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美女老師深夜裡聽到廚房有異響,櫥櫃裡爬出了10歲時的自己

故事:美女老師深夜裡聽到廚房有異響,櫥櫃裡爬出了10歲時的自己

1

劉悅俯瞰著薄霧中的校園,兩邊是隻有三層高的教室,中間是自打建校之初就保留下來的老房子,用來做老師的辦公室,因為年代久遠,學校裡零星分佈著一些老樹,她甚至能夠穿透薄霧看到樹冠上覆蓋著一層砂糖一樣的白霜。

操場和馬路只有一牆之隔,馬路上零星有些早起的人正趕往集市,操場上一群小學生趁著上課鈴聲還未響起,玩得正酣。

只有一個人站著沒動,她呆呆地站在操場的邊緣,像是在觀望或許在等待。

粉紅色的羽絨服,高聳的單馬尾,書包上印著白雪公主,她,不就是我嗎?

劉悅陷入疑惑,為什麼自己明明站在操場邊緣,卻又像漂浮在半空?

還沒來得及深入思考這個問題,清脆的上課鈴聲響起,操場上一陣騷動之後,學生們開始朝教室跑去。

劉悅的視線開始變得模糊,操場上的學生變成了無數黑點,匯聚成幾條不規律地溪流湧向操場的出口,而自己站在那裡,像是溪流中露出水面的鵝卵石,沒有人注意她,但每個人都巧妙地避開了她。

要遲到了!她開始著急,今天的數學作業還沒有收齊呢。

慌亂的情緒拉著自己迅速下沉,薄霧在眼前聚攏又消散,高空墜落的失重感嚇得她閉上了眼睛,等再睜開的時候,操場上已經幾乎空無一人。

一個瘦小的男孩可能是忘了自己丟在單槓上的外套,他折返回來一把扯過外套,一邊在頭頂輪成了圓圈,一邊飛快朝劉悅跑了過來。

劉悅還是無法使喚自己的身體,她能清晰地看到自己睫毛上的白霜,卻無法將身體挪動半步。

男孩在飛速接近自己的時候,衣服突然打到了他自己的臉上,可能是視線受阻,他以極快的速度撞了過來。

但在劉悅的眼裡,一切似乎就像慢鏡頭,男孩頭上晶瑩的汗水,臉上的絨毛,矇住眼睛的校服袖子上的織物紋路,一切都像是《自然科學》課本上放大鏡下的圖片。

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他要撞上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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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劉悅,劉悅?溫柔的呼喊聲似乎由遠及近地傳到耳邊。她睜開眼睛,看到一張熟悉的臉。

“啊?”劉悅對著老公的臉笑了笑,她很快發現自己躺在車上,而車已經停在了地下停車場。

“媽媽又睡迷糊了……”稚嫩的聲音從身後響起,劉悅詫異地扭頭一看,後座上有個圓臉的女孩子坐在那裡,手裡抱著維尼熊,一臉嘲弄地看著自己。

哦,對了,我結婚了,還有孩子了。劉悅立即反駁:“媽媽才沒迷糊呢,我們這不是到家了嗎?爸爸和我一起接你放學,對嗎?”

話一說完,小女孩就先捂著嘴嗤嗤笑了起來。

劉悅看著眼前男人一臉無奈的臉,覺得自己草率了。

“老婆,咱們這是出來逛超市。”男人朝她豎了個大拇指:“5分鐘的車程你都能睡一覺,真是服了。”

劉悅有些尷尬,一邊假裝對著鏡子梳理頭髮,一邊在腦海裡翻箱倒櫃試圖想起眼前這個男人的名字,雖然只用老公這兩個字就能敷衍過去,但就因為睡了一覺就想不起丈夫的名字,無論如何也說不過去。

下車之後,一家三口走入電梯裡,劉悅還是沒想起丈夫的名字,但好歹想到了一個字:良。

良這個字肯定不是姓,是名字,那他姓什麼呢?楊?梁?

劉悅心情有些煩亂,她透過電梯裡的鏡子偷瞄了一下自己的臉,和自己手中拉著的小女孩一樣,面板白皙,長著一張娃娃臉,素顏,扎著簡單的馬尾,額前有一縷碎髮讓自己看起來有些迷糊,她趕緊伸手把它順到了耳後。

“媽媽……我們要到超市買什麼呀?”小女孩仰頭問道。

她叫雯雯,今年3歲半,剛上幼兒園。劉悅飛快地響起女兒的基本情況,但卻無法回答她提出的問題。

這孩子真討厭,知道我記憶力不好,還故意考我。看著雯雯略帶惡作劇的表情,劉悅心裡有些冒火。

“你想買什麼都可以。”劉悅簡短說道。

雯雯剛要說話,就被爸爸搶先:“我知道,今天要買大閘蟹和多寶魚,還有三文魚,還要給雯雯做壽司。”

“討厭,爸爸不許說答案,我是在考媽媽。”雯雯扭動身體,表示抗議。

“以後不許嘲笑媽媽的記憶力。”爸爸嚴肅地說道:“她是因為生你的時候打多了麻醉劑,才導致記性不好的。”

“哦,知道了。”雯雯搖了搖劉悅的手,仰頭說道:“對不起,媽媽。”

是這樣嗎?這是我曾經編造過的理由嗎?聽起來挺合理的,沒錯,一定是因為生了孩子的緣故。劉悅稍微輕鬆了一些。

走出電梯以後,超市裡明亮的光線讓她又是一陣眩暈,站在大型超市的入口處,劉悅有種恍然隔世的陌生感。

明明自己前一刻還在小學的操場上,那微涼的薄霧,孩子們的嬉鬧聲、操場上被騰起的灰塵味似乎還附著在自己的鼻腔裡、耳朵裡,面板上,眼前的一切顯得那麼的不真實。

劉悅推著超市的購物車夢遊似的跟著丈夫身後,雯雯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不停地和丈夫說話,不過大部分的時候都是她在說,丈夫在聽。

這孩子話真多啊。劉悅漫不經心地看著琳琅滿目的商品,把眼光停留在了一個紙巾盒上,包裝上寫著“高階廚房用紙”,哦,對了,丈夫姓高,叫高良。

她心裡一陣竊喜,總算是想起他的姓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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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回家的路上,劉悅坐在了後座上,和女兒雯雯不停地說話,做著簡單的手指遊戲,這樣可以避免自己再次在車上睡著。

她需要竭力避免自己長時間把眼光聚焦在某個點上,比如前方飛馳的路面或者玻璃上長時間不動的斑點,抑或者就是書本上某個越來越陌生的字。

女兒雯雯非常活潑,即便是在汽車的後座也一刻不停,劉悅應付這個精力充沛的孩子,儘管感到有點疲憊但好歹沒有再次睡著,並且,更多記憶中的資訊逐漸在腦海裡回覆了。

這些記憶像是膽小的蝸牛,逐漸把觸角伸了出來,如果劉悅急於在腦海中對他們進行探索,這些敏感的觸角就會像是受到驚嚇般縮回去。

快要到家的時候,劉悅把腦海中零散的記憶做了一下歸攏,總算能夠描繪眼前的大概,像是一幅油畫,只能遠遠看出一個全貌,如果離得太近,就只能看到斑斕的色塊和模糊的光暈。

自己是個小學老師,老公高良是個普普通通的公務員,在宣傳部做簡單的工作,兩人沒什麼壓力,日子過的毫無波瀾,但好在雙方都是那種不喜歡折騰的人,也沒有被枯燥和乏味侵蝕。

有了孩子之後,高良更是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了寶貝女兒的身上,自己身上那些奇怪的小毛病,就更加沒什麼好在意的了。

劉悅的記憶模糊而籠統,似乎是被一筆帶過的傳記,至於他和高良是怎麼認識的,怎麼結婚的,其間又發生過那些生活中的細節,這些需要清晰刻畫的東西統統沒有,她也想不起來,只能等待大腦在某個時刻漫不經心地施捨給自己。

車子開進小區的時候,雯雯對遊戲失去了興趣,她開啟車窗看著外面,不時地用手指著遠處玩耍的小朋友,叫出讓劉悅感到極其陌生的名字。

咖啡色和白色相間的英式小高層建築,圓形的花壇和帶著天使造型的噴泉,道路兩邊在路燈下墨綠色的草皮,這一切的一切在劉悅眼裡都極其陌生,似乎是第一次來。

可根據丈夫高良和雯雯的表現,顯然他們一家三口已經在這裡生活了數年之久。更令人尷尬的是,路邊巡邏的保安會主動給她微笑致意或打招呼,而自己只能報以尷尬的笑容。

“雯雯,關上窗戶吧。”劉悅拉著女兒的手,柔聲請求道。

孩子柔嫩的小手捏在手裡,感覺溫暖而貼心,可是,自己是什麼時候有的孩子?為什麼連生孩子對女人而言這麼重要的時刻,自己也是毫無印象。

她看著孩子的肉嘟嘟的側臉,雯雯剛剛和自己建立起來那種熟悉的感覺慢慢正在消散。

雯雯轉身看著她,劉悅越發覺得這個孩子的臉逐漸變得陌生。

透過後視鏡,劉悅想從丈夫高良的臉上找到一些蛛絲馬跡,卻沒料到高良也在看她,兩人的遠光在後視鏡片中相遇,高良原本面無表情的臉上立即綻放了一絲柔情的笑容,隨即閃爍而過,繼續看路。

4

家裡明亮的光線讓劉悅楞在了玄關處,像一隻突然被挖開洞穴的齧齒類動物,茫然無措地打量著寬敞明亮的客廳。

丈夫高良若無其事地換掉拖鞋繞過她,拎著從超市買來的大包小包,放在餐桌上開始分揀。雯雯則換上了卡通拖鞋直接衝向沙發拿起了遙控器。

家裡的場景沒能像她想象的那樣,及時喚起她更多的記憶,反而讓她對這個邏輯上生活了多年的地方更加陌生,但有一點例外,那就是味道。

空氣中漂浮著若有似無的淡香和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劉悅看了一眼高良,他正把一條相貌醜陋的多寶魚拎出袋子,那是在超市就已經殺好的魚,口袋裡還有不少的血水,魚還沒有死透,在口袋裡甩動尾巴發出輕微的噼啪聲。

高良背後的牆上,掛著一柄造型古樸的劍,也許是刀。劉悅猜想,可能是高良買來鎮宅的裝飾品,或者是某個遊戲公司發行的紀念品也說不定。

房間裡的血腥味更加濃烈起來,劉悅皺眉看了一眼丟在桌子上的多寶魚,口袋還沒有被開啟,血腥味怎麼會越來越重了呢?

“你有沒有聞到一股奇怪的味道?”劉悅剛想問問丈夫高良,卻被高良反問了一句。

“沒有。”劉悅脫口而出。

“換鞋子吧,你先陪孩子玩一會兒,飯菜我來弄。”高良笑著用下巴指了指她的腳。

劉悅低頭,自己穿著短裙,裸露的小腿光潔白皙,但在左腿側面竟然有一條拇指長的疤痕。她低頭開啟鞋櫃,按照猜測拿出了應該是屬於自己的拖鞋,趁著換鞋的空當仔細看了一眼腿上的傷疤。

這條疤痕看起來曾經很嚴重,但卻沒有縫合的痕跡,自然癒合的傷疤由於組織增生都會形成向外凸起的痕跡,顏色也比膚色更深,看起來有些醜陋。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情?對於女人而言,小腿這麼重要的位置上出現如此影響美感的傷疤,按道理無論如何也不會忘記當時的情形吧?

劉悅竭力在腦子裡搜尋著關於這條疤痕的記憶,甚至把房間裡的血腥味這件事都拋到了腦後,她閉上眼睛,緊皺眉頭,似乎這樣能夠有助於自己專注在混亂的大腦中捕捉到有用的資訊。

小腿、血跡、疼痛、驚慌失措、痛苦、眼淚、紅色……劉悅把這些跟傷口有關的關鍵詞一一羅列在大腦的正上方,試圖用它們關聯起更多的記憶。

女兒雯雯似乎開大了電視機的音量,活潑明快動畫片片頭音樂此刻對劉悅來說是一種極大的干擾。

這讓她在腦中搜索記憶受到了極大的阻力,那些不停晃動的關鍵詞,眼看就要從大腦的沼澤中撈出一些有線索的東西,當這些模糊不清似有若無的記憶快要出現的時候,電視機裡突然發出了一個尖銳的女童聲:哦,天哪,快跑!

劉悅被嚇了一跳,腦子裡那些眼看就要浮出水面的記憶又重新沉入了黏稠的沼澤裡。

“雯雯,小聲點!”劉悅朝著女兒吼了一聲。

智慧電視收到了語音指令,立即切換成了靜音模式,丈夫和女兒同時看向劉悅,客廳裡瞬間陷入一片死寂。

高良的臉上擠出一抹笑容,正要說點什麼打破這尷尬的沉默,突然廚房裡發出了一聲奇怪的響動,就像是疊放在碗櫃裡的餐具突然倒下,瓷器互相碰撞的清脆聲中,竟然夾雜了一聲驚呼,短暫而又模糊。

劉悅驚恐地看了一眼丈夫,兩人對視了一眼,發現對方眼裡都是疑惑。

“廚房裡有人?”劉悅靠近丈夫,小聲問道。

高良示意她不要說話,他側著耳朵傾聽了一會兒,廚房裡響動過後恢復了寧靜。

“是入室盜竊嗎?”劉悅看向了陽臺,家裡安裝的是智慧指紋鎖,解鎖方式只有指紋和麵部識別,房門沒有任何被破壞的痕跡,能夠順利進入自己家的,只有那個敞開的陽臺。

“不太可能,我們住得這麼高,怎麼可能會……”高良搖搖頭,當時他為了有一個寬敞透氣的陽臺,特意沒有安裝那種鴿子籠一樣的防盜窗,當然這也是他觀察了左鄰右舍和樓上樓下的窗戶間隔,確定安全後採用的方案。

高良看了一眼蜷縮在沙發上的女兒,示意劉悅過去抱著女兒,自己則抬頭看了一眼牆上掛著的長刀,踮著腳尖輕輕取了下來。

他輕手輕腳的抽出刀刃,過程中一直盯著廚房的房門,似乎是擔心有人突然從廚房衝出來。

劉悅擋在女兒的身前,看著高良像是慢動作一樣的身影,心臟開始狂跳。

高良不是那種身材魁梧型的男人,平素文質彬彬的他連殺魚都很難做到,不僅如此,就算是魚販子殺魚的時候,他也會假裝看手機或者到隔壁買點其他東西,而不會正面直視那慘烈的殺魚現場。

所以劉悅很難想象他和一名窮兇極惡的歹徒相互搏鬥的場景。

“高……”劉悅喉頭有些乾澀:“老公,要不然報警吧。”

高良手持長刀,回頭朝她笑了笑,用口型說道:“萬一是個烏龍呢?”

劉悅的心跳很快,呼吸的節奏也開始變得急促,甚至感到一陣陣暈眩,看著丈夫高良慢慢朝廚房逼了過去,眼前的一切包括高良的身影都開始變得模糊起來,像是被一團迷霧包裹著。

“咔嗒”一聲,廚房的門把手被擰開,一陣冷風吹了出來,劉悅突然被一種危險的第六感擊中,她下意識地感覺到,自己必須要阻止丈夫高良,不然會有壞事發生。

這感覺來得如此迅猛且不容置疑,劉悅被潛意識驅使著,快步朝廚房走去。

“別,先別衝動!”在高良拉開碗櫃的一瞬間,劉悅死死地抱住了他的胳膊。

面對高良疑惑的眼神,劉悅快速編造了一個理由:“你看,廚房窗戶沒關,一定是對面房間的聲音。”

“再說,你看這碗櫃大小,怎麼可能有人在裡面呢?”劉悅指著廚房檯面下一排整齊的碗櫃,這種地方原本就放滿了各種各樣的生活用品,連一個孩子都無法鑽得進去,更何況大人呢?

丈夫高良直起身子,僵直的身體逐漸放鬆下來,他點點頭,露出了有些尷尬的笑容:“也是,我們太緊張了。”

“有孩子在,我們保持警惕也是正常的。”劉悅看了一眼客廳的雯雯,她似乎對廚房發生的事情毫不關心,此刻正捧著繪本看得津津有味。

“弄飯吧。”高良看了看一覽無餘得廚房,幾乎沒有任何地方可供一個成年人妥善藏身,他長吁一口氣轉身朝外走去。

警報解除,虛驚一場。劉悅腦子裡繃緊的神經卻絲毫沒有放鬆下來,似乎身體的每個細胞仍然高度警惕著。

我的反應總是這麼遲緩嗎?劉悅想到。

就在這時,廚房裡的碗櫃裡又發出了一陣響動,這一次更清晰,清晰到任何人只要聽到這種聲音,就能透過常識判斷這種聲音一定是人為的,並且這一次,碗櫃裡發出的響聲暴露了精準的位置。

原來是在吊櫃裡。

高良猛然轉身,舉起長長的武士刀對準一角的吊櫃縫隙刺了進去。

“不要!”劉悅下意識地阻攔,直接慌不擇地用手抓住了刀刃。

吊櫃裡發出一陣凌亂的響動,高良發現妻子抓住了刀刃,嚇得立即鬆手,把妻子的護在了身後,然後怒不可斥地一把拉開了吊櫃的櫃門。

裡面的裝著各種零碎乾貨食材的瓶瓶罐罐倒得七零八落,但沒有任何活物,一隻貓、老鼠、蟑螂,這些微乎其微的可能性全都被排除,更不可能有人。

但奇怪的是,吊櫃裡的瓶子和櫃壁上,有血跡。

現在管不了太多,劉悅的手雖然抓住的是刀背,但手指還是被刀刃劃傷了,高良手忙腳亂地從醫藥箱裡拿出止血的雲南白藥和繃帶,略顯生疏地給劉悅綁紮傷口。

劉悅則負責用另一隻手撫慰被嚇哭的女兒雯雯。

“乖女兒,沒事,爸爸媽媽在廚房抓老鼠,不小心受傷了,沒關係。”

“那……老鼠呢?”雯雯突然關心起了老鼠的命運,因為之前從來沒在家見到過真的老鼠,她看到過動畫片裡的老鼠,對於這種生物,好奇大於厭惡。

“老鼠跑了。”劉悅只能繼續撒謊。

“那它會不會半夜跑到我的床上?”雖然還是眼淚汪汪,但雯雯已經止住了哭泣。

“不會。它跑到外面去了。”

“這裡是18樓,它會不會摔死?”雯雯眼睛看著媽媽手上的白紗布,心裡卻開始關心起老鼠的命運。

劉悅心裡咯噔了一聲,半晌沒有說話。

“不會的,老鼠生來就會飛簷走壁,快扶媽媽到沙發上坐著吧。”高良摸了摸女兒的頭,溫柔說道。

如果真的是老鼠,這場意外發生的小風波就此就該結束了。

高良重新走進廚房,小心撿起接近一米長的武士刀,上面清晰地顯現出兩塊血跡,一塊位於刀尖部分,一塊位於刀柄前方10釐米的位置。

他很清楚,靠近刀柄的血跡是妻子劉悅的血,而位於刀尖部分的血,則屬於一個不明所以的入侵物,無論怎麼解釋,他剛才把刀刺入吊櫃時,那種刺中目標的手感是無法騙人的,那是一種銳器刺入肉體的感覺,並且他篤定地認為,那不是老鼠或者貓之類的小動物。

那是一種刀尖插入人體特有的觸感,帶著一陣令人心悸的恐懼在他心頭徘徊不定。

5

劉悅見丈夫高良在廚房半天沒有動靜,剛想喊他一聲,卻發現他舉著電話在裡面徘徊,似乎在打電話。

沒過多久,兩個民警上門了。

劉悅用平板電腦把孩子安撫在了小書房裡,自己和高良在客廳簡單陳述了剛剛發生的怪事。

兩個警察一邊聽著,一邊在小本子上記錄著,其中一個高個子警察一直把目光看向劉悅包紮好的手掌,眼睛裡充滿了猜疑。

他們大概不太相信這種事情吧,或者以為這是一起由家庭爭吵引起的家暴事件也說不一定。

高良帶著警察進到廚房裡,指著現場詳細描述了自己的客觀感受,包括他堅信剛才一定用刀刺中了什麼,當然他還沒有愚蠢到在警察面前篤定吊櫃裡藏著人。

高良甚至指著刀刃上的血跡說:“這兩處血跡一個是我妻子的,刀尖上是我扎到什麼東西留下的,你們能取樣化驗嗎?”

“你這刀可夠長的,這是管制刀具哦。”警察職業性地抱怨了一句。

“沒有的事,這是個裝飾品,沒有開全刃,只開了半刃。”高良一邊解釋,一邊用手指在刀刃上輕輕滑動,表示這刀並不鋒利。

“嗯,要是開了全刃,你愛人的手指可能就斷了。”警察沒好氣地說道:“刀我們帶走了,有了結果會通知你們的,自己注意安全,把門窗鎖好。”

警察走了以後,劉悅和高良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早已經沒有了吃飯的心情,只好隨便喊了點外賣,然後兩人大眼瞪小眼。

“手還疼嗎?”高良看著劉悅手上纏繞的繃帶,臉上帶著歉意。

“沒事。”

“剛剛為什麼突然……”高良想了半天,也沒明白為什麼她要突然空手奪白刃。

“我總覺得……”劉悅用右手捏了捏太陽穴,支吾說道:“總覺得吊櫃裡有個小女孩。”

“小女孩?”高良聞言把身體往後靠了靠,瞪大了眼睛,露出了難以置信的表情。

“我知道這很荒謬。”劉悅嘆了口氣,“算了,就當我腦子抽風了吧。”

高良擺了擺手,轉身看了一眼臥室的方向,見女兒雯雯還在看動畫片,這才壓低聲音說道:“其實,我也覺得吊櫃裡可能是個人,但我總認為是個歹徒,被你這麼一說,還真有可能是個孩子。”

“可是櫃門開啟的一瞬間,我們什麼都沒看到啊。”

劉悅不自覺地朝著廚房看了一眼,剛剛那種強烈的不安感已經消失,此刻她感覺不到廚房有任何異樣。

“有些東西,大概不是眼睛能夠看到的吧?”高良苦笑著說了一句。

“你是說,有鬼?”劉悅剛剛放鬆的肩膀又聳了起來。

“我沒這麼說,我……總之那血跡總是真的吧,看警察化驗之後怎麼說吧,現在我們只能先別想這件事了。”

此時門鈴響起,大概是外賣員到了,高良站起身來朝房門走去。

“大閘蟹呢?三文魚壽司呢?”雯雯發現飯桌上只有簡單地皮蛋瘦肉粥和幾樣清淡的小菜,不滿地叫了起來。

“你沒看到媽媽的手受傷了嗎?先簡單吃點吧,明天給你做吧。”高良想簡單敷衍過去。

“媽媽受傷了,可爸爸不是還好好的嗎?”雯雯手裡握著湯匙,不依不饒。

高良嘆了口氣,無奈走進廚房,“只做一條魚,蝦等明天再吃哦。”

“你好好吃飯,我去幫幫爸爸。”劉悅摸了摸女兒的頭,轉身也跟進了廚房。

看著高良熟練的清洗多寶魚,她站在身後,猶豫了一下,問道:“我一直都是這樣嗎?”

“哪樣?”高良沒有回頭,簡單回道。

“就是……記性這麼差,隨時都會忘事。”劉悅靠在冰箱上,想看看高良的表情,無奈因為角度的問題無法如願。

“呵,也沒有經常這樣,只是偶爾會迷糊一下。”高良的語氣聽起來很輕鬆,這讓劉悅稍微安心了不少。

“根據你的經驗,我每次要迷糊多久,才能恢復正常?”

“不一定。有時候一兩天,最長時間不超過一週。”

高良把魚放在砧板上,用到在魚身上斜著劃了幾道口子,他雖然不敢殺魚,但對於別人已經殺死的魚而言,再次加工則沒有絲毫問題。

看著他仔細把魚身上塗抹著香料,劉悅突然忘記了自己下一句該問啥,丈夫看起來是個溫柔而又體貼的人,暫時還沒有因為自己的這個缺陷而嫌棄自己,這倒不失是一種運氣。

“對了。”劉悅突然想起了那個重要的問題:“雯雯沒有這個毛病吧?”

“沒有,完全沒有。”高良轉過身來,把魚放進了蒸鍋,笑著說:“不然的話,我還需要在這裡加班蒸魚嗎?”

劉悅笑了笑,也是,剛才在超市裡買了什麼菜品,自己早就忘得一乾二淨,而雯雯卻記得清清楚楚。

那就好。至少目前還沒有因為這個傷害過別人或帶給別人太大的麻煩。劉悅心裡輕鬆了許多,她幫高良解下圍裙,輕聲說了一句:謝謝你。

6

把雯雯哄睡之後已經是10點了。

高良從衣櫃裡抱出一床被子和枕頭,放在了客廳的沙發上。見劉悅疑惑地看著自己,他解釋道:“哦,你每次記憶力還沒恢復之前,都要一個人睡沙發的。”

一股沮喪的情緒從心底升起,這種裹挾著自我厭惡和些許愧疚的情緒讓劉悅瞬間感覺胃部一陣不適。

她略帶賭氣地站了起來,看著丈夫手背上跳動的青色靜脈,鼓起勇氣說道:“不用這麼遷就我。”

說完,她轉身進了臥室。

但很快劉悅就後悔了起來,儘管確切地知道身邊就是自己的丈夫,床也是自己家的床,可身體就是感覺很陌生,大腦無法說服身體對陌生環境帶來的隔閡感,這種分裂的感覺讓她輾轉反側,無法入眠。

高良似乎對她的情況非常瞭解,關燈之前對她說,如果你覺得不舒服,可以自己到外面沙發上睡,也可以到另外一個房間睡,但根據以往經驗,你在沙發上睡得會踏實一些。

彷彿是早就習慣了這一切,高良沒過多久就發出了平穩而輕微的鼾聲。

劉悅則努力讓自己的鼻腔熟悉身邊男人的味道,為了做出嘗試,她甚至還輕輕抱了抱高良,但強烈的身體排斥感讓她立即就放棄了。

見鬼,怎麼有這樣的毛病?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劉悅睜著眼睛,徒勞地看著黑暗的天花板,深夜微涼的溼氣透過窗戶滲透進來,緩緩漂浮在空中,她似乎能感受到水分子緩慢而又不可避免地覆蓋在自己臉上,沾滿每個跟臉上的汗毛,如果有微光照進來,應該能夠看到如同晶瑩的露水掛在草葉的頂端。

當然,她很清楚眼前的一切都是幻覺或是自己不肯安睡的大腦營造出的假象,自己是不可能看到如此微小的場景,更何況自己正身處黑暗的房間裡。

可越是這樣想著,眼前的畫面卻越來越清晰起來。

還是薄霧籠罩下的校園,還是那個粗心的小男生,以一模一樣的動作揮舞著校服朝自己衝了過來。

依然眼看就要撞到自己的一瞬間,劉悅知道,要麼自己馬上就會昏睡過去,要麼就會發生別的事情。

“啪”的一聲,外面傳來了清晰的脆響。

透過聲音判斷,響聲來自於廚房,如果硬要劉悅繼續猜想,她甚至敢打包票,那聲響來自於剛剛發生過怪事的吊櫃。

劉悅的心跳突然暫停了一秒,節奏亂了之後,心跳也隨之加快。她竭力忍住急促的呼吸,緩緩從床上坐了起來。

看了一眼熟睡的丈夫,劉悅決定自己起來先去看看。

她躡手躡腳地從房間裡走出來,站在廚房的門口。為了避免發出聲音,她甚至沒有穿上拖鞋,光著腳踩在冰涼的地板上,側著耳朵靜聽著。

距離廚房剛剛發出響動至少過去了5分鐘,在這漫長的等待間歇裡,劉悅甚至懷疑自己是產生了幻覺,腦子裡有個聲音告訴自己:你現在疑神疑鬼的樣子,就像個神經病,如果等會兒高良從房間裡走出來,看到你這個樣子,一定會很難堪。

可另外一個聲音卻說:相信自己,剛才不是幻覺,那裡確確實實正在發生著古怪的事情,吊櫃裡可能真的有人,甚至如同你猜想的那樣,有一個看不見的女孩被困在了裡面。

抱著這樣的想法,劉悅赤腳在冰冷的地板上站了幾分鐘,寂靜無聲的廚房裡似乎傳來的輕蔑地嗤笑聲,她反應了一秒才發現這陌生的聲音是自己鼻腔裡發出的自嘲。

像是惡作劇一樣,就在劉悅打算放棄,轉身回房地一瞬間,廚房有發出了一陣響動,那聲音似乎是有人蜷縮在吊櫃裡,因為身體極度不適而調整著姿勢。

劉悅猛然拉開廚房門衝了進去,然後快速拉開了藍色吊櫃的門,裡面除了傾倒的麥片罐子和保鮮盒,依舊什麼都沒有。

唯一的異常是有個圓形的玻璃瓶蓋微微打著旋轉,似乎有人剛剛碰倒了它。

櫃門內側的血跡依舊還在,只是已經從鮮紅變成了暗紅色,這代表櫃門裡依舊遵循著時間流逝的物理規律,和櫃門外的世界並無差別。

劉悅長長地噓了一口氣,才發現自己的額頭一陣冰涼,用手一摸,出乎意料的沒有汗水。

嶄新的瓷磚上倒映著一個模糊的人影,她猛然轉身,發現丈夫高良不知何時站在了自己的身後。

“怎麼了?”高良問道。

“沒什麼,剛剛我又聽到櫃子裡有聲音。”劉悅關上櫃門,有些心力交瘁。

高良走過來環住她的肩膀:“沒事,不要緊張。”

兩人走出廚房,高良回頭看了一眼廚房,壓低聲音說道:“我想了一個辦法。”

7

第二天,劉悅從沙發上醒來,空氣中漂浮著牛奶和煎蛋的味道,她抽了抽鼻子,感覺高良在煎蛋裡放的鹽多了百分之十左右。

記憶力不行,嗅覺倒是挺靈敏,老天還真挺公平。

高良說得沒錯,昨晚為了不打擾他的睡眠,劉悅後來睡在了沙發上,那個沙發似乎有一種神奇的魔力,不僅味道極為熟悉,而且躺上去之後,劉悅整個背部都感覺暖烘烘的,身體極為放鬆,很快就進入了睡眠。

良好的睡眠讓她神清氣爽,簡單洗漱之後,丈夫和女兒已經在餐桌前等她,劉悅坐下來和家人一起享受著簡單的早餐,昨晚發生的怪事如同一朵烏雲,被陽臺照進來的陽光輕易驅散了。

飯後,高良開車載著劉悅和雯雯出門,雯雯的幼兒園就在前方不遠的地方,而自己任教的小學則有8公里左右。

劉悅坐在副駕位置,看著高良開車的側臉,柔和而又專注,女兒坐在後座,趴在玻璃窗上對著外面喃喃自語。

這場景平凡而又美好,任誰看了都會認為這是一個幸福的三口之家。劉悅也是這樣想的,她打心眼裡覺得自己既幸運又幸福。

相比這些,記憶力差一點,平時犯個迷糊倒也成了微不足道的小事情,畢竟,人生哪有絕對的完美,知足常樂吧。

幼兒園到了,雯雯說了聲爸爸媽媽再見,便拉開車門奔向幼兒園門口迎接的老師懷裡。

車輛重新緩緩啟動,劉悅看著街邊人行道上三三兩兩的孩子在大人的帶領下朝著幼兒園大門口走去,孩子們蹦蹦跳跳走在前面,大人們則跟在後面不時提醒著他們注意行人。

乾淨的街道兩邊是琳琅滿目的小店,無論是街角的咖啡廳還是花店都像是電影裡的場景,看起來唯美的有些失真。劉悅甚至萌生了一種想要下車步行的想法,但是她不能,這條路在她的記憶裡很陌生,自己很可能會找不到上班的學校。

隨著車子的不斷行進,兩邊的道路場景變得逐漸熟悉起來,這讓她稍微心安了一些,劉悅轉頭看向高良,想告訴他自己已經認路了,但猛然想起,這對一個正常成年人來說一點也不值得炫耀。

她輕嘆了一口氣,把話嚥了下去。

高良似乎感受到了她的目光,問道:“怎麼了?”

“我能……正常上課嗎?”劉悅想起自己等會兒要面對一個班級的學生,如果自己突然陷入失憶狀態,在幾十名學生面前突然茫然失語,那簡直是一場災難。

“放心,你從來都沒有忘記過如何教書育人。”高良把車子停在學校門口,轉頭看向劉悅,露出了一個溫和的笑容:“可能你天生就是做這一行的。”

“那我走了。”劉悅說了一聲,她甚至想不起來平時和丈夫告別是什麼樣的情景,需要擁抱嗎?需要親吻嗎?

沒等她反應過來,高良傾過身子在她額頭上輕吻了一下,柔聲說道:“去吧,晚上我過來接你。”

劉悅渾身肌肉突然繃緊,身體竟然輕顫了一下,明明眼前的男人如此溫柔浪漫,自己的身體為什麼會冒出一股寒意,那似乎是身體對恐懼的反應。

她轉身倉皇下車,直接朝著學校大門走去,甚至都沒有勇氣回頭看一眼。

高良沒有說錯,劉悅進入學校之後,似乎被一種奇妙的磁場包圍,自己和學校有關的一切記憶混合著周圍的空氣奔湧著流向腦海,正前方孔子的雕塑背後有一個井蓋,通往教職工大樓的階梯一共有23級,迎面走來的捲髮女人是四年級2班的班主任,自己的辦公室工位在3樓走手邊第一間靠窗位置。

所有的記憶都分門別類地擺放整齊,以最快的速度等待呼叫,目力所及之處的花草和麵孔似乎都在記憶深處有著單獨存放的空間,這種熟悉而又篤定的感覺真好。

劉悅腳步輕快地走進辦公室,看到有4位早到的老師已經在座位上收拾教案,她懷著輕快的心情一一打了招呼。

“劉老師每天都是開開心心的,真是羨慕啊。”一名年長的老師眯著眼睛說道。

“是啊,她每天都充滿了正能量。”另一位老師笑著附和著。

劉悅站在及的工位前,看著桌面上的課本、作業本、水杯、小圓鏡、小金條口紅、記號筆……一切都是那麼熟悉。

嗯,我終於回來了,加油吧!劉悅握緊拳頭在心裡默唸了一句。

8

下午五點半,劉悅站在校園中央的雕塑面前,看著學生們如潮水般湧向校門口。而自己卻遲疑著不敢邁步走出校門。

她不確定自己離開學校之後,記憶會不會像眼前的人潮一樣從腦海中流逝,逐漸變成一所空曠的校園。

劉悅抬腕看了看手錶,她能確定的是,高良一定就在校門口外的停車位上等她,有可能雯雯也在車上,她努力回憶著丈夫高良和女兒雯雯的面孔,想從他們身上多多少少獲得一些邁步向前的勇氣。

站在校門口的麵包房門口,劉悅看到高良在黑色的奧迪A6裡朝著自己揮手,她回頭看了一眼學校的大門,忐忑不安地朝著車子走去。

“今天感覺怎麼樣?還順利嗎?”高良報以微笑問道。

劉悅的注意力都在自己的大腦上,她努力回憶了一下整天在學校的大致情況,還好,歷歷在目,記憶並未消失。

“嗯,挺好的。”劉悅長吁一口氣,此前她一直壓抑著,甚至擔心嘆氣都會把記憶帶出體外。

高良點點頭,發動車子朝前行進,劉悅則一直看著前方的路,透過預判路線考驗自己的記憶,按道理早上才經過的路線,應該不會忘記。

果然,劉悅發現高良在前方路口轉進了一條陌生的路線。

“我們不去接雯雯嗎?”劉悅委婉提醒,這樣即便是自己判斷錯誤,也不會顯得太過明顯。

高良看了她一眼,似乎對劉悅的警覺有些詫異。

“我們去一趟警局,昨晚的化驗結果出來了。”

“這麼快?”劉悅說道。

“怎麼?快點不好嗎?”

“不是這個意思,你是不是託關係了?”劉悅知道,高良大概無法忍受自己家裡發生了無法解釋的事情,越快得到答案,他就能越快重新獲得掌控感。

“也不算託關係,就是請人催了一下。”高良頓了頓,又說:“我總要保證你和孩子的安全吧。”

劉悅無言以對,作為家裡的女性以及孩子的母親,發生昨晚這樣的怪事,按道理最希望獲得安全感的應該是自己,可自己為什麼對這件事的態度很消極,或者甚至有些不願意面對?

不知道為什麼,昨晚高良手持長刀刺進吊櫃的情景又在腦中清晰浮現,她甚至有種自己被刀刺中的痛感,這種害怕、恐慌、想要逃避的念頭隨著畫面在腦中一遍遍回放變得越來越強烈。

等她意識到的這一點的時候,發現自己的指尖在輕微顫抖。

劉悅抬手撩了一下頭髮,想借此緩解內心的恐懼和不安,剛剛身上的痛感是怎麼回事,是自己身上曾經發生過被遺忘了的痛苦?還是自己對櫃子裡看不見的女孩產生了強烈的共情?

原以為到了警局就能立即真相大白,結果劉悅和高良一進警局就被分開安置在不同的房間。

一個女警察走進來,非常直接地問她,自己的丈夫是否有家暴的前科?在得到劉悅否定的回答之後,她甚至還走過來拉住劉悅的手,告訴她如果有,請不要害怕,一定要說出來。

劉悅再次堅定搖頭,自己的丈夫高良,是她能想象到的最適合自己的丈夫,她告訴女警察,自己很幸福,請不要誤會。

好吧。女警察看起來依舊不太相信,她抿著嘴唇把劉悅帶進了一旁看起來像是小型會議室的房間裡,高良用詢問的眼神看著她。

等女警察走出去之後,她才用開玩笑的語氣說:“警察懷疑你家暴。”

“莫名其妙。”高良沒有笑。

沒過多久,一個圓臉的警察快步走了進來,手裡拿著一張單薄的A4列印紙。

他看了看高良夫婦,直接說道:“久等了,根據化驗結果來看,昨晚那把長刀上的兩處血跡同屬一個人,也就是劉悅女士。”

“什麼?”高良直接站了起來,“那怎麼可能?”

圓臉警察嘴角機械性上揚,“結果就是這樣,要相信科學。”

“可是,我當時明明感覺在吊櫃中刺傷了什麼……”

“對,您也說了,那是感覺而已,並非親眼所見。”圓臉警察把化驗結果交給高良,“你也知道,人在緊張或者焦慮的時候,往往會有一些錯覺。這不奇怪。”

不知道為什麼,劉悅此時的感覺和高良相反,她反倒鬆了一口氣似的,肩膀突然鬆弛了下來,但渾身的肌肉並沒有感覺到任何痠痛或者不適。

“這幾天注意休息,不要太過緊張。”圓臉警察好心提醒,他往後退了一步,讓出門口的位置,送客的意思十分明顯。

高良直視警察,語氣堅定地說道:“謝謝提醒,我很清楚自己遭遇了什麼,但它絕不是你想的那樣。你是警察,不要搞得自己像個心理醫生一樣。”

面對高良的反駁,圓臉警察沒有再做過多的辯解,他只想儘快結束這場無異議的談話,對他來說,實實在在參與一個哪怕是個丟電瓶車的小案件,都比陪著兩個略帶神經質的人,去找一個吊櫃裡不存在的女孩來得更有意思一些。

高良見對方沒有反應,瞪了他一眼之後,率先走出房門,劉悅則趕緊起身,在經過警察身邊的時候,點點頭小聲說了一句:給您添麻煩了。

回到車上,高良臉上依然寫滿了不忿,劉悅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臂,示意他不要在意。

“早知道他們靠不住,我自己也做了準備。”高良看著後視鏡說道。

劉悅愣了一下,這才發現汽車的後座位上放著一個雪白的盒子,上面印著一個圓形的鏡頭圖案,原來他買了行動式的監控儀。

剛剛放鬆的心情一下子重新緊張了起來,雖然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擔心,劉悅的直覺告訴自己,這件事不可能這麼快結束,而且……或許還有一個高潮事件發生才行,她甚至隱隱覺得,自己或高良還會因為這件事而受傷,無論是身體上還是精神方面,都有可能。

9

高良回到家裡,趁著劉悅做飯的空隙,他拆開半圓形球體的監控儀,在廚房裡到處比劃著,試圖找到一個最佳拍攝點,劉悅感覺自己身後的高良像是一個正在安放捕獸夾的獵人,就算自己看不到他的臉,也能感覺他勢必要將此事查到水落石出的決心。

大約過了半個小時,高良終於出去了,廚房的空間總算重新朗闊起來,劉悅感覺籠罩在自己身上一種無形的網突然消失,渾身也輕鬆了起來。

沒過多久,高良似乎已經在手機上下好了監控儀的APP,並且已經除錯成功,因而在客廳就能把劉悅看得清清楚楚。

“老婆,可以多放幾顆紅棗嗎?”高良在客廳看著手機上的畫面指揮著劉悅。

劉悅雖然不悅,但聽到高良的聲音裡透著幾分小孩子得到新玩具一樣的興奮,也就沒說什麼,抓起一大把紅棗對著攝像頭問道:“這麼多可以嗎?”

吃完飯以後,高良主動承擔了洗碗的任務,收拾完畢之後,他特意把那個詭異的吊櫃裡所有的瓶瓶罐罐拿了出來,現在的吊櫃裡已經空空如也,至少看起來是這樣的。

不僅如此,高良從廚房裡走出來的時候,手裡居然拿著一把水果刀,他小心翼翼地把水果刀放在廚房外的壁櫃上,刀柄朝外。

“剛剛在警局太生氣了,都忘了把我的刀要回來。”高良見劉悅一直看著自己,解釋道。

半夜,劉悅依舊睡在客廳的沙發上,背部傳來陣陣熟悉的暖流,這是什麼牌子的沙發,為什麼會有這樣舒適的感覺?劉悅在心裡想著。

她並沒有完全睡著,因為她知道高良此時雖然身在臥室,同樣也沒有睡覺,他們關掉所有的燈,只是為了等待廚房吊櫃裡那陣神秘的聲響。

劉悅不禁在心裡默默祈禱,但願今晚安然無事,什麼聲音也沒有,雖然這樣一定會讓高良感到失望。

同時,她也要設想,如果那個詭異的聲響真的在半夜響起,自己是否應該第一時間衝進廚房檢視清楚,自己距離廚房更近,應該會比高良更快抵達。

至於為什麼要這樣做,劉悅也不清楚,她只是下意識覺得,自己和廚房吊櫃裡的什麼東西是同一戰線的,儘管這很荒謬,但卻是她內心真實的想法。

在黑暗中默默等待的時間裡,劉悅感受著沙發內部傳來的絲絲熱流,舒適而安心,在這樣的情況下,她很難保持絕對的清醒,迷迷糊糊中她進入了半夢半醒的中間態。

事情並沒有按照她設想的那樣進行,詭異的聲音沒有響起,但驚醒劉悅的是高良急促的腳步聲。

她猛然坐起來,看著高良逼近了廚房門口,一種巨大的恐懼感瞬間俘獲了劉悅的心,那種危險臨近感覺真實而又強烈,腦海裡有一個近乎瘋狂的聲音在朝她大喊:阻止他!儘快阻止他!

“不要進去!!!”劉悅大喊著朝高良撲了過去。

而高良此刻順手摸了早已準備好的刀子,猛然拉開了廚房門。

一聲痛苦的悶哼聲,高良站在廚房門口,一動不動,像是被什麼東西徹底震撼了一樣。

等劉悅趕到高良身後,剛好接住了他直挺挺朝後倒下的身體,劉悅和高良一同倒地,微弱的光線裡,劉悅發現丈夫的腹部血流不止,那裡似乎被刀刺穿了,暗紅的血液瞬間染紅了他灰白色的綢緞睡衣。

而廚房裡一個矮小的黑影敏捷閃過,一躍而起,鑽進了廚房的吊櫃中。

劉悅還沒看清黑影到底是什麼,吊櫃的門應聲合上,裡面一陣慌亂的響動,像一隻被關起來的猴子。

“不要向右,要朝上爬!”劉悅朝著吊櫃大喊了一聲。

吊櫃裡的聲音戛然而止,似乎是聽到了她的指示,沒過多久,再無聲息。

這一聲大喊除了讓吊櫃裡的東西動靜全無,就連劉悅自己也完全一頭霧水,她似乎腦子裡一片空白,又似乎什麼都已經全然明白,她低頭看到丈夫高良正用詫異的眼神看著自己。

“快幫我叫救護車。”高良的聲音低沉嘶啞。

劉悅這才慌亂地找到電話,撥通了120急救電話。

又是同樣慌亂而驚險得一夜,好在高良腹部的傷口不深,只傷到了部分大腸,簡單縫合之後又輸了400毫升的血,隨後一直陷入麻醉後的深度睡眠中。

天快亮的時候,劉悅把孩子早早送到了幼兒園,成為了第一個踏入校門的孩子。

回到醫院的時候,高良已經醒來,並且斜靠在病床上看手機,劉悅滿懷歉意地走了過去,正向說句對不起,卻被他手機裡的畫面吸引住了。

手機裡的畫面是昨晚高良安裝的監控儀畫面,從廚房裡的光線可以看出,那是昨晚的回放,高良就是看到了這個畫面才突然衝向廚房。

畫面一開始是靜止的,沒有任何聲音,大概監控儀沒有收音功能。鏡頭正對著那個詭異的吊櫃,這是高良反覆測試後找到的最佳拍攝位置,不一會兒,吊櫃的慢慢裂開一個縫隙,從裡面伸出一隻蒼白的小手……

劉悅看到這個恐怖的畫面,嚇得倒吸一口涼氣,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但她的眼睛卻死死盯著手機畫面,並沒有離開。

那隻小手試探性地推開櫃門,伸出了一條滿是血汙的小腿,緊接著,一頭散發的腦袋也探了出來,那凌亂的長髮幾乎遮住了孩子所有的臉龐,看不清她的長相,但正是因為這樣,畫面才顯得格外陰森恐怖。

那孩子試探著從櫃子裡跳了下來,就在此時,高良按住了暫停鍵,畫面中由於重力的原因,孩子的長髮飄起,露出了一張女孩的臉,雖然不太清楚,但大致的輪廓可以看出,她的長相清秀,面板白皙。

“她是誰?”高良此時轉頭看著劉悅,皺眉問道。

因為昨晚劉悅曾經朝著櫃門裡的孩子大喊,“不要朝右,要朝上爬”,因此高良斷定劉悅應該認識這個女孩兒。

此時的劉悅早已淚流滿面,如果說昨晚她脫口而出大喊那句話的時候,僅僅憑藉的是腦子裡本能地直覺,而此時看到這個女孩子的臉,所有的記憶才如同泥石流一樣滾滾而下,瞬間將自己的記憶空白區填滿。

“老公……對不起!”劉悅試圖找到一個合適的開頭,但很快就被高良冷漠的聲音打斷。

“我問你她到底是誰?是人還是鬼?”

“那是我……”劉悅竭力忍住聲音的顫抖。

“她是你的什麼人?是私生女嗎?”高良問道。

“不是,這個女孩就是我,她是8歲時的我。”

劉悅的記憶重新回到了那個霧靄中的冬日校園,操場上鈴聲響起的時候,那個揮舞著校服朝自己跑來的男孩,最終還是狠狠地撞在了她的身上。

黑暗,逼仄的空間裡,有一股陌生的味道,劉悅醒來以後,發現自己身處一個狹小的空間裡,年幼的她甚至誤以為自己已經被裝入了棺材,她艱難地爬起來,發現在這個狹小的空間裡,竟然連正常的坐姿都難以位置,橫向和縱向的空間差不多大,自己似乎身處在一個正方形的通道里。

嘗試了多個別扭的姿勢之後,她終於從仰面的姿勢改為爬伏,黑暗的通道沒有半點光亮,但好在身子下面足夠光滑,她朝著前方爬行了一段距離,到頭了。

又是一陣艱難的轉身,又爬行了一段距離,回到了原點,這空間似乎比棺材更長一些,高度和寬度是如此接近。

恐慌中,她大哭、使勁捶打,但都無濟於事,不知道過了多久,被她觸控捶打過多次的通道上,竟然出現了一絲光亮,那光亮出現在一道垂直的裂縫裡。

劉悅趕緊爬過去,朝著縫隙輕輕推了一把,如同一扇小門一樣,光亮陡然亮起,眼前是一個從未見過的房間,有著奇怪的L型檯面,還有各種黑色、灰色、白色的家電,地上有著大理石紋路的地磚,極其陌生而又熟悉的感覺。

她還沒有來得及從通道里跳下來,卻聽到門外有人說話,大概是囚禁自己的人吧?

劉悅看到檯面上放著一個刀架,上面整齊擺放了至少6種尺寸各異的刀具,也許是擔心自己會被殺死,她選擇了自己認為的最安全的做法,重新關上櫃門,回到了通道里。

門外的聲音不止一個人,她想透過門縫看看外面的情況,但是不行,縫隙儘管透光,但無法看到外面。

可能是自己痠痛的身體發出了異響,外面的人聽到了聲音,拉開門走了進來。

被慌亂和恐懼嚇壞了的劉悅選擇爬到更深的地方,但沒想到自己剛剛轉過身,腿上就被狠狠地紮了一刀。

她還沒來得及發出痛苦的呻吟,通道的門被猛然開啟,劉悅驚恐地看著外面,卻發現房間裡空空如也,沒有任何人。

她回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腿,兀自在流血,劉悅只能用手捏住傷口,以免血流得太多,而在此過程中,她發現自己身邊擺滿了玻璃瓶子,自己甚至差一點碰倒了其中一個。

為什麼自己在這個櫃子裡來回爬了那麼多次,卻從未發現裡面有瓶子?

櫃門被重新關上,這一次,連縫隙中微弱的光也不見了,她又重新陷入了絕對的黑暗中。

黑暗中的時間難以估算,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也不知道經過了多少次嘗試,她終於又找到了那扇可以開啟的門。

這一次,她選擇冒險從別的地方出去,黑暗狹窄的通道已經讓她瀕臨崩潰,她一秒鐘也不想再蜷縮在那個狹小的空間裡了。

但外面很可能有人,尤其是那個用刀捅傷自己的人很可能就在附近。所以劉悅一跳出來,馬上就從刀架上抽了一把刀,雙手握住刀柄抵在胸前。

可沒料到的是,自己剛走到廚房門口,一個巨大的身影就擋住了自己,恐懼導致攻擊,剎那間,她來不及多想,雙手用盡力氣把刀朝前送了出去。

似乎有更多的人湧了過來,她不得已只好丟掉刀子重新回到那個黑暗的通道里,沒多久,外面有個女人大喊著:“不要朝右,要朝上爬。”

儘管那女人有可能和傷害自己的人是一夥的,可她的聲音就是充滿了一種令人信服的感覺,“要朝上爬?”自己曾經確實摸遍了通道了每一寸木板,上方根本沒有任何出口啊?

儘管心裡這樣想著,她還是伸手朝上探了過去,她的動作遲緩而無力,身上力氣似乎正在被一種力量抽離,也不知道自己的手臂伸直了沒有,總之,上方有一隻溫暖粗糙的大手接住了自己。

這隻手的觸感極其熟悉,在接觸到她的一瞬間,劉悅已經淚流滿面,那是媽媽的手。

醒來後的劉悅躺在縣醫院的簡陋病房裡,媽媽眼含熱淚地說了一聲:“悅悅,你終於醒了。”

10

“你看這裡。”劉悅撩開褲腿,指著自己的小腿。

高良艱難伸長了脖子,看到劉悅的小腿上果然有一個5釐米左右的傷疤。

“怪不得,那兩處血跡化驗的結果都是你。”高良瞪大了眼睛,看著眼前神奇的妻子。

“我知道,這件事非常難以置信……但請你一定相信我……”劉悅話還沒說完,就被高良打斷了。

“我相信你,我現在要告訴你一個更匪夷所思的事情。”高良的表情不再冷漠,甚至有些哭笑不得。

“原來……我小時候撞到的人……是你?”高良終於苦笑了一聲,牽動了傷口,隨機皺著眉呻吟了一聲。

劉悅愣了半天,終於反應過來:“你就是那個揮舞著校服,把我撞翻的小男孩?”

這一次高良沒有說話,只是笑著點了點頭。

兩人相視一笑,簡直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對於這段哭笑不得的神奇緣分,兩人只能相互握緊了對方的手。

過了一會,高良說:“老婆,麻煩你回家幫我拿幾套換洗的衣服,我可能還要在醫院住幾天了。”

劉悅點點頭,自己早上回家接雯雯的時候,竟然沒有想到這件事,真是太粗心了。

出門的時候,她看到一箇中年醫生穿著白大褂走了進來,對著自己含笑點了點頭,這個醫生劉悅並不認識,或者是自己忘記了,看起來一副令人信任的樣子,他大概是高良的主刀醫生吧。

等到了走廊盡頭,劉悅才突然想起,要回去問問高良,需不需要把他的電腦筆記本也帶上。等她再次回到病房門口,卻聽到高良爽朗的笑聲。

剛做完手術,他怎麼能笑得那麼大聲?不怕牽動傷口嗎?

“歐陽醫生,你這次編輯的記憶指令碼可真夠爛的哦。”病房裡傳來了高良的聲音,中氣十足。

“那又怎樣?總算圓回來了,只要劉悅相信就可以了,不是嗎?”

“說真的,這次的植入的記憶持久嗎?”

“放心吧,和童年有關的記憶是最持久的。”

“那倒是,價格也是最貴的。”高良忍不住抱怨道:“還有,你上次也說搞定了,為什麼她還是對那個吊櫃懷有很深的執念?”

“那沒辦法,因為她的職業是老師,硬碟中裝有大量昂貴的知識體系,我們不能格式化硬碟,只能以搜尋的方式刪除她臨死前的記憶,但你知道,有些冗陳資料總是會在場景的刺激下自動關聯,從而拼湊起來。”中年醫生說著劉悅聽不懂的話,但她卻感到從未以後過得恐懼。

“真麻煩。”高良乾咳了一聲。

“嫌麻煩就不要動不動就殺死她,這已經是今年第三次了吧?”

“歐陽醫生,你聽說過一句話嗎?無論再幸福的婚姻,一生中總有幾次想要殺死對方的念頭。”

“我懂,所以你才選擇了虛擬婚姻嘛。”

“可以用信用卡結賬嗎?”

“用虛擬支付吧,安全一些。”

“……”

劉悅逐漸遮蔽了病房內的對話,此時的她只想做一件事,那就是回家拆了那個讓她無比舒適的沙發,然後決定自己要不要使用廚房裡剩下的刀具。

(完)