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軾筆下的真情:世界萬物皆有情,難得最是心從容
蘇軾的詞具有多種風格,有的雄奇奔放,由此而創豪放一派;有的婉轉多情,並不亞於柳、秦諸家。特別是他筆下細膩的真情,讀來意味深長,今天我們就來走進蘇軾真情的內心世界。
1、蘇軾筆下的真情,是初見時的欣喜
《蝶戀花·記得畫屏初會遇》
記得畫屏初會遇。好夢驚回,望斷高唐路。燕子雙飛來又去。紗窗幾度春光暮。
那日繡簾相見處。低眼佯行,笑整香雲縷。斂盡春山羞不語。人前深意難輕訴。
這一首柔情似水的純愛情詞,蘇軾回憶了戀愛的過程,我永遠不會忘記與你在畫屏之間的初心相遇,然而你的離去,讓這場美夢破滅了,春光從紗窗前走過,我只能在極度思念中,度日如年。我想念初次遇見你的那份羞澀,你的純真,你的容姿,你的歡笑,讓我愛憐不已,如今你已不在,我只能讓這份深情留在心底。
這是蘇軾自四川至京師途中,經過三峽,看見神女峰時所作,詞中毫無掩飾地寫出了蘇軾初見妻子王弗那份美好,然而遺憾的是,妻子王弗已經離開人世,蘇軾只能帶著思念奔趕前程。
2、蘇軾筆下的真情,是孤高自許的心境
《卜算子·缺月掛疏桐》
缺月掛疏桐,漏斷人初靜。
誰見幽人獨往來
,縹緲孤鴻影。
驚起卻回頭,有恨無人省,揀盡寒枝不肯棲,寂寞沙洲冷。
人似秋鴻來有信,去如春夢了無痕。人生來去如鴻雁,代代往復,生生不已。但一個人的經歷又像春夢一樣,去而無蹤,難以追懷。
這是蘇軾被貶黃州寓居定惠院時所作,上片由鴻寫人,下片由人寫鴻,那個縹緲的幽人,那隻落單的孤鴻,既是詞人自己,也是詞人心中的那份理想,遭遇不幸的孤鴻,心懷幽恨,驚恐不已,在寒枝間飛來飛去,揀盡寒枝不肯棲息,只好落宿於寂寞荒冷的沙洲,度過寒冷的夜晚,全詞表達了蘇軾不隨波逐流、孤高自許的心境。
3、蘇軾筆下的真情,是多愁善感的共鳴
《江城子·江景》
鳳凰山下雨初晴,水風清,晚霞明。一朵芙蕖,開過尚盈盈。
何處飛來雙白鷺,如有意,慕娉婷。
忽聞江上弄哀箏,苦含情,遣誰聽!煙斂雲收,依約是湘靈。
欲待曲終尋問取,人不見,數峰青。
熙寧五年(1072),在杭州任通判的蘇軾與八十高齡張先同遊西湖。雨後初晴的西湖,被晚霞映照,空氣中瀰漫著清新的味道,一對白鷺,展翅雙飛,風韻嫻雅,綽有態度。與友人暢遊西湖本是一件極為美妙的事情,然而蘇軾的心境卻被陌生女子的箏聲所擾亂。
曲中含著悲苦,煙靄為之斂容,雲彩為之收色,這曲子,就好像是湘水女神奏瑟在傾訴自己的哀傷,一曲終了,她已經飄然遠逝,只見青翠的山峰,仍然靜靜地立在湖邊,彷彿那哀怨的樂曲仍然盪漾在山間水際。蘇軾以他多愁善感,聽出了箏聲的哀怨,不知彈箏的女子知不知這位知音呢?
其實,還有一則故事與這種情景相類似。蘇軾任杭州通判時,劉敞、劉頒兄弟來訪,三個人一同乘船遊西湖。遊覽途中,有個女子突然駕船追了上來。這女子長得非常漂亮,氣度嫻雅,容貌姿態優美。蘇軾等人愕然,不知她的來意。女子自述年輕時就仰慕蘇軾,一直無由得見,本以為今生再沒有機會得見偶像,遂嫁為民妻。這天她無意中聽說蘇軾在遊西湖,於是不管不顧地駕船前來,怎麼也要見偶像一面,為之彈奏一曲,以了心願。在彈奏了一曲古箏之後,該女子翩然而去。
4、蘇軾筆下的真情,是理想與現實的矛盾
《蝶戀花·春景》
花褪殘紅青杏小。燕子飛時,綠水人家繞。枝上柳綿吹又少,天涯何處無芳草!
牆裡鞦韆牆外道。牆外行人,牆裡佳人笑。笑漸不聞聲漸悄,多情卻被無情惱。
春色將盡,柳絮紛飛,又是一個令人感傷的季節,蘇軾回想起自己的宦海沉浮,不禁有些失意與懊惱。一牆之隔,卻是兩種世界,佳人灑下一片笑聲,杳然而去;行人凝望鞦韆,空自多情。蘇軾渴望在多情的理想世界中游走,然而又不得回到無情的現實世界,全詞意境朦朧,寄寓了蘇軾的矛盾心理。相傳蘇軾謫居惠州時曾命妾婦朝雲歌此詞,朝雲歌喉將囀,卻已淚滿衣襟。
5、蘇軾筆下的真情,是穿越時間的誓言
《浣溪沙·端午》
輕汗微微透碧紈,明朝端午浴芳蘭。流香漲膩滿晴川。
綵線輕纏紅玉臂,小符斜掛綠雲鬟。佳人相見一千年。
微微小汗溼透了碧色薄綢,明日端午節一定要浴蘭湯。參與者人山人海,梳洗後剩下的香粉胭脂隨水流入河中,佈滿河面。將那五彩花線輕輕地纏在玉色手臂上,小小的符篆斜掛在髮髻上。只祈願能與相愛的人天長地久,白頭偕老。據說,這是蘇軾寫給侍妾朝雲的,表達了對王朝雲的憐惜。
6、蘇軾筆下的真情,是無法阻止的思念
《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記夢》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里孤墳,無處話淒涼。
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
夜來幽夢忽還鄉,小軒窗,正梳妝。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
料得年年腸斷處,明月夜,短松岡。
所謂深沉的思念,是不需要去刻意去想,它自己就蹦出來的,揮之不去。佳人已逝,我也老去,即便夢裡
相逢
,恐怕也互不認識了吧。昨晚我又夢到你了,你正在窗前梳妝,我們四目相對,我有太多的話相對你說,卻不知從何處開始,只有眼淚無
止境
地流。料想,長眠地下的你,在年年傷逝的日子,也會為了眷戀人世、難捨親人,而柔腸寸斷。
蘇東坡十九歲時,與十六歲的王弗結婚。王弗年輕美貌,且侍親甚孝,二人恩愛情深。可惜天命無常,王弗二十七歲就去世了。這對東坡是絕大的打擊,其心中的沉痛,精神上的痛苦,是不言而喻的。所以,即使已隔十年,依然沒有放下這份感情。熙寧八年(1075),正在密州任上的蘇軾,於正月二十日夢見了愛妻王氏,便寫下了這首“有聲當徹天,有淚當徹泉 ”且傳誦千古的悼亡詞。
綜合這6首詩詞,可以感知一個任是灑脫也多情的蘇軾,無論是身邊的人,還是自然裡的風花雪月,世間的山水草木,在他的筆下,總是飽含真情。或許正因為他總能以飽含深情的雙眼去觀照身邊的人和物,因此,不管是自然的風雨還是人生的風雨,他都有“一蓑煙雨任平生”的閒適與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