件奔走效力、捐款、吶喊。中國新聞界也對此進行了連續、大篇幅的報道。以筆者所查閱，報界對一件普通人的死亡案件給予如此持續的跟蹤，在之前從未有過。該案件造成的影響是空前的，不僅中外報刊，甚至滿清朝廷的上諭都對此事表示關注。
九江租界外灘，約1906年 圖源：University of Bristol
由於清政府的軟弱，此事件未能上升到中英兩國外交層面，因此也無法得到公正的解決。在這一事件中，江西各界都在努力，採用種種手段予以抗爭，這其中既有官員與英人的交涉，也有旅居上海的江西商學界人士捐款聘請專業律師，有九江工商界的聯合抵制英商，更有九江市民拒絕使用英貨。長江之濱，碼頭工人們罷工，廬山之上，石匠們不給外國人幹活。這種團結一心的氣象，是以前從未有過的。
餘發程事件，標誌著一個民族開始反抗殖民主義者的壓迫，雖然這次反抗不算成功，但湖口人餘發程的名字被刻在九江人的心中。十一年後，當英國巡捕再次毆打碼頭工人時，激起了民眾激烈的抗爭，使得英美巡警、軍人不得不道歉賠償（見《歷史上的今天 · 3月14日 · 碼頭風雲》。1927年1月，九江百姓們衝入租界，趕走了外國商人和巡警，最終結束了九江租界的歷史（見《歷史上的今天 · 1月6日 · 光輝歲月》。
湖口人餘發程沒有白死，他的死，喚起了九江人，喚起了中國人。
《九江影像志：歷史上的今天》是記錄江西九江歷史的系列短文，每篇擷取九江市及下轄十個縣市歷史上發生的較有影響力的事件，配以相關的歷史照片、新聞圖片、文獻書籍及筆者拍攝的影像資料，並對事件緣由及產生的影響作出適當的評述。
本系列每篇選取有明確史料記載的當日發生的一個事件，如當日無合適的事件，則在當月中選取（史料記載中有月份無日期者）。由於筆者水平有限，資料殘缺，必有謬誤及取捨失當之處，誠請批評指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