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麗的羽冠，勇士的王冠：一頂印第安人帽子背後的榮耀與尊嚴
印第安人（Native American），是對除因紐特人（又稱愛斯基摩人）外的所有美洲土著的統稱，並非指單一的民族或種族。
▲ 印第安人華麗的羽冠，代表著榮譽與尊嚴
01 百年情緣
一百多年前，美國政府開放了一條狹長的土地給印第安人居住，這塊土地位於斯坦洛克蘇族保留地和夏延河印第安人保留地之間。申請人數超過了10萬人，但最終只有2500個家庭贏得了居住資格。
其中一個家庭的男主人叫亨利。他帶領家人沿著當地印第安人進城的路建立了自己的農場。來往的印第安人會在他們家的院子裡飲馬歇腳。由於亨利也是屠夫，他常會為這些印第安人保留些內臟和獸皮。同時，亨利還為他們張羅牛的買賣生意，於是
他們形成了很好的商業聯盟，建立了深厚的友情。
▲《牛仔紀事報》對亨利獲贈的印第安人羽冠進行了報道
10年後，當亨利一家從這裡搬離時，為了紀念他們的友誼，那些印第安人送給了他一頂帶有羽毛的帽子。
多年以後，亨利在自己家中的儲藏室裡，無意間又翻出了這頂帽子，然後他把這段美好的回憶用文字記錄了下來，刊登在了美國媒體《牛仔紀事報》上。
▲ 亨利獲贈的印第安人羽冠，現陳列在大平原馬人博物館
後來，亨利一家意識到了這頂帽子蘊藏著珍貴的歷史價值，就把它捐贈給了北達科他州的牛仔名人堂。
後者將其租借給了大平原馬人博物館，並在第一號展廳裡進行永久陳列。
自2018年起，已經開始向公眾進行展出。
02 羽冠背後的含義
印第安人贈送給亨利的這種帽子，英文稱之為War Bonnets，直譯為“戰帽”。可能是因為這個詞聽上去有點兒老土，所以在漢語裡，人們又給它起了一個好聽又霸氣的名字，叫做“羽冠”。由於這種帽子上的羽毛通常都來自於老鷹或金雕，所以我們又稱這種帽子為“鷹羽冠”。
▲ 印第安人的羽冠獨具特色
對於這樣的帽子，你可能並不陌生。因為在西方的影視作品中，我們經常會看到一些印第安人臉上塗著五顏六色的油彩，頭上戴著由漂亮的羽毛製成的各色“羽冠”，給人一種威風凜凜、神秘莫測的感覺。但是，
對於這種帽子，你瞭解多少呢？它們究竟有什麼含義？
▲ 不同的印第安部落，會佩戴不同的羽冠
對於這個問題，並沒有一個簡單的、通用的答案，也不能一概而論。事實上，羽冠是一種具有高度象徵意義和文化意義的飾品，對於不同的印第安部落來說，有權佩戴者，及其所代表的含義可能會完全不同。
▲ 羽冠具有多種形式，有著不同的象徵
這種印第安人的美麗頭飾有多種用途。
在某些印第安部落的文化中，它們是
成長的象徵
。那裡的男孩們在達到某個年齡之後，就會製作一個進行佩戴。而在另一些印第安文化中，它們是
財富的象徵
，表明佩戴者屬於富裕群體，用來彰顯他們能夠買得起製作羽冠所需的材料。還有一些印第安文化，它們則是
身份的象徵
，表明佩戴者是戰士、治療者或者領袖，而其他的人則無權佩戴。
▲ 藝術作品：頭戴羽冠的老虎
即便是在同一種印第安文化中，每個頭飾都會有細微的不同，包括製作頭飾的材料、顏色、甚至風格。
就像現代士兵制服上的徽章符號一樣，不同的頭飾會表明佩戴者不同的身份、地位或財富。
熟悉印第安文化的人，透過這頂帽子，就能夠判斷出他們的主人屬於哪一個印第安部落，以及他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03 戰士的無上榮耀
受影視劇的影響，好多人會有這樣一種先入為主的錯覺，那就是所有的印第安人都會佩戴這樣的帽子。實際上並非如此。在美國大多數印第安人的部落中，從未使用過這樣的羽毛頭飾。只有十幾個美國大平原地區的印第安部落才會戴這種頭飾，比如蘇族、烏鴉族、黑腳族、夏延族和平原克里族。
▲ 羽冠上的羽毛越多，代表著其功勳越卓著
雖然羽冠有多種不同的含義，但是其中最具傳奇色彩的，無疑是印第安戰士們所佩戴的羽冠。
對於他們而言，這樣的帽子從來都不是輕而易舉得來的，而是透過浴血奮戰贏得的。據說，在一些印第安部落的傳統中，戰士們在戰鬥中每殺死一名敵人，部落酋長就會贈送給他們一根羽毛作為獎勵。在某些情況下，如果他們為部落做出了傑出的貢獻，比如在政治或外交活動中達成了關鍵協議，為整個部落謀取了重大利益，也會獲贈一根羽毛。
▲ 羽冠上的每一根羽毛，都在講述一個故事
所以說，對於印第安戰士們來說，羽冠並不僅是文化和傳統的多彩展示，它更是一種榮譽的象徵，象徵著一個人的英勇與智慧，以及被部落同胞所給予的極大尊重。許多印第安戰士終其一生，也僅能獲得兩三根羽毛而已。
▲ 1986年，美國藝術大師安迪·沃霍爾的繪畫作品《帶著羽冠的印第安人》
毫不誇張地說，每一根羽毛的背後，都隱藏著一個傳奇的故事。在這些印第安文化中，
擁有了一頂這樣的帽子，就相當於擁有了一項古代國王的王冠。
時至今日，在美國軍隊中立下戰功，或做出了其他英勇行為的平原印第安人，有時仍會被授予一頂羽冠以示表彰與嘉獎。
04 來源於最強悍的鳥
對於印第安戰士來說，佩戴羽冠的權力來之不易，但獲取製作這頂帽子的羽毛，同樣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平原風格的戰帽是由鷹的羽毛製成的。因為在平原地區的印第安文化中，鷹被認為是最偉大、最強悍的鳥。獲取鷹羽的一種傳統方法是，找到雄鷹的巢穴，拔取幼鷹身上最成熟的尾羽，也就是尾巴上最長的那一根羽毛。對於同一只雄鷹，這個方法可以每年重複一次。但連續這樣做三次之後，雄鷹的這根羽毛就不會再長出來了。
▲ 羽冠的羽毛來自於最強悍的鳥——金雕
1918年，美國通過了一部《候鳥條約法案》，旨在對鳥類進行有效的保護。
但其中有一條特別豁免條款規定，允許印第安人繼續在他們的傳統精神和文化實踐中使用鷹羽。
在美國，只有聯邦承認的印第安部落的登記成員，才可以合法地收集或擁有雄鷹的羽毛。正是由於鷹羽的來之不易，在印第安羽冠中，它們被用於最重要的部分進行裝飾，以象徵佩戴者所贏得的至高榮譽。
▲ 印第安勇士幾乎不會佩戴這種長尾羽冠參加戰鬥
值得一提的是，在一些平原印第安部落中，雖然婦女有時也會參與作戰，甚至還有一些女性酋長，但她們從來不戴這些男性頭飾。至於男性印第安勇士而言，這種羽冠也僅在重要場合或活動儀式上才會佩戴，在真正的戰鬥中，他們很少會佩戴，尤其是那種一拖到地的長尾羽冠（trailer warbonnet）。因為兇殘的敵人不會被這頂威嚴華麗的帽子所嚇跑，反而會極大地影響到自身的作戰效果。
▲ 這才是印第安戰士最常佩戴的作戰羽冠
在實際戰鬥中，印第安戰士通常會佩戴另一種傳統頭飾，他們稱之為Roach Headdress。
這種頭飾，才是印第安部落佩戴最多，流傳最廣的頭飾。它通常由豪豬的毛製成，看上去就像是20世紀六七十年代美國嬉皮士的髮型。部落中的男性成員會剃去頭部兩側的頭髮，然後在頭部正中纏上這種威嚴的頭飾。
▲ 佩戴著Roach Headdress的印第安戰士
美國民族文學的奠基人詹姆斯·庫柏有一部最重要的代表作，叫做
《最後的莫西幹人》
。1992年，美國著名導演邁克爾·曼曾將其拍攝成了同名電影，並大獲成功。其中所描述的莫西幹人，就屬於印第安人莫霍克部落。
他們所佩戴的流行頭飾，就是這種Roach Headdress。
05 商業化與娛樂化的侵襲
19世紀以來，來自美國其他印第安部落的人，也逐漸開始佩戴平原部落的羽冠。其中的部分原因在於，許多美國土著部落被迫遷移到俄克拉荷馬州和平原印第安人的領地，所以那些曾經住得很遠、擁有不同文化的部落開始接受新鄰居的習俗。
▲ 沒有佩戴羽冠傳統的印第安部落也開始佩戴羽冠
與此同時，隨著美國旅遊業的發展壯大，其他印第安部落的人希望透過這種方式，能夠讓自己和非印第安人有明顯的區別。但在大多數情況下，
羽冠在佩戴它的新部落中，並沒有平原部落中所具有的那些象徵意義。
▲ 羽冠逐漸成為美國流行文化的一部分
如果說其他印第安部落的人佩戴羽冠尚且能讓平原部落的人所接受的話，那麼羽冠在美國，乃至整個世界中，被越來越普遍地商業化，乃至娛樂化的現象，則讓古老的印第安人心意難平。
▲ 羽冠成了旅遊業常見的廉價商品
隨著社會的發展，許多精明的商人從印第安人的這種傳統文化中看到了巨大的商機。
他們學會了羽冠的製作工藝，透過現代化的生產方式，將其製成商品出售，從中賺取鉅額利潤。
▲ 印製在手提包上的羽冠形象
而隨著這種印第安文化越來越流行，
一些演藝界或娛樂界人士，也將佩戴這種漂亮的羽冠視為一種時尚行為，用以標新立異，或者標榜自己的個性。
他們的這種行為，又引起了廣大粉絲的效仿。原本在印第安文化中象徵著威嚴與榮耀的羽冠，成了廣大民眾手中的新奇飾品，甚至成了一種廉價的玩物。對此，印第安勇士們怎麼能接受呢？
06 流行樂壇巨星引發的風波
2014年，曾將13座格萊美大獎收入囊中的美國流行巨星法瑞爾·威廉姆斯，登上了世界知名時尚類雜誌《ELLE》的英國版7月號封面，頭上赫然戴著一頂印第安人的羽冠。雖然此舉讓廣大粉絲欣喜若狂，但卻在美國的印第安人群體，以及研究印第安文化的學者圈中引起了軒然大波。
▲ 美國流行巨星法瑞爾·威廉姆斯頭戴羽冠引發爭議
來自
美國奧格拉·拉科塔印第安部落的西蒙·史密斯
是一名記者，他對此表示：“羽冠是留給我們尊敬的長者的，他們透過無私和領導，才贏得了佩戴頭飾的權利。這是一種精神外衣，而不僅僅是文化外衣。這不僅僅是對一個人著裝的補充。
戴上一個，甚至是一個仿製的羽冠，都會貶低我們的長輩們花了一輩子才掙來的東西。
”
▲ 美國T恤衫上的羽冠形象
雖然法瑞爾·威廉姆斯自身擁有一部分印第安人血統，但是來自
美國印第安人國家博物館的文化專家丹尼斯·佐提格
依然直言不諱地表示，即便如此，他也沒有佩戴羽冠的權力。他表示，“在印第安文化中，羽冠是透過給部落和國家帶來榮譽的英勇行為獲得的。部落外的人並沒有佩戴它們的權利。
這就類似於，你非常隨意地戴上了一枚並不屬於你的紫心勳章
（筆者注：1872年由華盛頓將軍建立，一直頒發至今，象徵著鮮血與犧牲，在美國軍人心目中享有崇高地位）。
即便你是印地安人，你為印第安文化貢獻了什麼？
”
▲ 摩托車車燈被製成了印第安人頭戴羽冠的形象
迫於壓力，最終法瑞爾·威廉姆斯發表了一項宣告，對自己的魯莽行為進行道歉。他在宣告中表示：“我尊重每一種種族、背景和文化。我真的很抱歉。”
07 至少請為它保留一份最後的尊重
雖然法瑞爾·威廉姆斯引發的風波已經風平浪靜，但是他不是佩戴羽冠的第一個娛樂界明星，也絕不會是最後一人。如今，隨便進入任何一場有影響力的音樂節現場，你都會看到那些佩戴著羽冠的人們一邊隨著音樂搖擺，一邊陷入癲狂。更不要說世界各地的旅遊景點的遊客了。
▲ 請給與印第安文化保留一份最後的尊重
在普通民眾眼中，他們佩戴著這樣一頂獨具特色的印第安帽子，代表著美麗、時尚，甚至性感，
但是對於廣大印第安人民來說，他們的心目中，可能只有憤怒、無奈和悲涼。
如果這種歷史的大潮不可阻擋，那麼，
當你面對這頂華麗的羽冠時，請儘可能地去了解它背後的歷史、文化，及其所具有的象徵意義，並請給與它以最大的尊重。
（文/世界歷史那點兒事）
參考文獻
在撰寫本文的過程中，筆者查閱了大量的英文文獻，特羅列如下，一併致謝。
War Bonnet！
Native American Headdresses： Facts for Kids
HERE‘S WHY YOU SHOULDN’T WEAR A NATIVE AMERICAN HEADDRESS
This means war： why the fashion headdress must be stopped
Oklahoma City exhibit shows the history and symbolism behind traditional American Indian headdresses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